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懷老大珖兒時,李修常在外作戰,深陷敵營數十日,領著一隊精銳不知所終,被軍營上下猜忌是私自投敵。
我作為親眷留在營中,被主帥提審,冰涼的刀光就映在脖子上。
主帥問我:「你可知他不會回來了?」
我朝他笑了笑:「大帥放心,六郎定會回來的。」
刀鋒向前,一線血就映在我的脖子上。主帥冷冷睨道:「你就這麼相信他?」
我躬身向前,將柔軟的脖頸更露了幾分。
「將軍若不信,大可取妾項上人頭,隻是若六郎回師不見妾隻會更為氣急,反而中了敵方離間之計。妾腹中已有六郎骨肉,這是他李家嫡子,將軍若不見棄,可將妾關押作人質。」
「當真?」主帥半信半疑。
「妾是客,將軍是主。客隨主便的道理,妾還是明白的,將軍但試無妨。」
後來,主帥下令將我單獨關押數十日。
直到李修常一騎破鎮江,回師之際我才被放出。
被放出那日,關押我的人將收繳的銀釵還給我,道:「李將軍若問起,夫人應當知道怎麼說。」
我撫平衣裳褶皺,朝他笑笑:「將軍放心,妾省得。」
李修常跑死三匹戰馬,臉上還帶著敵軍的血跡,終於在珖兒出生時趕到,他眼含熱淚:「妹子,你受苦了。」
我搖了搖頭,笑著將那些苦楚咽下:「能盼歸六郎,不累。」
李修常抓緊我的手道:「妹子,我李六如果負了你,就叫我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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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笑著打斷他,叫他去洗漱歇一歇。
待李修常一身兵甲出去了,我抱著珖兒,卻落下淚來。
小小的人兒,跟著我孕中受累,如今稱著沒有六兩,他要怎樣活過這個冬天。
那些年月,我衣不解帶,日日守著珖兒。沒有奶水,便去圈裡守著母羊,隻盼著能給珖兒喝上熱的。
連養畜的兵丁都不忍了:「夫人,您這樣受罪又是何苦?尋常女眷都不隨軍的,守在後方總比這炮火連天的要好,連娃娃都喝不上熱乎的。」
我搖了搖頭,嘆氣回絕了他的好意。
我也是想不隨軍的,卻放不下李修常。
他這人講義氣,城府不深,脾氣又暴,有時和兄弟鬧了矛盾便轉不過圈來。
若沒有我在後面幫襯著,他該怎麼度過這戰火連天的年月。
那一年,他被主帥猜忌,囚禁在大營後方,不允許有人給他送吃的喝的。
我拿耳墜子換了兩鬥麥子,親手烙了一沓大餅,生怕冷了,就捂在胸口前。
剛出鍋的大餅燙人得很,我嘶嘶了好幾聲,又生怕李修常吃不上,連忙跑去看他。
等李修常狼吞虎咽吃了餅後,才發現我臉色蒼白、佝偻著腰。
問清了緣由後,受了五十道軍鞭也未皺眉的男人,竟然嗚咽著流下淚來。
「妹子,終究是我負了你。」
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咱們是夫妻,有什麼負不負的。
「我隻願你快些好起來,珖兒還在家裡等著我們呢。」
李修常緩緩抬起頭來,目光是水洗的堅定:「妹子,等咱將來出息了,我要給你蓋一座大房子。」
我笑了:「有多大?」
「比皇帝老兒的宮殿還大,比天還高,比海還深。要用秦嶺最好的梁木,要用鄱陽湖最好的明珠,要有全天下最好最難得的東西。」
「你說這話豈不是忤逆了?要比皇帝還好有多難,這天底下誰能大得過皇帝皇後呀?」
「隻是說說,萬一成了呢?」
我的目光漸漸回攏,落在這大衍行宮之上。
的確是比天還高,比海還深。
秦嶺最好的梁木經十三個驛站、八個運輸官之手日夜運往大衍,鄱陽湖最好的明珠撈起便裝載入船,一路沿運河北上抵京。
數千名徭役工人日夜齊行,李修常的私庫耗盡一半。
他自登基以來從未靡費過一分一毫,唯有這行宮,是在朝會上和禮部尚書爭得面紅耳赤也要修的。
而此時。
蒹葭劍在我手中,我展開劍鞘。
「唰」的聲響下,一痕劍光映著我低垂的面容。
臺下,舞女被雲釉死死制住,正不甘地掙扎著。
「有道是,人心易變,紅顏薄命……皇後娘娘,你怎能確定陛下就能一直聽你信你?
