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將銀釧重新給她戴上,不過幾日工夫,從前將將戴進去的銀釧,竟能推到手肘往下隻一兩寸的地方。
我摟著她,哽咽點頭:「嗯。」
張媽媽私下塞給我的藥也沒能派上用場。
窗外,夕陽灑遍殘紅;在柴房,我懷裡的竹紙咽了氣。
她的爹和弟弟上門領了燒埋銀子,說要將人拉回鄉下,去同地主家早逝的兒子配陰婚。
「地主老爺給了足足十兩銀子呢!」
竹紙爹點著她的東西,興高採烈跟小丫頭炫耀。
他們將竹紙放在板車上,草草蓋了塊白布,從後門離開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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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顛簸,她的胳膊從白布下滑出,一下下磕在地上。
竹紙的弟弟回頭看了一眼,目光猛然頓住,我看著他機警地四下張望,而後突然俯身,從竹紙垂下的胳膊上拔出了她藏的那隻銀釧,揣進腰間。
在少奶奶面前哭成個淚人、哄得她多給了兩塊銀錠的憨厚漢子,此時臉上流露出狡黠的神情,一邊說「爹,我幫你推推」,一邊飛快地在竹紙身上摸索。
我見他來回摸了兩三道,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伸腳勾起竹紙垂下的胳膊踢回板車,嫌惡地掸了掸手。
隨風微微飄動的白布,在刺眼的日頭下泛著光,直到淹沒在穿著粗布衣裳的人群和瘦弱的毛驢中,再也看不見了。
在我二十二歲這年,十年前一起進汀蘭苑的四個丫頭,終於隻剩下我一人。
9
我說不出什麼感慨,也沒多少時間傷心。
甚至在最初的難過之後,我竟有些怨起了竹紙。
「不安分」的是她,可她兩腿一蹬什麼都不知道了,留下我獨自承擔少奶奶的猜忌和大少爺的怒火。
少奶奶不再叫我去跟前伺候,院裡遇上她陪嫁的媽媽丫頭,個個都翻著白眼,挺寬的路,擦肩而過時非要撞我一下。
大少爺發現我偷偷燒紙,一腳踢翻炭盆,又一腳踹在我身上,罵我「不知好歹」「同流合汙」。
大少爺罵完我,第二日又叫我過去伺候。
他還像從前那樣,並不多話,隻例行公事般發泄一通,結束後讓我伺候著穿戴整齊,便立即將我推了出去。
可這回張媽媽沒有送我回房。
她將我引到隔間,遞上一碗藥。
熟悉的苦味縈繞的鼻尖,氤氲水汽中,竹紙那張抹了脂粉的臉兀然出現。
石砚,我不甘心一輩子就做個姑娘。
石砚,大少爺說我好看呢。
我猛地捧起藥碗,閉上眼睛一口喝了下去。
「你這丫頭,不知道燙啊!」
張媽媽倒了杯溫茶,虎著臉重重放在我面前。
茶碗裡,竹紙的臉又映了出來。
石砚,我這個月的小日子沒來,是不是要有了?
娘……
剛喝下的藥在我胃裡翻湧,我哇的一聲全吐了出來。
一牆之隔,大少爺傳來一句話:
「吐了就再灌。」
張媽媽重倒了一碗,擦擦滿頭的汗,惡聲道:
「S丫頭,還不快喝!」
一面又壓低了聲音:
「前頭出了竹紙那事,大少爺特地囑咐加了一倍的藥量。你慢慢喝,別著急。」
大少爺要張媽媽看我到天明,確保那藥吐不出來了,再放我回去。
可我慢慢喝下去也還是吐,灌幾回吐幾回。
被我吵醒的大少爺一腳踢開門:
「賤人,你也想算計主子不成!」
一記窩心腳踹在我胸前,我吐得更厲害了,膽汁混著鮮血一道吐出來。
我精疲力盡,倒在滿地穢物中。
大少爺皺起眉,連聲吩咐人將我扔出去。
我吐了半宿,後半夜卻睡不著了。
從前我們誰伺候完大少爺,另外三個總會留一人守著,什麼話也不用說,遞上個湯婆子,燒一盆熱水,好歹讓身上舒服些。
可現在,空蕩蕩的屋裡隻剩下我一個。
竹紙落出白布的手臂,兼毫和油墨臨走時背的小包裹,交替出現在我眼前。
若她們還在就好了。
我閉上眼睛,感覺到一滴眼淚滑了下來。
我想活著,再這樣下去,我怕我會S。
第二天天明,我邁著虛浮的腳步從小門離開汀蘭苑,敲開了太太的院門。
我不敢求太太庇佑,隻跪在地上磕頭,說我愚笨,伺候不好大少爺,隻會惹他生氣,求太太責罰。
10
太太喚了少奶奶過來。
她知道人是大少爺要發落的,卻說少奶奶善妒,過門沒幾年就將丈夫的通房打發得隻剩一個,還是個最小最木訥,從來都不得寵的。
「可憐見兒的,老大心裡不痛快拿她撒氣,鬧得也太過了些!
