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投珠

首页 | 分類:腐看天下 | 字數:3479

第35章

書名:碎玉投珠 字數:3479 更新時間:2024-10-29 20:52:07

  他蔫不滋兒的,倒是很有主見,第二天上完語數外就逃課了。


  玉童子個頭小,雕刻對紀慎語來說也不算難,他放棄跟紀芳許學的方法,遵循傳統技藝粗雕出胚,再細化拋光,完成後才開始進行繁復的做舊工序。


  就這樣,他日日逃課去梁鶴乘那兒,直到玉童子完成。


  梁鶴乘比徒弟還激動,他這一雙手造了數不清的物件兒,原本以為玉雕件兒會成為這輩子的遺憾,卻沒想到有生之年好夢成真了。


  “徒弟?”他叫。


  紀慎語沒動靜,手都顧不得洗,趴在桌上睡著,晚上還要假裝放學去玉銷記幫忙。


  又一日,梁鶴乘背著舊包騎著三輪車,穿過濃濃晨霧,晃悠到古玩市場擺攤兒。他這回來得早,有幸佔一處好位置,坐在小凳上揣著手,遮起小指,等著太陽。


  不多時天大晴,一切古董珍玩都無所遁形,漂亮的更加明晃晃,瑕疵的卻也藏不住。人漸漸多了,梁鶴乘不刻意尋找,反正那老東西總帶著墨鏡,顯眼得很。


  攤兒前來一大姐,問:“師傅,這個透綠的盆子怪好看,四四方方,幹什麼使的?”


  梁鶴乘說:“綠釉四方水仙盆,透綠才襯水仙花的顏色。”


  女人愛花,大姐拿著來回看,看到款識:“呦,雍正年制。”


  梁鶴乘坦誠:“民國仿件兒。”這行哪有坦誠的,東西再假都不敵一張嘴騙人。這水仙盆他拿來湊數而已,好幾年前做的,當時是為了種蒜苗,吃蒜苗炒肉。


  最後盆子賣了,大姐前腳離開,墨鏡愛好者後腳就到。梁鶴乘鈔票點到一半,收起來重新揣好手,斂目養神,不稀得招呼張斯年。


  凡是平時在古玩市場扎根的,互相之間都眼熟,張斯年自然也被人眼熟。可他不樂意被瞧見,瞎眼醜陋,他討厭被打量。


  隔著鏡片,老頭邊看邊說:“瓶子罐子臂擱水洗,不就看看你徒弟的手藝嗎?帶這麼多件,你不累啊?”


  當然不可能隻帶玉童子,那等於告訴對方這是我徒弟做的,是赝品。這些物件兒摻和著,分辨去吧。梁鶴乘回:“騎三輪,不累,比手推車拉廢品清闲多了。”

Advertisement


  又開始嗆嗆,張斯年從一荷葉水洗開始看,挨著個,玉童子夾雜其中。他看一圈,最後拿起玉童子,先問:“你徒弟單獨作案,還是你陪同作案?”


  梁鶴乘抬腳踹他,可惜綿軟無力:“我沒上手。”


  張斯年繼續看,看完全都擱下,咳一聲。“梅紋筆筒,真。”說著挑出來,音極低,“竹制臂擱,真。荷葉水洗,仿。端石隨形砚板,仿。和田玉素環佩,仿。”


  真品挑完輪到赝品,張斯年的墨鏡滑落至下鼻梁,露出一明一暗的眼睛來。挑到最後,隻剩那個宋代玉童子,他忽然一笑。


  他知道梁鶴乘不會雕刻,那按理梁鶴乘的徒弟應該也不會。可這東西他看出是赝品,且作偽痕跡在其他赝品之下,等同於在梁鶴乘的手藝之下,那就有趣兒了。


  如果不是徒弟做的,梁鶴乘收來圖什麼?所以張斯年笑,笑梁鶴乘竟然收到個會雕刻的徒弟。他問:“我說,你那徒弟多大了?”


  梁鶴乘隨便答:“十七。”


  張斯年心想:前途無量。轉念再一想又覺得未必,青出於藍又如何,看看自己,看看對方此刻,不也是吃飽飯闲逛,日日消磨嗎?