「我可以帶給陛下更多,我熟讀農書,能教民耕織。我會制鐵制鹽,能和琉球西域做生意。我能讓他趕上全球的新變化,從而不必落後於西方諸國。
「你隻是個貧家女,隻是品行好了些,又何必佔著這個位置!」
最後一句,她幾乎是嘶吼著出來的。
「時間來不及了!隻有我頂替你,才能讓他趕上全球的進程!」
滿堂靜默,眾妃子屏息靜聲,垂下頭來。
我淺啜了一口茶。
「本宮承認,你說得有些道理。
「但你這番話,同陛下說過麼?」
「自然沒有。」舞女傲然道,「史書上說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極高,幾乎事事聽從。但這些天他與我無話不談,看起來呢,我才是更適合站在他身邊,輔佐他成為千古一帝的妻子!」
「更何況,那一夜我與他同榻而眠,他曾說要與我結發為夫妻,同心永相隨!」
「……娘娘,這就是您所說的『夢女』嗎?」
雲釉忽然冷不丁道。
舞女一愣,歪頭看向她,舌頭險些打了結:「你……你怎會知道這個詞?」
殿外夜色低垂,忽而撥進來一束光。
李修常大步流星走在內務官前頭,朗聲道:「朕老遠就聽到嚷嚷了。
「到底怎麼了?是有人欺負我妹子了?!」
6
舞女連忙做出垂淚狀。
她生得一雙含情目,此時夜明珠光打下來,愈顯得楚楚可憐。
可李修常看都沒看一眼,直奔上座來。
他將我的手攥在掌心,訕訕把蒹葭換下,放了支金閃閃的鳳釵。
「喏,司寶監剛煉的鳳釵,朕覺著你戴著正合適,便帶來了。」
我看了看鳳釵,心態平和了許多,望向李修常:「陛下,此女可是你帶來的?」
李修常點頭如搗蒜:「正是,正是。」
「聽聞您和她促膝長談、夜話商賈之業?」
「是……是有這回事。」
「聽聞您新得的幾本西洋書籍、海外小玩意也是她進獻的?」
「……是。」
李修常越回答,額上的汗越多。
他張口正要保證些什麼,我忽然道:「那想必她就是您親口御封的結發為夫妻、同心永相隨的真命天女了?」
「是、是……是個狗屁?!」
李修常本來還未反應過來,直到聽完那一串,不顧身上穿著的龍袍,「噌」地站了起來。
他氣急敗壞地指著舞女:「你……你個下流胚子,竟敢汙蔑朕!
