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書名:淩雲 字數:4050 更新時間:2025-05-16 16:34:58

花嬸嘆氣:「當家的已經去衙門報案了,我找人把棺材蓋子先蓋上了,準備找風水先生重新遷墳。」


 


我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連步子都邁不開。


 


能幹出這事的,說不定就是和害我娘的是一批人。


 


我咬著牙,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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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整齊的墳頭變得亂七八糟。


 


除了發黑的血跡,隻有凌亂的腳印。


 


走到土包跟前,蓋子隻是虛虛地浮在上面,散發著淡淡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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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上的土還沒有幹透,一塊殘缺的布料還掛在木頭角上。


 


我強忍悲痛,掀開蓋子,將那塊布料取出。


 


下一刻,我的眼淚忽然落不下來了。


 


棺材中的屍體已經腐爛,不知道開館的人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將他的衣裳都扒了。


 


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清楚地看到那屍體的右腳整整齊齊的五個指頭。


 


但我爹,因為那夜的事,少了一個腳指頭。


 


這件事,隻有我和我爹知道。


 


裡面的這個屍體,不是我爹。


 


我的頭像是被錘子用力敲擊一下,整個人腦袋發昏。


 


不能讓人知道這件事。


 


我用力地咬下唇,直到嘴裡傳出血腥味,才一口吐出來:「蒼天啊,這世間還有王法,還有王道嗎?可憐我阿爹為大乾,一生付出多少勞苦,如今還有賊子來這樣欺辱他啊!」


 


趕來的眾人看著我的模樣都在指指點點。


 


姐姐趕來的時候,手裡還捏著一隻鳥:「狗蛋!」


 


我隻當聽不見,抱著蓋子哭聲不止,直到哭得頭暈眼花,才倒在姐姐懷裡被她帶了回去。


 


我家年久失修是住不了的。


 


花家地方小,也是不行。


 


女郎要帶我回鎮上。


 


我抱著家門哭得不行:「不走,這是我和阿爹的家,我要把這個家帶走!」


 


「家怎麼能帶走。」


 


花大嬸在一邊勸著我:「狗蛋啊,這家花嬸給你看著,你就先去鎮上吧。」


 


「我不,我不!」


 


我號啕大哭,誰也勸不了我。


 


最後還是女郎凝眉下令:「把屋子裡的東西都收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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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來的時候給花嬸帶了一車禮物,現在空下來的位置剛好可以裝屋子裡的東西。


 


下到阿爹給我編的短腿蚱蜢,上到屋頂缺了一角的瓦片。


 


從阿爹的酒壇子,到院子中汙跡斑斑的銅鑼。


 


一件件,一樣樣,都沒有放過。


 


等他們收拾好,我還進去又看了幾遍,撿了兩塊地磚放在上面:「這地磚是阿爹教大黃尿尿的磚,我也要帶走。」


 


眾人:「……」


 


好在,這兩塊磚之後,我願意回鎮子上了。


 


鎮子上已經準備好了房間。


 


我又從馬車上拿了幾樣東西到房間說要懷念一下。


 


女郎看著那頓破爛,眉頭皺了又皺,最終選擇了不那麼髒的銅鑼。


 


用帕子裹住鑼槌一角,挑起銅鑼:「就這個吧,剩下的等明天讓人洗洗再給你帶進屋。」


 


我抽噎地看著馬車,掃過那兩塊變了樣子的磚頭,佯裝無事發生。


 


一連幾天,我除了去官府問爹爹的情況,就是抱著清洗幹淨的東西懷念過去。


 


每一樣東西,我都能講出花來。


 


女郎觀察幾天,發現我狀態還不錯之後,也開始帶人出門調查。


 


確定房間周圍沒有人,我才悄悄從銅鑼的底部找到那枚銅錢摳了下來。


 


銅錢的花紋和鑼槌底部大小一樣。


 


我將銅錢摁了上去,按照之前爹爹教我的法子在胳膊上連摁三下。


 


果然出現了一個完整的圖案。


 


這就是阿娘的小印!


 


我不敢聲張,將兩樣東西收好,才將剩下東西拿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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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日子都是重復地過。


 


可我總是想不明白,阿爹為什麼忽然假S丟下我跑路。


 


還是用這麼突然的方式。


 


難道是知道女郎找過來了?


 


也不對啊,如果沒有那枚玉佩,女郎根本就不會找到我。


 


可那又會因為什麼?