  他撿了筆筒和水洗,又拿上玉童子,掏錢走人,臨走扔下一句:“你那高徒可沒過我這關,等著瞧瞧能不能過我高徒那關。”


  梁鶴乘淡淡地笑,他是行家,紀慎語做的這件玉童子幾斤幾兩他清楚,擱在這市場能唬幾成的人他也知道。張斯年是最高那道坎,把他親自做的幾件仿品都鑑定出來,自然覺得玉童子更偽一些。


  可張斯年也說了——高徒。


  他們倆都認可那是高徒,所以他喜形於色。


  同樣的,要是張斯年的徒弟能辨認出玉童子的真偽,他也承認對方是高徒。


  張斯年揣著東西回家,一進胡同口就聞見香味兒,到家門口時香味兒更濃,是追鳳樓的好菜。棉門簾掀開,丁漢白挽著袖子倚靠門框,指尖通紅一片。


  “好幾天不露面,今兒有空了?”老頭問。


  “沒空能來嗎?”丁漢白向來不懂尊師重道,轉身準備吃飯。他忙活那兩件花插幾近爆肝,上午親自交給顧客,總算能安生喘口氣。


  爺倆吃菜喝酒,丁漢白不住地瞄背包,幹脆撂下筷子先看東西。一打開,“筆筒不賴,就是我不喜歡梅花。”粗掃一遍,都不賴,他接著細看,表情微變。


  “這玉童子……”丁漢白定睛,窄袖對襟衣,額頭雞心狀短發,大頭短頸,兩手握拳,他將手中之物從頭到腳細觀數遍,一錘定音,“特徵都是宋代的。”


  他瞟一眼張斯年,壓著點疑惑。


  張斯年大口吃菜,含糊道:“覺得怎麼樣?”


  丁漢白說:“圓雕,發絲和五官都是極細的陰刻線,刀刀見鋒,衣褶繁多細致,但完全沒有重疊的線條。”他一頓,磨紅的指腹點在幾道刻痕上,“玉的一大品質就是潤,劃痕不深的話經久而淺淡,能看出來,但可能摸著很光滑。”


  張斯年頷首,等下文。


  “這個能清晰地觸摸到,而且不止一條,說明是後來劃的。可能顛簸數個朝代,難免磕碰,但分布在最長這道周圍,就有點巧了。”丁漢白擱下東西,“而最長的那道恰恰在受沁發黃的部位邊緣,所以他這是雕完敲碎一塊,受沁的狀態做在截面處,粘合後形成內裡沁出的效果,劃痕是障眼法而已。”


  張斯年端著酒盅搖頭,邊搖邊笑,搖頭是遺憾梁鶴乘的徒弟輸了,笑是得意自己的徒弟牛氣。丁漢白看穿,難得謙虛:“如果時間富餘,做東西的師傅再細致地處理兩遍,我大概就看不出來了。”


  張斯年說:“別師傅了,才十七。”


  丁漢白驚得站起來,重拿起玉童子端詳。他之所以注意到這物件兒,是因為第一眼就被精湛的雕刻技藝吸引,無論真假,在他這雕刻領域都是上等。萬萬沒想到的是,雕刻加上一系列的其他工藝,竟然出自年輕人之手。


  他心裡佩服,不自覺地朝張斯年打聽,可惜張斯年也隻知道年齡,而年齡還是不準確的。


  東西陸續脫手換得一身輕,梁鶴乘帶著錢坐車到六中門口,等紀慎語中午放學一起吃飯。


  紀慎語惦記著事兒,得知被瞎眼張鑑出真假後信心大減,頓時沒了胃口。分別時梁鶴乘塞給他一包錢,那青玉是玉銷記的,如果需要就把賬補上,不需要就給他自己花。


  紀慎語收下,把補賬的錢挪出來,餘下的給梁鶴乘買藥用。也許是最近太累,又惦記玉童子能不能瞞過對方的法眼,以至於下午上課頻頻走神。


  等鈴聲一響,他破天荒地被叫去辦公室,上課不專心還是次要的,主要是近些天的逃課問題,新仇舊賬,老師讓他明天叫家長來一趟。


  虛歲十七,紀慎語由裡到外都發虛,活這麼大第一次被叫家長。


  他要怎麼開口?跟誰開口?


  首先排除丁延壽,紀慎語哪敢叫丁延壽知道,他也沒臉讓丁延壽知道。姜漱柳也不行,師母知道等於師父知道,他放學後惶惑一路,心思轉到姜採薇那兒。


  不行,姜採薇對他那麼好,他怕姜採薇失望。


  紀慎語失魂落魄回到家,和那凋零的玫瑰一樣頹喪,抬眼望見隔壁掩著的門,心裡湧出“救星”二字。其實他早早想到丁漢白,可是丁漢白必定痛罵他,他又有點怕。


  屋裡,丁漢白睜眼已經黃昏,坐起來醒盹兒,瞥見門縫有人影投下,好不嚇人。他抱臂擎等著,眼瞧那門縫漸漸拓寬,紀慎語一歪腦袋望進來。


  他輕咳:“賊就是你這樣的。”


  紀慎語關門卻不靠近:“師哥,你明天有空嗎?”