「朕何時說過這些話了!來人,將她帶下去亂棍打死!」
「等等。」我一抬手,宮人止住了動作,屏息而退。
「陛下不如等等,臣妾這裡倒還有幾樁賬想在公堂對一對。」
「什麼賬?」李修常疑惑不解。
「陛下真是貴人多忘事。」楊美人掩面笑道,「先前臣妾們可都看見了,你與皇後娘娘的定情信物還在這小美人兒身上呢。」
麗嫔眼波流轉:「是啊,難道是陛下改了性,如今竟要寵妾滅妻了不成?」
她吃吃笑道:「養了個和皇後娘娘長得像的小雀兒在身旁,陛下真是慣會享福的。」
這二人向來是有戲看就萬事大吉的,大衍行宮沒有戲班子,本就不滿了許久。現如今看見這樁好戲要上演,忙不迭挑撥了起來。
而我卻並未如從前般上前說和,反而看向李修ṱũ₅常。
我也想聽聽,他的答案。
「這這這……」
李修常的鬢發微湿,已冒了些汗。
「這都是誤會!」
不過須臾,他鳳眼回睨,已帶了十成的凌厲與殺氣。
「來人,將這個女賊帶下去,朕要親自審問——她竟敢歪曲事實,偷竊朕與皇後的定情信物,罪加三等,按律當斬!」
闔宮伏身,內監侍衛的身子微微顫抖,哀求地看了我一眼,將舞女拿下了。
舞女被帶走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陛下,陛下,那一夜你分明不是這麼說的!你說——」
她還要再說,已被侍衛封住了嘴,嗚嗚出聲。
李修常面色不變,周身是沙場中出來的殺伐果斷。
麗嫔失望道:「什麼嘛,就這麼結束了,還以為能多看些好戲。」
李修常橫了一眼她:「別以為朕不知道,一向是你在裡頭橫插一槓子。朕不教訓你,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
麗嫔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她那張芙蓉面上,是一等一的不服氣。
待到李修常將滿宮風雨帶走後,嫔妃們還留在我殿裡。
林妃這場合便沒帶仁禮,隻是她做母親的仍心腸善,嘆了嘆氣。
「那舞女要遭罪咯,惹了誰不好,非要犯到娘娘頭上。」
麗嫔回睨道:「要我說,陛下如今手段算是仁慈的了,要是以前那番手段用上,那女人算是廢了半條。」
「不過……方才她說的『全球』『西方』『夢女』又是甚麼意思?」
雲釉笑道:「麗嫔娘娘,這你就不必深究了,奴婢也隻是曾聽我家娘娘講過罷了。」
麗嫔哼了一聲:「你家娘娘也知道啊,那本宮好像也不甚感興趣了。」
楊美人搖搖頭,眼裡多了些深思。
「隻是臣妾以為,卻不似這麼容易了結的。」
楊美人畢竟聰慧,看人看物角度也與其他妃子不同。
也唯有她,在其他妃子都走了後,在紫藤花架下與我留了一句話。
「娘娘須得小心。」她頓了頓,「臣妾幼時預感便極強,總覺得這事沒有這麼簡單過去的。」
「尤其是……」楊美人眉間若蹙,似有不解。
「這舞女,似與娘娘同出一地。」
那一瞬間,我竟以為她看出了些什麼。
但楊美人須臾便松了眉,寬慰地拍了拍手:「不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畢竟難以撼動,三位皇子也皆是人傑,還是想輕松些罷。」
她就這般走了,留我在原地,看著開得正燦爛的紫藤花,慢慢思考。
第二日,李修常來我寢宮裡用餐。
也就是這時,月素忽然凝眉闖來,彎腰在我耳邊輕聲道:
「娘娘,竟叫楊美人說對了。」
我輕輕放下金梳:「怎麼個對法?」
月素低聲道:「婢子聽人說,陛下並未斬了那舞女,反而將她移出大衍行宮,另尋一處皇莊好生安置了下來。
「而且……陛下另找了一副面目全非的女屍,將此事悄無聲息地摁了下去,誰也不知。」
我愣了一瞬,偏頭看向外間的李修常。
他一襲玄色龍袍,墨發高束間已夾雜了幾縷銀絲。
可神態動作間,卻與年輕時毫無變化。
這樣的李修常,為什麼會瞞著我呢?
他本知即便保下舞女我也不會多說分毫,也知我不會逆了他的意思對一個小姑娘痛下殺手。
難道,他竟也猜忌上了我?
