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首页 | 分類:腐看天下 | 字數:3156

第39章

書名:碎玉投珠 字數:3156 更新時間:2024-10-29 20:52:07

  於是他解釋:“老爺子看上我,是因為我看出幾件東西的真假,其中就包括你那哥釉小香爐。”


  張寅目眦欲裂:“哥釉小香爐是假的?”他踩著盤碗殘骸踉跄至張斯年面前,俯身扣死對方的雙肩,“你連自己的親兒子都唬弄?!活該你瞎了眼!”


  張斯年說:“假的當然隻能換假的,哪有那麼多以假換真。”眼皮輕闔,他倦了,“漢白,告訴他頭一件是什麼?”


  丁漢白說:“是青瓷瓶。”


  張寅站不穩,搖搖欲墜,想起的影像也朦朦朧朧。他自以為撿漏的青瓷瓶,顯擺過,得意過,一腔滿足登門來換,換心儀許久的哥釉小香爐,寶貝著,喜歡著。時至今日,告訴他青瓷瓶是假的,小香爐也是假的。


  “……都他媽是假的。”他險些絆倒,撿起包,顧不上拍拍土。


  那腳步聲散亂,偶爾停頓,偶爾又急促,破胡同那麼長,叫人擔心會否摔個跟頭。丁漢白耳聰目明,許久才徹底聽不見動靜,他煩張寅,但不至於恨,當下難免動一絲惻隱。


  他問:“你幹嗎對自己兒子這樣?”


  張斯年似已睡著,聲兒飄飄渺渺:“自己兒子,誰不疼,抱在膝頭的時候就教。”天分這東西,不靠自己不靠別人,全看老天爺願不願意賞飯。


  “沒教好,你在他手下工作,了解他的性格。”老頭又睜眼,瞎眼蒙翳,“我能幫他圖財,我死了呢?我用等價的小香爐換他的青瓷瓶,別人給他一坨像樣的臭狗屎,他照樣看不出來。”


  老子幫著兒子上雲端,以後再跌下來,不如踏踏實實地活著。


  何況這路從來就不平坦,陰翳褪去,竟變成濁淚兩行。“你知道牛棚有多臭麼,我知道。”老頭忽然哽咽,哭了,那哭聲透著心死,“家裡翻出的古董字畫砸的砸,燒的燒,我一攔,那棍子尖扎在我眼上。我怕,抖成篩糠那麼怕,現在太平了,我半夜驚醒還是怕出一身冷汗。”


  所以他蝸寄於此,這破屋,這一院廢品破爛兒,身落殘疾,一並銷毀的還有壯志雄心。他不敢圖富貴,隻能偷偷在裡間鎖起門,守著一點心愛的器物回想。


  丁漢白早疑惑過張斯年為何這樣活著,終於知道,隻覺心如刀絞。


  他生息俱滅一般,收拾一片狼藉,鎖好院門,將張斯年扶進裡間。關窗拉燈,他沒走,坐在外屋椅子上,說:“我給你守著,不用怕了。”


  丁漢白端坐整宿,隔窗看了場日出。

Advertisement


  又洗把臉,還是那身衣裳,隻抻抻褶兒,就這麼去了文物局。周末休息,辦公室僅有一人值班,丁漢白打聲招呼坐自己那兒,抿著唇,垂著眼,毫無聊天解悶兒的欲望。


  半晌,晨報送來了。


  又半晌,清潔大姐趁人少噴灑消毒水。


  周遭氣味兒嗆鼻,丁漢白定在那兒,像是根本沒有喘氣。片刻又片刻,分秒滴滴答答,他撕一張紙,洋洋灑灑寫了份辭職報告。


  走時什麼都沒斂,桌上不值錢的託清潔大姐扔掉,值錢的送給同事們留念。最值錢的屬白玉螭龍紋筆擱,他當初從張斯年那兒挑的,壓著辭職報告,一並擱在了張寅的書桌上。


  丁漢白一身輕地離開,出大門時回望一眼樓牆上的楓藤。


  他不欠誰,他要奔一條別路,掙一份他更喜歡的前程。


  前院大客廳熱鬧著,姜廷恩拎來幾盒月餅,是姜尋竹出差帶回來的新鮮口味兒。大家湊著拆封嘗鮮,闲聊等著早飯,不過紀慎語不在其中。


  昨夜丁漢白夜不歸宿,紀慎語早早起床去隔壁瞧,仍沒見到人。


  他在院中踱步,琢磨什麼事情能讓人一夜不歸。通宵加班?不可能。出交通事故?醫院也會聯系家裡。他最後訥訥,幹什麼壞事兒去了……


  丁漢白還不知有人為他著急上火,到家在影壁前喂魚,吹著口哨。無視掉那一屋熱熱鬧鬧的親眷,踱回小院洗澡更衣。


  一進拱門,他撞上往外衝的紀慎語,問:“跑什麼?”