  丁漢白說:“有空未必陪你玩兒,沒空未必不陪你玩兒。”拍拍床邊,等紀慎語過來坐好,“玉薰爐出完胚就在機器房擱著,你等著我給你雕?”


  紀慎語急否認,盯著燈罩上的流蘇,倍感緊張。“師哥,明天能陪我去學校嗎?”神情訥訥,語氣弱弱,“老師……老師讓家長去一趟。”


  丁漢白倏地坐直,叫家長?他隻見過差生叫家長,從沒見過考第一的也被叫家長。再看紀慎語那模樣,似要欲語淚先流,顯然是犯了錯誤。


  “你不會是,”他猶豫,“不會是招逗女同學,過火了吧?”


  紀慎語吃驚道:“我沒有,是因為沒認真聽講,還有、還有逃學太多……”


  丁漢白更驚訝:“你逃學?你人生地不熟的逃學幹嗎?”


  紀慎語支吾:“就是因為人生地不熟,才新鮮,可玩兒的地方才多……”他對上丁漢白的目光,將其中的無語讀盡,除了躲開無任何招架之力。


  其實逃學在丁漢白這兒本沒什麼,可有了對比,就不滿意了。


  丁漢白戳紀慎語的腦門兒:“裝著一副乖樣兒,逃學?你已經快十七了,有的人十七都能!”他卡住,生生咽下,“人比人,氣死我自己!”


  紀慎語追問:“有的人是什麼人?”


  丁漢白回:“是你比不上的人,同樣十七歲,人家不知道多厲害,你還好意思刨根究底?作業寫完了?薰爐什麼時候雕?”


  屋外太陽已落,黑沉沉的,紀慎語被罵得扭著臉,臉頰愧成紅色。罵聲停止,他要想安生就該不發一言,可怎麼忍都忍不住,壓著舌根問:“你是不是煩我?”


  他有些顫抖:“因為沒好好上學所以煩我,我會改正。如果因為遇見了不起的人,對比之後煩我,我應該怎麼辦?”


  丁漢白靜心,氣息也穩住,心腦卻悄然混亂,答不出一字一句。


  紀慎語起立,竟惶然地在床邊踱步幾遭,而後才走向門口,像極了一隻找不到窩巢的小鳥。丁漢白看在眼中,咬緊齒冠沒出動靜,訓完就哄,那還有什麼作用。


  腳步聲遠去,屋外就此安靜。


  丁漢白躺到八點半,走出臥室看南屋亮著燈,紀慎語在裡面幹活兒。他去前院客廳看電影,一個多鍾頭看一部武打片,誰打死誰卻沒注意。


  十點返回小院,南屋還亮著。

熱門推薦

第四十九次告白

青梅竹馬的校霸讓我表白五十次,才願意和我在一起。 第 49 次失敗後,我放棄了。 最後一次,我選擇用來愛自己。 角落裡,最近風頭正盛的天才圍棋手賀宴將我圈在懷裡,語氣委屈: 「沫沫,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賀新郎

和閨密一同穿書的第七年。 她帶給我一個好消息:隻要這具身體死亡,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她說完這話後,便從高樓一躍而下。 那飛濺的鮮血浸在她夫君的袖上。 上一秒還在指責她演戲的男人目眥欲裂,肝腸寸斷。 而我則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正摟著他們白月光溫聲哄著的男子。 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是這天下的君王。 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反骨不化

為蒼生徵戰的仙子下凡曆劫,上神不忍看愛侶吃苦,欺瞞天 道將我和仙子的命格對調。她圓滿歷經十世,我以凡人之身 受了五百年雷劫。

頂流和龍傲天的團寵妹妹

"宋渺渺有三個大哥,他們不太普通。 大哥酷帥狂霸拽,自從被退婚後幹啥啥都行,第一年成立娛樂帝國,第二年帶著華國科研衝出亞洲,聽說最近在暗中修仙。 二哥頂流巨星,出去溜彎能招惹到一個豪門老男人一個偏執反派一個殘疾大佬,渺渺得小心盯著二哥不被按牆摁著親。 還有三哥,雖然幹啥啥不行,就是莫名其妙有許多清純美艷可愛的大姐姐送上門來想當她的三嫂子……"

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我死後,兒子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紈絝的浪蕩子。他爹從少年 將軍,一路爬到了朱袍宰相。我怒了!隻曉得升官!兒子不 知道管。再睜眼,我穿到十四年後。

許她晨光

為了應付相親,我跟魔頭上司請假。「薛總,我腿摔斷了, 想休假 TAT。」「批。」相親當晚,我望著對面的薛延,面 如死灰。「腿摔斷了?」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