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嬸嘆氣:「當家的已經去衙門報案了,我找人把棺材蓋子先蓋上了,準備找風水先生重新遷墳。」
我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連步子都邁不開。
能幹出這事的,說不定就是和害我娘的是一批人。
我咬著牙,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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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整齊的墳頭變得亂七八糟。
除了發黑的血跡,隻有凌亂的腳印。
走到土包跟前,蓋子隻是虛虛地浮在上面,散發著淡淡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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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上的土還沒有幹透,一塊殘缺的布料還掛在木頭角上。
我強忍悲痛,掀開蓋子,將那塊布料取出。
下一刻,我的眼淚忽然落不下來了。
棺材中的屍體已經腐爛,不知道開館的人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將他的衣裳都扒了。
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清楚地看到那屍體的右腳整整齊齊的五個指頭。
但我爹,因為那夜的事,少了一個腳指頭。
這件事,隻有我和我爹知道。
裡面的這個屍體,不是我爹。
我的頭像是被錘子用力敲擊一下,整個人腦袋發昏。
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
我用力地咬下唇,直到嘴裡傳出血腥味,才一口吐出來:「蒼天啊,這世間還有王法,還有王道嗎?可憐我阿爹為大乾,一生付出多少勞苦,如今還有賊子來這樣欺辱他啊!」
趕來的眾人看著我的模樣都在指指點點。
姐姐趕來的時候,手裡還捏著一隻鳥:「狗蛋!」
我隻當聽不見,抱著蓋子哭聲不止,直到哭得頭暈眼花,才倒在姐姐懷裡被她帶了回去。
我家年久失修是住不了的。
花家地方小,也是不行。
女郎要帶我回鎮上。
我抱著家門哭得不行:「不走,這是我和阿爹的家,我要把這個家帶走!」
「家怎麼能帶走。」
花大嬸在一邊勸著我:「狗蛋啊,這家花嬸給你看著,你就先去鎮上吧。」
「我不,我不!」
我號啕大哭,誰也勸不了我。
最後還是女郎凝眉下令:「把屋子裡的東西都收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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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來的時候給花嬸帶了一車禮物,現在空下來的位置剛好可以裝屋子裡的東西。
下到阿爹給我編的短腿蚱蜢,上到屋頂缺了一角的瓦片。
從阿爹的酒壇子,到院子中汙跡斑斑的銅鑼。
一件件,一樣樣,都沒有放過。
等他們收拾好,我還進去又看了幾遍,撿了兩塊地磚放在上面:「這地磚是阿爹教大黃尿尿的磚,我也要帶走。」
眾人:「……」
好在,這兩塊磚之後,我願意回鎮子上了。
鎮子上已經準備好了房間。
我又從馬車上拿了幾樣東西到房間說要懷念一下。
女郎看著那頓破爛,眉頭皺了又皺,最終選擇了不那麼髒的銅鑼。
用帕子裹住鑼槌一角,挑起銅鑼:「就這個吧,剩下的等明天讓人洗洗再給你帶進屋。」
我抽噎地看著馬車,掃過那兩塊變了樣子的磚頭,佯裝無事發生。
一連幾天,我除了去官府問爹爹的情況,就是抱著清洗幹淨的東西懷念過去。
每一樣東西,我都能講出花來。
女郎觀察幾天,發現我狀態還不錯之後,也開始帶人出門調查。
確定房間周圍沒有人,我才悄悄從銅鑼的底部找到那枚銅錢摳了下來。
銅錢的花紋和鑼槌底部大小一樣。
我將銅錢摁了上去,按照之前爹爹教我的法子在胳膊上連摁三下。
果然出現了一個完整的圖案。
這就是阿娘的小印!
我不敢聲張,將兩樣東西收好,才將剩下東西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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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都是重復地過。
可我總是想不明白,阿爹為什麼忽然假S丟下我跑路。
還是用這麼突然的方式。
難道是知道女郎找過來了?
也不對啊,如果沒有那枚玉佩,女郎根本就不會找到我。
可那又會因為什麼?