 


我盯著手裡的殘腿蚱蜢,有了一個猜想。


 


他不會是,找到了害S娘親真正的兇手,為了不拖累我,跑到上京去報仇了吧。


 


這個想法才過,女郎帶著人回來了。


 


「狗蛋,咱們要回去了。」


 


他臉色凝重:「陛下遇刺,太後中毒,大月國那邊撕毀盟約,帶著人打過來了。」


 


「咣當。」


 


頭頂大錘還是砸了下來。


 


我有一種預感,這一切,很有可能就是我那個假S的爹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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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的仇,對我爹來說,已經成了一個執念。


 


他為了這個執念,能做十幾年人人唾棄的流子,也能毫無徵兆地拋棄唯一的女兒。


 


他瘋了。


 


可又沒完全瘋。


 


他還知道怎麼讓我幹幹淨淨地離開。


 


可他沒有想到,時隔大半年,他的替身遇到了人生最後一劫——被人刨了墳。


 


疾風從耳邊刮過,駿馬的馬蹄快速和地面接觸,分離。


 


我被女郎抱在懷裡,一刻不停地往上京趕。


 


這次,隻用了半個月。


 


上京到處戒嚴,女郎將我託付給嬤嬤後,就急匆匆進了宮。


 


我跟著嬤嬤進了浴室,摁住了嬤嬤幫我脫衣的手。


 


「嬤嬤,我找到阿娘的小印了。」


 


我開口,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外面的事你應該都知曉了,我隻想知道一件事,大月國攻打大乾,是不是和阿爹有關。」


 


從嬤嬤抽出鐵片的時候,我就知曉不對了。


 


阿爹居然能將虎符交給她。


 


而她居然能藏了這麼多年,連女郎都沒有說。


 


若是真的這麼警惕,為什麼會忽然將這些東西交給我。


 


就因為我說的那幾句話,做的幾件事嗎?


 


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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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秦嬤嬤看我的眼神有些欣喜:「你才啟蒙幾個月,能想到這些,奴婢很開心。」


 


「嬤嬤!」


 


「是,奴婢是小侯爺的人,為了幫錢大人報仇,才潛伏在這上京。」


 


她說得直白:「侯爺已經查清,當年真正的兇手就是太後。」


 


「太後。」


 


我記得這個人。


 


在我身份揭露之後,她幾乎每日都會派人給我送東西。


 


有好幾次,她都想親自出宮來找我。


 


女郎替我拒絕後。


 


她就轉而讓宮人送信,每封信都帶著一件阿娘幼年的東西。


 


句句都是懷念,東西件件都是長時間摩挲帶出的痕跡。


 


我雖然不說,但對這個人的印象還是很好。


 


可我沒想到,最後的兇手居然會是她。


 


一個看起來和我阿爹阿娘沒有任何交集的人。


 


「太後僅有一女,為多年前和親的萬安公主,現任皇帝隻是她的養子。」


 


秦嬤嬤繼續開口:「萬安公主十二歲時,自請去大宛和親。當時太後不舍,想趕在聖旨定下來前搶先給公主定個婚事。


 


「可與公主年齡相仿的,要麼不成器,要麼就是已經有了婚配。堂堂公主,豈能做出來搶別人夫婿的事。


 


「兜兜轉轉之下,太後看上了年僅八歲的侯爺。


 


「一方面侯爺雖然年幼,但各方面都天資出眾。另一方面就是侯爺年幼,中間若是有合適的人,還可以為公主另尋夫婿。


 


「太後將這個心思藏得極好,自認為解決了萬安公主和親的命運後,就開始在上京找一個合適的人替嫁,她看上了錢大人。


 


「錢大人生得貌美,又極為聰敏,上京早早地就傳出她的名聲。太後有意認她為義女,實則是為了自己的親女。


 


「可這事並沒成。大宛人求娶公主,是為了羞辱大乾。娶一個假公主回去,就沒了意義。


 


「有這壓力在前,萬安公主最終還是披上蓋頭,嫁了過去。直到三年後傳來了噩耗。」


 


我似懂非懂:「所以太後是將仇恨記掛到我阿爹阿娘身上了。」


 


「不僅是他們,還有先帝和當今皇帝。」


 


秦嬤嬤繼續開口:「太後這人實在有意思。


 


「說她膽子小吧,她敢毒S先帝。可說她膽子大吧,她不敢直面骯髒的自己,隻敢背後偷偷摸摸地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可阿娘,還是S在了這不入流的手段之中。


 


「怪不得……」


 


怪不得皇帝要旁觀默認。


 


怪不得阿爹要抱著我逃離上京。


 