  紀慎語怔著看他:“我去大門口等你。”


  丁漢白高興道:“這不回來了?”


  他解著袖口朝臥室走,紀慎語尾隨,跟屁蟲似的。“師哥,你昨晚去哪兒了?”紀慎語問,不像好奇,反像查崗,“睡覺了嗎?”


  丁漢白答非所問:“我禮拜一不去上班。”


  全家對丁漢白不上班這事兒習以為常,於是紀慎語仍追問:“昨晚你到底——”


  丁漢白打斷:“以後都不去上班了。”


  紀慎語摳著門框撒癔症,丁漢白突然辭職了,他想,昨晚一定發生了什麼。他望著丁漢白立在衣櫃前的背影,望著丁漢白轉身靠近。“珍珠。”丁漢白這樣親昵地叫他,心情看著不壞,“你最近倒挺乖,沒逃學?”


  紀慎語著實乖,他一向用功,之前逃學隻因分身乏術。那日給梁鶴乘合璧連環時他解釋,最近忙於雕玉薰爐和期中考試,其他暫不應酬,也不去淼安巷子了。


  可憐梁鶴乘心煩,得知“丁漢白就是丁漢白”隻能自己消化,再想到紀慎語說過師父是丁延壽,合著一門師兄弟彼此瞞著拜師,還切磋一番。


  演變至此,師哥還要“招安”師弟。


  梁鶴乘愁得肺疼,同時又驚奇丁漢白與紀慎語的緣分之深。


  左右從睡醒就在苦等,也不在乎繼續等一會兒,紀慎語坐在廊下讀書,嗓子疲累之際丁漢白洗完澡回來。他們一同去前院吃早飯,落座,丁漢白先吞一口餛飩。


  紀慎語安安穩穩地端著碗,旁邊那人不作弄他,他吃得太平。


  無酒過三巡,隻有飯進半飽,丁漢白忽然說:“我辭職了。”


  霎時靜默,瓷勺都不碰碗沿,筷子都不劃盤底,丁漢白抬眼環顧一遭,最後定在丁延壽臉上。“爸,我早上去單位遞了辭職報告。”他重復,給個說明,“不是人家炒我,不跌面兒。”


  丁延壽沉心靜氣:“有什麼打算?”


  丁漢白答:“禮拜一去店裡,本大少爺坐鎮。”


  他這邊廂和丁延壽交談,眼尾餘光瞥見丁可愈看丁爾和,丁爾和沒搭理。談完吃完,收拾的收拾,離開的離開,一屋子兄弟看著擁擠。


  丁漢白輕踹一腳丁可愈:“沉不住氣,我辭職你有意見?”


  丁可愈賠笑:“我可沒有,就是覺得可惜。”


  丁爾和來打圓場:“你在文物局工作成天各種展覽的票一大堆,他可惜的是以後得自己排隊買了,不用搭理。”


  丁漢白懶得詳究,與其管別人心中所想,不如回屋補覺。可他挑剔,床墊被褥幹淨舒適,薰爐裡的香水寧神清淡,哪兒都挺好,偏偏嗡鳴聲入耳,連綿不絕。


  翻覆幾回,丁漢白奪門而出,直取機器房的作案嫌疑人。踩著拖鞋定在門外,推門的手堪堪頓下,他就這麼立著,聆聽那點微弱的歌聲。


  紀慎語終於雕完,正在拋光。這他知道。


  紀慎語又在哼揚州清曲,春江潮水,海上明月。他仿佛看見美景。


  丁漢白幹脆坐在廊下,背靠圓柱,肩倚欄杆,搭著腿閉目小憩。明明離聲源更近,可隻因摻雜一味清曲歌聲,他就心平氣順了。


  紀慎語毫不知情,捧著嘔心瀝血的玉薰爐仔細拋光,火焰珠,結繩紋,鏤空的畫浮雕的字。他之所以唱,是因為他在想紀芳許,想讓紀芳許瞧瞧這件作品。


  他過得很好,在進步,無需擔心。


  不知幾時幾分,打磨機停了,一切都停了,丁漢白的好夢反在這突如其來的安靜中結束。他迷瞪著看向屋門,下意識地喊:“紀珍珠,拋完光了?”


