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釉笑道:「一是年紀大了卻娶了房美嬌妻,因而怕死。二是竟也能識清陛下對娘娘的情意,也算是慧眼識珠了。」
月素輕啐了一聲:「你這丫頭,方才你引他進來可不是這樣說的!」
她們笑了起來,我卻緩緩站起身,展開了那幅圖。
「盛世滋生圖……」
8
那日後,大衍行宮裡也平靜了許多。
一日,我正同黎貴人在殿中提筆作畫,忽然冒冒失失闖進來一個小宮女。
「皇後娘娘,不好了,陛下要斬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是前朝舊臣,因其門生遍天下,立朝時便仍賜了他舊職安撫人心。
偏偏這老頭最是古板,年逾八十了也不肯告老還鄉,平日在朝有事沒事便給李修常找不痛快。
隻是我與李修常都清楚,中郎監是純臣,隻為家國天下,從無二心。
我仔仔細細打量了下那小宮女,卻見她面生得很,好似並不是宮中帶來的。
招手喚來月素,我不動聲色,讓她留在殿內安置。
「陛下在哪兒,帶我過去。」
小宮女像是松了口氣,抬首看見雲釉跟了過來,忽而又緊張了起來。
「雲釉……雲釉姑娘不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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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釉「咦」了一聲,奇怪道:「你這小宮女,倒挑起來了,怎的本姑娘就去不得了?」
小宮女不語,隻一味搖頭:「雲釉……雲釉姑娘不成。」
雲釉饒是再單純,此時也尋摸出不對味了。她不動聲色同月素交換了個眼神,退到殿後,抱臂不屑道:「不去就不去,本姑娘還不稀罕呢!」
月素朝我行了一禮:「娘娘,讓婢子跟著吧。」
我點了點頭:「也好。」
出了大殿,我多想了一道,將之前馮刺史送來的卷軸塞入了袖子中。
小宮女在前低頭引路,也不說話。
直到她引的路越來越偏,一看便知偏離了李修常的宮殿。
月素停下了腳步:「姑娘,這不對吧。」
小宮女直接原地跪下,不停磕頭:「奴婢死罪,奴婢死罪,是有人命奴婢帶娘娘來的……奴婢也沒想到奴婢真的會來。」
月素冷笑:「你沒想到?你怕是太敢想了罷!」
我淡淡開口:「指使你的人是誰?」
小宮女不說話,渾身顫抖著。
我本不欲逼問她,見狀轉頭邊走。這時,地上跪伏的人忽然暴起,十指成爪狀猛地朝我脖頸處襲來。
月素笑了笑,疾速抬手控住了那隻手。
隻三招,小宮女便被制服,被死死按在地上。她眼神渙散,不可置信喃喃道:「不可能……」
月素「嘖」了一聲:「世人隻知娘娘身邊雲釉擅武,殊不知那丫頭的武藝還是我親自開蒙的呢。」
我居高臨下,看著那面生的宮女:「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的幕後主使是誰?」
「是……」
「是我。」
花草扶疏裡走出一個面色憔悴但仍不掩麗色的女子。
馮仙兒恨恨地盯著我:「馬菖蒲,我竟小瞧了你。」
9
大衍行宮裡,仍有好幾處地方未修好。
我與馮仙兒尋了個亭子坐下,她緊緊盯著我的臉,忽然道:「你也是現代人吧。」
我面色自若:「本宮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了。」馮仙兒冷笑道,「我在揚州時,曾託富戶找來了你早年助李修常發跡的圖紙,那絕對是現代才有的構造!」
我笑了:「那又如何?興許不過是本宮年輕時遇見的奇人所贈,又算得上什麼?」
「奇人……」馮仙兒咬牙道,「別裝了,我第一次看見你就知道你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
「可越是知道你不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我就越生氣不甘。」
我垂眸,看亭木上描繪的圖案:「不甘什麼?」
「憑什麼!」馮仙兒傲然抬頭道,「憑什麼,站在承元大帝旁的女人不是我!」
「我馮仙兒,生來有美貌,熟讀歷史。我知道承元大帝的所有生平,我懂他的抱負,我知道他的遺憾,我能改變他的死亡,我能讓中國的版圖在未來擴大數十倍!」
她的眼裡逐漸燃起野心的火花:「而且,我能讓這個落後而閉塞的時代全面打開!以後或許是我們殖民世界,而非炮火轟開國門,我不要鄭和下西洋,不要隆慶開關,我要史書上都寫著我馮仙兒的名字!」
「馮姑娘。」我緩緩笑了,在石桌上寫了個「馮」字,「馮姑娘,冒昧問一句,你真的姓馮嗎?」
「馮……」馮仙兒愣住了。
「馮,本是仿『馬』字而取的姓氏吧。
「所以,依你所言,你要創造歷史、改造歷史,可為何你又要寄希望於依託歷史之上呢?