「可如果大月打過來,屆時邊關百姓……」


 


那是阿爹阿娘好不容易守下來的啊。


 


「小侯爺沒有那麼暴戾。」秦嬤嬤見我臉色蒼白,連忙安慰,「如果太後承認自己的罪責,以S謝罪,大月也隻會停在邊界線,不敢向前一步。」


 


「可太後不會承認的。」


 


陛下也不會準許太後承認的。


 


這種事一爆出來,整個皇家都會顏面掃地。


 


「且看他們怎麼選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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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心知肚明,太後已經做出了選擇。


 


從事發到現在,足足二十天,太後除了一道重病的信息,就沒了後文。


 


上京人人自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月的兵馬停在邊界線,是無聲的威脅。


 


怎麼辦?


 


沒有人知道。


 


十幾年過去,這個原本該走向繁榮的國家,在昏庸的皇帝統治下,變得腐爛發臭。


 


因為他控制不了,所以他更懷念小侯爺和錢大人還在的時候。


 


小侯爺的兵,錢大人的財,在他的指揮下,三者緊密,猶如天兵下凡,萬事無憂。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怕。


 


他對自己不自信,對另外兩人越發懷疑。


 


這份懷疑在兩人婚嫁有子之後,被擴大了無數倍。


 


最後一步錯,滿盤皆輸。


 


邊關的急帖一份份飛入皇宮,又一份份地沒了下文。


 


我拿著小印,在嬤嬤的帶領下飛快地聯系原來的線人。


 


無論結果如何,這個王朝都會被顛覆。


 


而怎麼將這個損失降到最小,是我現在要考慮的事。


 


「刑部尚書家的庶女,傳言說是性冷人狠,在嫡母的手底下,護著小娘平安到現在。她從小就熟讀律法,加上吃過苦頭,稍加鍛煉,倒是可以頂替她爹的位置——有她爹前頭栽的樹,她接手的時候也不會傷筋動骨。」


 


花了十幾天,我和秦嬤嬤將幾個主要位置上的人選先定了下來。


 


要變動的官職太多,人員考核就要更加注意。


 


秦嬤嬤在上京許多年,每家每戶的情況信手拈來。經過簡單考核之後,確定了十一位主要變動的官員。


 


有男也有女,有年長者,也有少年天才之人。


 


「暫時先這樣定下來,等到日後根據考察再一點點修改。」


 


想要世人接受女子為官,那必然要先降下大災大難,再重建秩序。


 


刮骨療傷是痛,可長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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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月的軍隊來了。


 


大乾還沒有找出一個能用的將領。


 


更讓人奇怪的是,無論派出去多少人,派出去多忠心的人,都會一去不返,連個信都沒有。


 


隻有越來越近的城池被佔領的消息傳來。


 


沒有許家虎符,皇帝又擔心這些將領出去之後趁火打劫,自立為王。


 


慌不擇路之下,他選擇了最錯的一步棋。


 


「許王之女許一,慧外中秀,溫婉淑德、嫻雅端莊,著,冊封為後,為天下之母儀……今冊為正一品皇後,為合宮之首。授金冊金印。欽此。」


 


皇帝可能想著,隻要有我在手,就算沒有虎符、小印,阿爹阿娘留下來的人也不會違背我。


 


若是我真是個孤女小乞兒,可能還真的會被欺負了。


 


可我爹又沒真S。


 


更何況還有一心護著我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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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反了。


 


搶在我和阿爹之前反了。


 


她搶到位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開城門,迎接大月兵將進來。


 


兵將沒有亂打亂S,安分得不像話。


 


若是仔細看看,還有不少人都說著大乾方言。


 


上京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有些熟悉的一幕。


 


終於,有年老者拍著大腿叫出聲:「這不是當年小侯爺的親兵隊嘛!」


 


怪不得那些人都一去不回。


 


怪不得大月能不費一兵一卒就佔領許多城池。


 


小侯爺在大乾那就是白月光的存在。


 


誰看到S而復生的白月光能無動於衷?


 


起碼派出去的那些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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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阿爹,他腳下踩著皇帝,手裡的劍則是壓在太後的脖子上。


 


聽見有人進門的動靜,還不忘回頭對我招呼:「閨女,來了?」


 


沒有一絲陌生,仿佛我們還在清溪鎮,而他也隻是剛剛離開家去打了一壺酒。


 


「阿爹。」


 


我喊了一聲後,站到女郎身邊。


 


從那日反了之後,她就不肯見我了。


 


她和阿爹一樣,不想讓那些髒汙沾染我。


 


可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