「通房本就為綿延子嗣,他灌了這麼多年藥不說,那藥量是隨便加的嗎?老大胡鬧,你做媳婦的也不勸著他些!」
太太拍著桌子發火,少奶奶站在一邊,訥訥不敢答話。
我以為自己早就灰心了。
可是人有時候,就是這麼賤。
聽見太太說要給我抬姨娘,我昏沉的腦子裡竟然生出歡喜。
太太想給少奶奶添堵,拿我做筏子,我都知道。
可那又怎樣,做了姨娘,好處是我自己的呀。
反正大少爺和少奶奶已夠討厭我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沒等我歡喜一會兒,大少爺就闖了進來。
先是低聲跟太太說了些什麼,而後突然拔高嗓音:
「娶妻時母親在長公主面前說得千好萬好,眼下嶽丈大人才挨了聖上申斥,母親便急著要給兒子抬姨娘,若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太太支吾著說不出話,
老爺說太太糊塗了,罰她在祠堂跪了半天。
我抬姨娘的事,從提出到破滅,隻用了半個時辰。
我泄了氣,當天就生起病來,疼得起不了床,痰裡帶血,被大少爺踹過的胸口呼一口氣就疼一下。
張媽媽求少奶奶給我請了大夫。
少奶奶從灑掃丫頭裡撥了個叫小柔的,讓她照顧我,陪我說說話。
小柔隻有十二歲,嘰嘰喳喳得像個小麻雀。
我叫她出去玩,她便四處打探消息,回來說給我解悶。
英姨娘懷胎十月,終於要臨盆了。
可沒想到,孩子還沒生下來,變故從天而降。
向來不聲不響的三小姐,竟使計讓老爺撞見了二少爺趴在英姨娘肚子上聽胎音的情形。
誰都知道二少爺風流,卻不知他竟膽大到連老爺的通房也敢染指。
英姨娘肚裡的孩子,是他的。
可三小姐為什麼要跟二少爺過不去呢?
小柔說:
「兩年前三小姐身邊的玉兒突然投水,竟是因為二少爺瞧上了她,硬是將人弄到了手。玉兒懷上身子,想求二少爺出面討她,可二少爺興頭早過了,哪裡肯背上與妹妹婢女通奸的罪名?
「三小姐說,玉兒縱然隻是丫頭,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也配做一個人,她從沒有忘記過玉兒,今日就是……石砚姐姐,你怎麼哭了?」
我滿臉都是熱熱的眼淚。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說過。
我多想有人來對我說,石砚,你也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也配做一個人啊。
11
我自小做活,身子強健,吃過兩貼藥,躺了七八日,漸漸地好起來。
大少爺把我叫到跟前,明白告訴我,汀蘭苑不養有二心的奴才,我是汀蘭苑的丫頭,主母隻有少奶奶一個。
若再去找太太,就將我送去太太院裡,讓她將我和二少爺的通房一道發賣了。
我趕忙去討好少奶奶,比她的陪嫁還恭順小心,她喝藥我替她吹涼,她嫌熱我整宿替她打扇,跪在地上說自己絕無做姨娘的痴心妄想,隻恨不能再抓到個「不安分」的丫頭,好讓我向少奶奶表一表忠心。
我看不起這樣的自己,有時又自我安慰。
怎麼辦呢,人總要活下去。
想活下去就得安分,瞧瞧竹紙,也不知埋在了哪個村頭;再瞧瞧英姨娘,費盡心機瞞到臨產,最後不明不白地一屍兩命。
老爺被兒子戴了綠帽,氣得抄起板子親自給了二少爺一頓家法。
連打帶嚇,二少爺當晚就發起高熱,幾日下來已是氣若遊絲。
眼看請來的郎中搖頭,太太發了狠,發賣掉二少爺的七八個通房,定下了一個縣丞的女兒,為二少爺衝喜。
我的病已大好了,被大少爺叫去外間宴席上伺候。
無數陌生男人打量著我,議論著我的平凡容貌。
大少爺對一位捋須的中年男人拱手:
「家母所賜,縱然容色平凡,好歹陪了我許多年。
「拙荊治理內宅有方,我也樂得清闲,還請大人饒了下官這回吧。」
帶著三分討饒的話一出口,眾人都應景地笑起來,說大少爺不愛美色,就連唯一的通房,都是母親所賜的平凡丫頭。
我低著頭,心裡卻想,從前油墨在時伺候最多,後來竹紙打扮一新,大少爺叫她伺候得也比從前多了。
他分明也喜歡漂亮,為什麼不解釋呢?
我又聽了一會兒,瞥見大少爺自矜的笑意,終於恍悟到這群人是在誇他。
一場喜宴,大少爺立了好名聲,少奶奶正了名。
我疲憊地走回房,脫了衣裳倒頭就睡。
半夜裡,二少爺的綠竹苑突然悲聲大作。
二少爺S了。
拜堂時我沒看見二少奶奶長什麼樣,第二天也沒見到人。
聽小柔說,太太惱恨她衝沒了二少爺,連夜將人送回娘家。
三日後我終於頭一回見到了二少奶奶。
她娘家兄弟將躺在棺材裡的她運來程家。
他們說她是自盡殉夫。
可我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我九歲前,見過村裡好幾個被丈夫勒S的妻子,被兒子勒S的老母。
二少奶奶脖子上的勒痕,跟她們的一模一樣。
12
這回我依然沒什麼時間傷心。
因為大少爺傷心,要紓解心緒。
可二少爺去世,太太抱病,這節骨眼上,大少爺不能鬧出孩子。
叫整日侍候婆母的少奶奶同我一樣喝湯藥,大少爺舍不得。
他隻好來找我。
幸好藥量改了回去,我照舊喝,喝完叫張媽媽看上半宿,小柔再來接我回房。
我常感覺胸口隱隱作痛,少奶奶給我請了兩回大夫,都說將養著就成。
大少爺生了氣,罵我賤皮賤肉還拿喬。
我便不再提這事,藥也不喝了。
次年,在倉促送嫁了三小姐後,太太也過世了。
大少爺在喪禮上以頭搶地,聲聲泣血,幾回哭暈過去。
太太下了葬,他繼續叫我過去伺候,我繼續喝湯藥。
我陪著大少爺多了,逐漸猜到些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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