「世人皆知馬皇後與承元帝的鹣鲽情深,因而……你要取而代之?」
我笑了笑。
「無論是鄭和,亦是隆慶帝,都是在特定條件下產生的特定人物。縱然你照抄了他們的一舉一動,卻依舊無法達到他們的高度。
「因為,歷史隻會輪回,不會一模一樣地重演。」
馮仙兒一愣,而我從袖中掏出那幅《盛世滋生圖》,扔給了她。
「我是不是現代人,這不重要。你有沒有成為馬皇後,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是否還記得臨摹出這幅圖的心境。《盛世滋生圖》乃是徐揚所繪,圖上有一城一鎮一村一街萬餘人,船隻近四百條,商號招牌二十餘塊,涵蓋手工業五十多種。你能記住它,應是很不容易。但千萬記住,莫要因為這種心境而走歪了路。
「這番話,我言盡於此,以後,應當是再也不會見了。」
說罷,我帶著月素轉頭便走。
馮仙兒跌落在地ŧũ̂⁼,半晌沒回過神來,忽而歇斯底裡地大喊。
「你以為,你以為他真的愛你嗎——
「馬皇後,你太傲慢了!如果他真的愛你,又怎麼會想要……」
後面的話,被重重疊疊的秦嶺木與鄱陽湖明珠阻隔了。
我不願聽,也不想聽。
直到走回了殿前,月素忽然默默遞過來一方帕子。
我摸了摸臉,才知道落淚了。
是啊。
豈止是臉上落了淚,心裡也落了淚。
二十八年為賢婦,或許也連我自己也忘了,我本不姓馬的。
也許,馮仙兒有一句話說對了。
李修常本不是真的愛我的。
任何一個人頂替「我」出現在這個世界,他都會甘之如飴地愛上。
10
我本以為李修常要斬御史隻是馮仙兒诓我的說辭,沒想到,他竟是真要斬。
行宮中他辦事的主殿前,跪了一地宦官。
見我來了,為首的大太監簡直又哭又笑。
「娘娘,您快勸勸陛下吧!左都御史年事已高,再受車裂之刑實在是遭不住啊!」
「莫慌,陛下那裡有本宮勸著。隻是……左都御史怎會突然觸怒陛下?」
「嗐,也是御史大人糊塗了,前日的折子上非要參娘娘一本,陛下這才震怒的。」
「參我?」我頓了一下。
「正是。」大太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的臉色,「娘娘可要聽始末?」
我頷首:「但說無妨。」
大太監松了口氣,一連串倒了出來:「今歲酷暑,陛下便有意在行宮多待些時日,應天府那邊便不滿了,周大人說……」
「說什麼?」
「說娘娘……惑亂君心,撺掇陛下久留不歸,貽誤朝政。」
我朝他點了點頭:「本宮明白了。叫曾侍郎與左佥事放心。」
大太監一愣,旋即笑了:「小的入禁中時曾聽得周大人幾堂課,也算半個恩師,娘娘不必擔心,這是小的自己替周大人求的。」
我朝他擺擺手,抬步走向大殿中。
大殿上,李修常端坐高臺,面色沉如水。
這麼多年,他鮮少動怒,如今這陣仗,我一看便知動了十成的怒氣。
可為了一個年逾八十的老官動氣,值得麼?
