第60章
後背烘熱,丁漢白牢牢將紀慎語抱住,大手遊移,順著側腰朝上,寸寸撫摸到胸膛。那兒平坦,隻餘心跳,他卻隔著睡衣一番捻揉。紀慎語軟在他懷裡,捏著書的手驀然松開,扒他的手。
“師哥,我要睡了……”
丁漢白不管不顧:“這叫秘戲瓷,展示歡愛情狀,但我覺得玉比瓷更好。”他將那物件兒擱在紀慎語腿上,拿水杯,硬生生地打翻在床。
“啊!”
熱水迅速洇湿一片,紀慎語慌忙掙扎,要搶救自己的床褥。
丁漢白說:“這床沒法睡了。”
紀慎語不敢回頭:“那我去書房的飄窗睡。”
丁漢白說:“那兒也潑湿了。”他再不廢話,擱下秘戲瓷,扛起紀慎語朝外走。出臥室,過廊下,制著晃動的雙腿,掐著宣軟的屁股,進屋踹上門:“收了禮,給我脫光衣服暖被窩!”
紀慎語摔在新換的床被之間,慌神忐忑,瞧見床頭的瓶瓶罐罐,又難堪窘澀。“師哥……”他喊丁漢白,端著祈求的聲調。丁漢白卻說:“傻珍珠,在床上喊師哥可不是求饒,是助興。”
滿院漆黑,就這間屋亮著燈,什麼都無所遁形。
屋裡不多時響起動靜,那低吟,那哭叫,斷斷續續半宿。一聲聲師哥喊啞了嗓子,紀慎語堪堪昏睡之際手心一涼,被丁漢白塞了枚玉佩。
丁漢白伏在他身上:“配你的珍珠扣,滿不滿意?”
紀慎語汗淚如雨,竭盡最後的氣力攥緊,那玉佩合二為一,合起來是龍鳳呈祥,是比翼同心。又一陣夜雪壓枝,又一陣雄鳥振翅,他聲不成聲,調不成調。
前廳初見,由夏至冬,以後還要共度無數個春秋。丁漢白叫他,吻他,貼在他頸邊說盡了酸話。好聽的,難堪的,不可高聲而言的……
摘出清清白白的一句,在最後的最後——
漢白玉佩珍珠扣,隻等朝夕與共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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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笑泯恩仇。
春節在即, 玉銷記三間店暫時關張, 丁家人反比平時更忙。三跨院寬敞,灑掃起來且費一番功夫, 丁延壽特地早起, 一開大門被外面的四五個男人嚇了一跳。
他問:“你們找誰?”
為首的說:“我們找丁漢白。”
丁延壽警鈴大作, 放任不管的後果就是讓人家找上門來,他琢磨, 丁漢白是揮霍無度欠了高利貸, 還是狂妄自大得罪了哪位人物?
為首的又說:“丁老板僱我們打掃衛生,讓我們早點來。”
丁延壽心中大石落地, 讓這三五人進院幹活兒。那僱主卻還呼呼大睡, 拱在床中央, 抱著暖熱的身體做白日夢。良久,懷裡人微動,嚶嚀夢囈,喊一句“壞了壞了”。
丁漢白睜眼:“什麼壞了?”
紀慎語迷糊:“大紅袍雕壞了……”
沒想到悄摸惦記著大紅袍呢, 丁漢白失笑。聽見有人進院, 他披衣而出, 瞧見幹活兒的力巴,說:“小點聲,屋裡有人睡覺。”
吩咐完折回,紀慎語已經醒了,正掙扎著自己坐起。“我來我來。”丁漢白擱下少爺身段,充當一回小廝, 扶著,盯著,生怕哪兒沒到位。
紀慎語垂著頭坐在床邊,慢慢穿衣,系一顆扣兒,遮一片痕跡,系到頂,把什麼景兒都遮蓋了。丁漢白意猶未盡,半蹲給對方套襪子,他昨夜是有多急色,怎麼這腳踝都被掐得泛青。
他仰頭問:“下面疼不疼?”
紀慎語垂眸搖頭:“不疼。”
他說:“那下回還能再重點兒?”
紀慎語一腳蹬在丁漢白的胸口,往上,腳趾輕輕踩著丁漢白的喉結。“不要臉。”他罵,罵一句不夠,醞釀半天又憋一句,“真不要臉。”
院裡的力巴打掃著,好奇道:“看著挺年輕,已經結婚了?”
另一個說:“一個屋睡覺,肯定是跟媳婦兒啊。”
門吱呀推開,丁漢白和紀慎語前後腳出來,一個留下監工,一個去前院吃飯。幹活兒的幾位眼神交換,原來不是媳婦兒,沒想到有錢人也擠在一個屋睡覺,心裡頓時平衡許多。
年前如此過著,丁漢白雖喜歡遊手好闲,卻著實耐不住無聊,沒多久便找張斯年去了。這師徒倆老地方走起,在古玩市場裡慢騰騰地逛。
年節時分賣字畫的很多,粗制濫造抑或精工細作,湊一處倒是很好看。丁漢白安靜聽講,書畫鑑別應著重什麼,哪兒最唬人哪兒容易露怯,張斯年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
忽停,張斯年說:“這畫摹得不錯。”
林散之的《終南紀遊圖》,老頭眼瞎之前有幸見過真跡,可年歲太遠了,提起平添失落。丁漢白立在一旁,說:“我挺喜歡上面的詩。”
張斯年道:“喜歡就買了吧,這行不就圖一喜歡?”