我盯著手裡的殘腿蚱蜢,有了一個猜想。
他不會是,找到了害S娘親真正的兇手,為了不拖累我,跑到上京去報仇了吧。
這個想法才過,女郎帶著人回來了。
「狗蛋,咱們要回去了。」
他臉色凝重:「陛下遇刺,太後中毒,大月國那邊撕毀盟約,帶著人打過來了。」
「咣當。」
頭頂大錘還是砸了下來。
我有一種預感,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我那個假S的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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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仇,對我爹來說,已經成了一個執念。
他為了這個執念,能做十幾年人人唾棄的流子,也能毫無徵兆地拋棄唯一的女兒。
他瘋了。
可又沒完全瘋。
他還知道怎麼讓我幹幹淨淨地離開。
可他沒有想到,時隔大半年,他的替身遇到了人生最後一劫——被人刨了墳。
疾風從耳邊刮過,駿馬的馬蹄快速和地面接觸,分離。
我被女郎抱在懷裡,一刻不停地往上京趕。
這次,隻用了半個月。
上京到處戒嚴,女郎將我託付給嬤嬤後,就急匆匆進了宮。
我跟著嬤嬤進了浴室,摁住了嬤嬤幫我脫衣的手。
「嬤嬤,我找到阿娘的小印了。」
我開口,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外面的事你應該都知曉了,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大月國攻打大乾,是不是和阿爹有關。」
從嬤嬤抽出鐵片的時候,我就知曉不對了。
阿爹居然能將虎符交給她。
而她居然能藏了這麼多年,連女郎都沒有說。
若是真的這麼警惕,為什麼會忽然將這些東西交給我。
就因為我說的那幾句話,做的幾件事嗎?
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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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秦嬤嬤看我的眼神有些欣喜:「你才啟蒙幾個月,能想到這些,奴婢很開心。」
「嬤嬤!」
「是,奴婢是小侯爺的人,為了幫錢大人報仇,才潛伏在這上京。」
她說得直白:「侯爺已經查清,當年真正的兇手就是太後。」
「太後。」
我記得這個人。
在我身份揭露之後,她幾乎每日都會派人給我送東西。
有好幾次,她都想親自出宮來找我。
女郎替我拒絕後。
她就轉而讓宮人送信,每封信都帶著一件阿娘幼年的東西。
句句都是懷念,東西件件都是長時間摩挲帶出的痕跡。
我雖然不說,但對這個人的印象還是很好。
可我沒想到,最後的兇手居然會是她。
一個看起來和我阿爹阿娘沒有任何交集的人。
「太後僅有一女,為多年前和親的萬安公主,現任皇帝隻是她的養子。」
秦嬤嬤繼續開口:「萬安公主十二歲時,自請去大宛和親。當時太後不舍,想趕在聖旨定下來前搶先給公主定個婚事。
「可與公主年齡相仿的,要麼不成器,要麼就是已經有了婚配。堂堂公主,豈能做出來搶別人夫婿的事。
「兜兜轉轉之下,太後看上了年僅八歲的侯爺。
「一方面侯爺雖然年幼,但各方面都天資出眾。另一方面就是侯爺年幼,中間若是有合適的人,還可以為公主另尋夫婿。
「太後將這個心思藏得極好,自認為解決了萬安公主和親的命運後,就開始在上京找一個合適的人替嫁,她看上了錢大人。
「錢大人生得貌美,又極為聰敏,上京早早地就傳出她的名聲。太後有意認她為義女,實則是為了自己的親女。
「可這事並沒成。大宛人求娶公主,是為了羞辱大乾。娶一個假公主回去,就沒了意義。
「有這壓力在前,萬安公主最終還是披上蓋頭,嫁了過去。直到三年後傳來了噩耗。」
我似懂非懂:「所以太後是將仇恨記掛到我阿爹阿娘身上了。」
「不僅是他們,還有先帝和當今皇帝。」
秦嬤嬤繼續開口:「太後這人實在有意思。
「說她膽子小吧,她敢毒S先帝。可說她膽子大吧,她不敢直面骯髒的自己,隻敢背後偷偷摸摸地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可阿娘,還是S在了這不入流的手段之中。
「怪不得……」
怪不得皇帝要旁觀默認。
怪不得阿爹要抱著我逃離上京。
「可如果大月打過來,屆時邊關百姓……」
那是阿爹阿娘好不容易守下來的啊。
「小侯爺沒有那麼暴戾。」秦嬤嬤見我臉色蒼白,連忙安慰,「如果太後承認自己的罪責,以S謝罪,大月也隻會停在邊界線,不敢向前一步。」
「可太後不會承認的。」
陛下也不會準許太後承認的。
這種事一爆出來,整個皇家都會顏面掃地。
「且看他們怎麼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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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心知肚明,太後已經做出了選擇。
從事發到現在,足足二十天,太後除了一道重病的信息,就沒了後文。
上京人人自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月的兵馬停在邊界線,是無聲的威脅。
怎麼辦?