我低頭想了許久,終究是想不通。
直到在內殿平復了許久,看鏡中的神情露不出任何破綻,我才走了出去。
廊外,李修常正吃著我親自炒的菜,滿口噴香。
我掀起珠簾,靜靜佇立在他身旁,問他:「陛下有什麼對臣妾說的麼?」
李修常執著玉箸愣了愣:「沒有啊。」
我朝他笑了笑:「妾這一道菜炒得過了火候,許是陛下沒吃出來罷。」
7
那舞女姓馮,名叫仙兒,是揚州刺史貢上來的。
聽聞她大病一場後便性情大移,原本羞怯內斂,現如今卻潑辣了起來。
馮仙兒在揚州城便出盡了風頭,結交權貴,還同那些金發綠眼的弗朗機人來往。
她從不避諱什麼下九流,也不忌男女大防,惹來不少非議。
揚州刺史見過此女後,見其談吐不凡,言語之中又滿是對李修常的愛慕之意,故而起了借花獻佛的心思。
他將馮仙兒帶入後宅教導了一番禮儀,又借著新貢的名義,使了些銀兩給監司,捎了不少瘦馬上京來。
但上京前,揚州刺史曾對馮仙兒千叮囑萬叮囑。
「咱們這位陛下不是個好惹的,他草莽出身,說砍人便砍人,從不忌諱什麼。
「年前那樁大獄牽連數百人,若不是皇後娘娘勸著,怕是要死更多人。你若有幸入了青眼,萬萬要收斂些,千萬不能把這揚州花樓的習氣帶過去咯!」
馮仙兒聽了他的話,倒也不是不聽勸改,隻是傲然道:「大人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甚至比你知道得更多些。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改頭換面回來的。
「總有一天,陛下會知道誰才能真正助他名垂青史!」
這番話說得那是一個蕩氣回腸,可惜馮仙兒入宮未滿三月便真正「改頭換面」了。
來京述職的揚州刺史聽聞了事情起末,急得冷汗涔涔,回宅清點了庫房,便來見我了。
「娘娘,臣罪該萬死!」
我好笑看他:「馮大人何罪之有?」
沒錯,這位大人與馮仙兒一樣,竟也姓馮。
馮大人咬牙道:「臣……不該抱有僥幸心理,那女子本就瘋癲,臣竟然糊塗了,反而擾了皇後娘娘的清淨。」
「本宮居於宮廷,與陛下同掌天下繁難事,又怎有個清淨?」
「娘娘既不願收下官的禮,那不妨看看這幅圖罷,這是那馮仙兒房裡搜出的。」
說罷,馮大人不待我開口,自袖中掏出一卷圖,徐徐展開。
圖上樓臺布景無一不精,栩栩如生。
「此圖名為《盛世滋生圖》,馮仙兒說圖為……後世之景,下官一一走訪過,雖形貌不同,但實為姑蘇山塘街之景,庭塘水榭皆在其中。
「陛下密召馮仙兒,或許與此圖之物有關,娘娘不必掛懷。」
我眼中震動,示意月素收下那幅圖。
「如此,便謝過馮大人了,敢問大人所為何物?」
馮大人苦笑:「那便謝過娘娘了……老臣所願不為何物,而是望娘娘在陛下震怒之下能替老臣美言幾句。臣家在清水還有幾畝薄田,隻是妻子年輕,恐死了無人替她支撐門楣,求娘娘垂憐。」
「這……」我隻得安慰道,「陛下近年來脾氣已經好了許多,從前誅殺的案子你也省得,其中不少前朝亂孽在,是不得已為之。」
「是。」馮大人笑道,「民間三歲小兒都知陛下隻聽進娘娘的話,這麼多年若不是娘娘在其中斡旋,我這些同僚怕是死得更多了,老臣在此謝過娘娘了。」
他朝我行了一禮,揮袖而去了。
雲釉盯著他的背影,忽而道:「這位馮大人,真是個有趣人。」
「怎麼有趣了?」月素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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