更何況,左都御史還是說了實話。
我走進宮殿,肅斂面容,朝他行禮。
「求陛下收拾行裝,即日回京。」
「菖蒲,你也這樣勸朕?」
「是,陛下在此地甚久,朝臣們無人商議要事,有積怨也是應當。」
「那周老道罵你有多難聽你知道麼?!」
我面色如常:「臣妾不在意。」
「你!」李修常氣得掼下來一封信,「你你你,自己打開看看!虧他還自詡清流,這罵得也忒難聽了。」
轉瞬,他的臉上又掛上了一絲痛楚:「菖蒲,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我的確不是這樣的。
我會和他一起埋怨老臣,然後再轉著圏勸他,李修常氣去了,平下心來,也就不揪著那點兒放了。
一晃二十八年,他身居高位,脾氣越發暴烈。而我也為了國事家事,越發失了自己的性格,變得越發「賢良」了起來。
李修常失望的眼光宛若一記巴掌,我卻還要笑著受過。
「都說結發夫妻兩不疑,陛下變了,臣妾自然也是要變的。
「左都御史年事已高,門生弟子遍江湖,還望陛下有容人之量,放過他罷。」
李修常定定地凝望我:「倘若這是你內心所願,朕允了。」
我頷首,保持著那副不變的笑容退到殿外。
及至無人處,臉上的笑忽然無影無蹤。
雲釉擔心地望著我:「娘娘……」
我嘆息一聲:「雲釉,陪我四處走走吧。」
六月的時節,梅花是不開的,宮苑裡也隻有荷花正豔。
我坐在石凳旁,失神地望那荷花,道:「要是梅花開了就好了。」
雲釉奇怪道:「娘娘,梅花六月本就是不開的,若想看,須得到臘月呢。」
良久,她又思忖道:「不過,聽聞那些弗朗機的洋人有不少新戲法,興許能叫梅花提前開。」
我笑了:「梅花提前開了,還叫梅花嗎?」
抬起手,陽光下,我看著手腕下起伏的筋脈。生命的血液在中流淌,源源不斷地滋養著這具不知何時死去的軀體。
我輕聲道:「梅花季節雖短,開得卻要更豔才是。」
雲釉不解:「娘娘今日怎麼總提起梅花?」
「因為有人跟我說,到梅花開放的季節,便能回家去了。」
「有人?是陛下和娘娘說的嗎?回家……娘娘的家不就在這裡嗎,難道要到歸德府去?」
「不是,都不是。」我搖頭道,「不是陛下同我說的,我的家也不在此處。」
望著枝頭空禿禿的梅樹,我目光失神。
「我的家不在這裡,不在這裡啊……」
11
我也是十八歲的年紀穿越到這裡的。
那個時候,我剛跳級讀了大學,還沒讀兩年,便陰差陽錯來了這個王朝。
剛開始我也很迷茫,數次尋摸到湖邊,想跳下去回家。
可湖水那樣深,湖岸那樣高。
我不知道,跳下去還能不能回家。
有一次終於狠心跳了下去,卻被岸上一個人瞧ṭŭ̀¹見了。他扔了行囊跳下去救我上來。
我不懂水性,上岸時一直咳嗽。
那人擰幹衣服,問我:「妹子,有什麼想不開的嗎?」
我搖搖頭:「沒有,我隻是想回家。」
他笑了起來:「我也想回家,可這年成太亂,處處都是流民,又哪裡能家去呢?我是從鳳陽來的,聽聞此地有個將軍在招兵買馬,前來投奔。」
「將軍……難道是郭將軍?」
「正是。」他笑道,「聽聞在郭將軍手下當兵,有三碗大米飯能吃。」
「三碗大米飯……」我輕聲道。
「是啊,現下越來越冷了,稻子麥子都叫蝗蟲吃了,我們家鄉土地裡的草根都叫乞丐啃了。三碗大米飯,那可是難得的伙食。」
我朝他點了點頭:「你和我來,我也給你三碗米飯。」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二天,我就得知了我唯一親屬的名字。
他是我的養父,名叫郭存興。
那麼眼前,應當是橫跨千古、縱橫四海、威名彪炳史書的承元大帝——李修常。
李修常的故事,接受過義務教育的ţü⁶人,應當都會得知。
他貧民出身,幼年時經歷了嚴重的飢荒,因家中無力負擔,被迫出家為僧。後因天災人禍、民不聊生,投身於郭存興的起義軍,逐漸壯大實力。
而我,我又在他的故事裡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我姓馬,這是我的養父郭存興告訴我的。
「馬姓少見,隻因你們家是從陝西遷來的,故而你父一直未改姓。」
那麼多的人裡,似乎隻有我姓馬。
再後來,我看見史書裡的人物一個一個出現。
唐河,徐達,李善常,鄧愈……
郭存興偶有一次遇見了個癩頭和尚,叫他與我看姻緣。
和尚翻了翻我的手,又看了眼我的面相,笑眯眯道:「馬氏女,當為皇後矣。」
可他後來便瘋了,說這個將軍穿紅底褲,又說那個小兵未來能當皇帝。
郭存興大喜後便是失望,隨意打發和尚走了。
後來,我年歲漸長。
那個曾經被和尚戲言能當皇帝,又被我引薦入營的小兵,逐漸成了我養父所器重的新秀。
他欲拉攏李修常,於是問過我意見後,將我嫁給了他。
合卺酒中,洞房花燭夜。
我曾問李修常:「將軍可是因戲言而娶我?」
他笑了,俊朗的面龐微微發紅:「那妹子可是因戲言而嫁我的?」
我搖頭:「未曾。」
李修常握住我的手:「早前見你我便心撲通撲通跳,我也不知道這叫什麼,但是我娘說了,見著喜歡的姑娘便會想把天上的月亮也摘下來送給她。我想,我願意把月亮摘給你。」
那一晚的月亮,圓潤而明亮。
我枕著鴛鴦紅枕頭,睜眼到天明。
第二日,小兵來報,說是外頭有個癩頭和尚來賀喜。
我去見了他,他眉目清明,不似之前瘋癲的樣子。見到我,微微一笑。
「恭喜姑娘嫁得順遂郎君,未來當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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