買下那畫,沒再遇見可心的,挑三揀四卻也不失樂趣。丁漢白這邊悠哉,紀慎語卻在淼安巷子裡忙得滿頭大汗,幫梁鶴乘打掃房子。
他這些天沒做別的,全在打掃衛生。
綠植枯萎,紀慎語妙手難救,隻好去巷口再買幾盆小花。“師父,你怎麼不給人家澆水呢。”他絮絮叨叨,“這泥積攢這麼厚,刷牆嗎?窗戶更過分,灰黃膩子,都不用拉窗簾。”
嘴不停,熱水燒開吱哇伴奏,他又去倒水給梁鶴乘吃藥。梁鶴乘剛剛下床,一身棉衣棉褲臃腫不堪,捂得人也沒精神。
“吃不吃都這樣,沒用。”老頭說。
紀慎語問:“那吃天麻雞湯有用嗎?”他昨晚就燉上,一鍋濃縮成三碗,家裡的師父師母各一碗,另一碗帶來給梁鶴乘。
梁鶴乘說:“那我喝雞湯,你別幹了,把櫃裡的幾幅字畫拿出來。”
這是要教習,紀慎語忙不迭去外屋翻找,七八軸,整齊碼在絨布袋子裡。他想,書畫最難描摹,會不會梁鶴乘這處的手藝欠奉,所以才壓了箱底。
外面年節的氣氛紅火,這一老一少關在裡間上課,梁鶴乘昏沉地喝湯,紀慎語將最大一幅畫展開,從床頭至床尾,又垂到地上。
“這麼長?”他微微吃驚,看清後轉為震驚,“《晝錦堂圖並書晝錦堂記》,真品十幾米的曠世國寶?!”
這畫原作早收入博物院,紀慎語沒想到竟有人能臨摹得如此傳神。他瞧那章,瞧畫卷寸釐之間的線條色彩。看不夠,嘆不夠,直愣愣抬眼,要把梁鶴乘此人瞪出個洞。
梁鶴乘說:“不是我,是小房子畫的,我當初收他就是因為他擅畫。”
紀慎語想起房懷清來,訝異轉為遺憾,能讓梁鶴乘看上必然有過人之處,可無論多大的本事都已是昨日崢嶸。那雙手齊腕剁下,巨大的痛楚過後,下筆如神淪為吃喝都要人喂的殘廢,便是纏綿餘生的痛苦了。
自古英雄惜英雄,紀慎語異常惋惜。他跪坐床邊細觀,那畫布顏色質地的作偽極其逼真,連瑕疵都看不出是人為的。他問:“師父,這小窟窿眼兒怎麼弄的?”
梁鶴乘說:“敞口放一袋生蟲的米面,蛀上幾口,比什麼都真。”
紀慎語哈哈笑,笑著笑著凝滯起來。“師父,你怎麼出那麼多汗?”他莫名發慌,抬手擦拭梁鶴乘的面頰,再往棉袄裡伸,秋衣都被汗塌透了。
他問:“師父,熱嗎?”
梁鶴乘卻說:“我冷呀……”
“師父,你是不是難受?快躺下!”他喊,下床去擰毛巾。
梁鶴乘僵硬地靠住床頭,往桌上放那半碗雞湯,可桌沿飄飄渺渺的,定不住,拿不準,叫他費了好大力氣。紀慎語剛倒上一盆熱水,這時裡間“啪”的一聲!有東西碎了。
那小碗終究是沒擱到桌上,碎裂成殘片濺了一地,梁鶴乘歪著枯朽身子,已經兩目翻白暈厥半死。紀慎語嚇壞了,掐人中,摸脈門,這兒沒電話,他隻得費力背上梁鶴乘朝外跑。
這條不算長的巷子來往多次,這回卻覺得沒有盡頭一般,他背著半路認下的師父,揣著他們老少攢的積蓄。打車趕到醫院,大夫接下搶救,他靠邊出溜到地上。
護士問:“你是病人家屬嗎?”
紀慎語說:“我是。”
他籤了字,辦了住院手續,忙完重新出溜到地上。他的衣物總是幹幹淨淨,吃飯不吧唧嘴,房間每日打掃……他這樣體面,此時卻不顧姿態地就地發愣。
梁鶴乘有肺癌,他遇見對方那天就知道。
那絕症藥石無靈,拖著等死,他也明白。
紀慎語什麼都清楚,更清楚遲早有為老頭送終的一日。可是他仍覺得突然,覺得太早,大過年的,許多老人冬天辭世,他本幻想梁鶴乘能熬過。
那冰涼的一方瓷磚被他坐熱,他想讓最信賴的丁漢白陪他,卻又不敢走開。來了個出車禍的,又走了個打架受傷的,終於,梁鶴乘被推了出來。
紀慎語松口氣,在病房扶著床沿兒端詳,半晌將手伸進被窩,偷偷摸梁鶴乘的六指兒。老頭沒醒,踏實的睡態仿佛不曾患病。
大夫來一趟,要跟家屬談談患者病情。
紀慎語問:“大夫,情況比較壞,是麼?”
見大夫默認,他便推辭:“我之後去辦公室找您,先等等。”他忽生怯懦,沒膽量獨自知曉,拜託護士照看後便急忙離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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