  紀慎語沒想到外面有人,應:“你進來!”


  丁漢白推開門,日光傾瀉與燈光交雜,紀慎語背對他,腳邊一圈亮晶晶的玉屑。他行至對方身後,探頭看見玉薰爐,雙蝶耳,活環輕晃,透、綠、潤、亮。


  紀慎語扭臉:“師哥,好嗎?”


  丁漢白揩去他臉頰的粉末:“去叫我爸來,把老二老三他們都叫來。”


  紀慎語一愣,隨即含著欣喜衝他咧嘴,一溜煙兒跑出去,再回來時扶著丁延壽的手臂,身後跟著老二老三老四,還有看熱鬧的姜採薇。


  一行人將屋子佔滿,圍著工作臺,數道目光全集中在雙蝶耳活環三足玉薰爐上。紀慎語緊張,因為緊張而松開丁延壽,悄悄靠近到丁漢白身邊。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直至丁漢白攬住他的肩膀。


  “爸,怎麼樣?”丁漢白問,語氣神情表示,他在明知故問。


  丁延壽反問:“你們覺得怎麼樣?”


  眾人噤聲,觀望丁漢白的答復,姜採薇見狀說道:“我是外行,我隻覺得非常漂亮,如果有錢,一定會忍不住買下來珍藏。”


  紀慎語不好意思地低頭,又偏頭,偷看丁漢白,想討一句誇獎。


  丁漢白說:“迎春大道那間店裡的‘松鶴延年’賣了,我看這件可以頂上。”


  丁延壽高聲應好:“那明天就拿這件去鎮店。”


  鎮店……一時間大家心思各異,紀慎語興奮地抓丁漢白袖子,差點與對方擁抱。


  其他幾個師兄誇獎請教,弄得紀慎語暈頭轉向。丁漢白陪丁延壽出去,走到敞亮的院中,說話也亮堂。“兒子,這回不意難平了?”丁延壽欣慰,“覺悟提高挺快,孺子可教。”


  丁漢白頂撞:“你少陰陽怪氣,我本來就以大局為重。”

熱門推薦

第四十九次告白

青梅竹馬的校霸讓我表白五十次,才願意和我在一起。 第 49 次失敗後,我放棄了。 最後一次,我選擇用來愛自己。 角落裡,最近風頭正盛的天才圍棋手賀宴將我圈在懷裡,語氣委屈: 「沫沫,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賀新郎

和閨密一同穿書的第七年。 她帶給我一個好消息:隻要這具身體死亡,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她說完這話後,便從高樓一躍而下。 那飛濺的鮮血浸在她夫君的袖上。 上一秒還在指責她演戲的男人目眥欲裂,肝腸寸斷。 而我則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正摟著他們白月光溫聲哄著的男子。 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是這天下的君王。 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反骨不化

為蒼生徵戰的仙子下凡曆劫,上神不忍看愛侶吃苦,欺瞞天 道將我和仙子的命格對調。她圓滿歷經十世,我以凡人之身 受了五百年雷劫。

頂流和龍傲天的團寵妹妹

"宋渺渺有三個大哥,他們不太普通。 大哥酷帥狂霸拽,自從被退婚後幹啥啥都行,第一年成立娛樂帝國,第二年帶著華國科研衝出亞洲,聽說最近在暗中修仙。 二哥頂流巨星,出去溜彎能招惹到一個豪門老男人一個偏執反派一個殘疾大佬,渺渺得小心盯著二哥不被按牆摁著親。 還有三哥,雖然幹啥啥不行,就是莫名其妙有許多清純美艷可愛的大姐姐送上門來想當她的三嫂子……"

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我死後,兒子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紈絝的浪蕩子。他爹從少年 將軍,一路爬到了朱袍宰相。我怒了!隻曉得升官!兒子不 知道管。再睜眼,我穿到十四年後。

許她晨光

為了應付相親,我跟魔頭上司請假。「薛總,我腿摔斷了, 想休假 TAT。」「批。」相親當晚,我望著對面的薛延,面 如死灰。「腿摔斷了?」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