沒有人知道。
十幾年過去,這個原本該走向繁榮的國家,在昏庸的皇帝統治下,變得腐爛發臭。
因為他控制不了,所以他更懷念小侯爺和錢大人還在的時候。
小侯爺的兵,錢大人的財,在他的指揮下,三者緊密,猶如天兵下凡,萬事無憂。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怕。
他對自己不自信,對另外兩人越發懷疑。
這份懷疑在兩人婚嫁有子之後,被擴大了無數倍。
最後一步錯,滿盤皆輸。
邊關的急帖一份份飛入皇宮,又一份份地沒了下文。
我拿著小印,在嬤嬤的帶領下飛快地聯系原來的線人。
無論結果如何,這個王朝都會被顛覆。
而怎麼將這個損失降到最小,是我現在要考慮的事。
「刑部尚書家的庶女,傳言說是性冷人狠,在嫡母的手底下,護著小娘平安到現在。她從小就熟讀律法,加上吃過苦頭,稍加鍛煉,倒是可以頂替她爹的位置——有她爹前頭栽的樹,她接手的時候也不會傷筋動骨。」
花了十幾天,我和秦嬤嬤將幾個主要位置上的人選先定了下來。
要變動的官職太多,人員考核就要更加注意。
秦嬤嬤在上京許多年,每家每戶的情況信手拈來。經過簡單考核之後,確定了十一位主要變動的官員。
有男也有女,有年長者,也有少年天才之人。
「暫時先這樣定下來,等到日後根據考察再一點點修改。」
想要世人接受女子為官,那必然要先降下大災大難,再重建秩序。
刮骨療傷是痛,可長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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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的軍隊來了。
大乾還沒有找出一個能用的將領。
更讓人奇怪的是,無論派出去多少人,派出去多忠心的人,都會一去不返,連個信都沒有。
隻有越來越近的城池被佔領的消息傳來。
沒有許家虎符,皇帝又擔心這些將領出去之後趁火打劫,自立為王。
慌不擇路之下,他選擇了最錯的一步棋。
「許王之女許一,慧外中秀,溫婉淑德、嫻雅端莊,著,冊封為後,為天下之母儀……今冊為正一品皇後,為合宮之首。授金冊金印。欽此。」
皇帝可能想著,隻要有我在手,就算沒有虎符、小印,阿爹阿娘留下來的人也不會違背我。
若是我真是個孤女小乞兒,可能還真的會被欺負了。
可我爹又沒真S。
更何況還有一心護著我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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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反了。
搶在我和阿爹之前反了。
她搶到位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開城門,迎接大月兵將進來。
兵將沒有亂打亂S,安分得不像話。
若是仔細看看,還有不少人都說著大乾方言。
上京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有些熟悉的一幕。
終於,有年老者拍著大腿叫出聲:「這不是當年小侯爺的親兵隊嘛!」
怪不得那些人都一去不回。
怪不得大月能不費一兵一卒就佔領許多城池。
小侯爺在大乾那就是白月光的存在。
誰看到S而復生的白月光能無動於衷?
起碼派出去的那些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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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阿爹,他腳下踩著皇帝,手裡的劍則是壓在太後的脖子上。
聽見有人進門的動靜,還不忘回頭對我招呼:「閨女,來了?」
沒有一絲陌生,仿佛我們還在清溪鎮,而他也隻是剛剛離開家去打了一壺酒。
「阿爹。」
我喊了一聲後,站到女郎身邊。
從那日反了之後,她就不肯見我了。
她和阿爹一樣,不想讓那些髒汙沾染我。
可我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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