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撐著身子,面貼面地看著他。
「你是個當皇帝的好苗子。你我母子情分就到這了,以後記得有萬全把握再動手。下回,我不會再給你機會。記住了嗎,大皇子?」
祺兒後退著跑遠了。
我看著他遠去,才驚覺他已長得這樣高。
皇家的孩子,總是早熟的。
君隋眸色震顫,目光緊緊鎖著我。
我垂眼,拭去鼻下的血。
既然命不久矣,該帶幾個人走了。
他急急捉起我的手,顫抖地盯著指尖的殷紅。
「叫太醫!」
他頸側血管微突,骨節攥得泛白。
竟像是極慌亂。
我冷冷覷著他,隻覺魂魄抽離,在空中看著自己的軀殼與他糾纏。
老太醫將脈把了又把,不敢說話。
我不鹹不淡地寬慰,「是什麼就說什麼,不要你命。」
太醫方顫顫收手,滿頭大汗地揣摩字句。
Advertisement
「這……小主還年輕,興許好好將養,還能回轉一二……」
小茶幾被掀落在地。
君隋片言未發,隻垂眼立著。
一松手,掌心中落下塊碎瓷片。
血順著指節滴落下,黏稠猩紅。
殿中砰地跪下一片人。
「『興許能回轉』,是什麼意思?」
他抬眸,極平靜地重復了一遍。
太醫以額叩地,沒敢接話。
「說話!」
他忽地揚高音調,近乎變形的聲音咬字扭曲。
「她吐血又不是第一回,從前診脈都說無恙,今日便油盡燈枯了?叫太醫院的人都滾過來!」
「你又開始為難人了。」我說。
怒斥聲偃旗息鼓。
他似被冷水澆透,周身氣焰唰地滅盡。
一轉頭,已是滿目通紅。
婢子們爭先恐後地退出殿外,周遭死寂。
「雲簪……」
他脊背發顫,如闖禍的孩童,不知所措,「別擔心,你身子一向康健,不會有事的。」
「我身體康不康健,你不清楚麼?」
我捋起衣袖,伸出骨相清晰的手腕。
「陛下不是在寬慰我,是怕我死了,沒人陪你繼續玩什麼檢驗真心的遊戲。以後也不必問了,你這樣的人不配被愛,對你好的人隻是想要你座下那把龍椅,這個回答陛下滿意麼?」
他總是在問我愛不愛他。
哪怕我一遍遍給出肯定的答復,他也不信。
非要我爭風吃醋,要我為他血肉模糊,他才能從我的退步犧牲中汲取養分。
等得到足夠多的情緒價值,就去找別的女人推拉牽扯。
他像隻情緒的饕餮,吸幹我,滋養自己。
君隋的臉一點點白下去。
「別說氣話,」他握緊我的手貼在臉上,笑意蒼白,「我們一起熬了那麼久,你怎麼能放棄我?」
我反手抽出發上金簪,狠狠捅向他心口。
「原來你也知道,這些年是我在陪著你?」
我抵著他的鼻尖說著,一面將簪尖往裡按。
阻力意外地大。
金簪沒入三分,血潤湿了手。
他額上冒汗,眼眶不可置信地泛紅。
見我還欲抽簪再刺,他大力將我拂開,捂著滲血的胸膛。
內監驚恐地湧上,喚著侍衛。
「都滾出去!」
君隋呼吸不穩,死死望著我。
「梁更衣晉為妃位,禁足麟趾宮,無詔,不得,外出。」
大概太醫沒再說假話。
送來麟趾宮的藥材一日比一日多,滿宮僕婢都調來了我殿中。
宮牆外圍著幾層侍衛,守得密不透風。
侍女見我將藥喂了花,嚇得跪成一片。
我不置一詞。
拒絕喝藥的第八天,君隋來了。
我正吃著冰酥酪,讓侍衛給我念宮外買來的話本。
君隋奪過碗碟摔碎,狠狠提起我後頸。
「你就這般不想活?」
我厭倦地掃去一眼。
他卻像被刺痛,喉間低吼,「不準那樣看朕!」
前朝因我突然晉位,波動不小。
幾日不見,他估計被秦家鬧得厲害,臉上瘦削一圈。
我依言垂眼,任他拎著。
他卻又脫力似的松開手,直跪著抱緊我。
就好像還愛我一樣。
「你想要什麼我都給,別這樣……秦家不安分,朝中一團亂麻,你不要再逼我了,好不好?」
他的手很冷,透著惶恐。
當年他夤夜來校場見我時,手也是這般冷。
我正睡著,迷迷糊糊被他晃醒。
他滿身的雪,跪在榻邊抱著我,絮叨了很久。
說陛下不仁,太子無德,他要起兵,來同我告別。
笑話。
那時他毫不起眼,無人襄助,造反無異於以卵擊石。
我心知他是來求我幫忙,卻還是在滾燙的吻中軟了心腸。
待收攏父兄舊部,我做了他的內應。
陷害太子,入主東宮,逼宮先帝。
梁家幾代忠名,毀在我手裡。
「雲簪,朕輕易除不了秦家,秦昭願不會有孩子。你忍忍又何妨,天下江山總歸是祺兒的,日後兩宮並立,太後之尊,還不夠麼?」
他胸膛發顫,低聲喚我,「我能信的隻有你了,雲簪,不要逼我。」
「可我不信你了。」
我瞧著地上的話本子,笑說。
「良辰美景奈何天——君隋,我每一日都在想,若少時我少看些情情愛愛的話本子,是不是會好過不少?」
我中邪似的盯著他,反復端詳。
「早知信你會落得這般下場,我一開始就應當順從太子殿下。若你還有心,放我走。」
他眉心突突直跳,通紅的眼由茫然轉為暴怒。
「後悔?」他艱難地吞咽著,「你說後悔?」
我懶得同他爭論,厭煩地閉上眼。
他呼吸急亂,重重咬在我耳上。
我吃痛掙扎,腰身被一寸寸緊握收攏。
「梁雲簪,廢太子早就死了,你是我的人!」
他擠出字句,扳正我的臉。
「就算死,也要和我死在一起。」
5.
麟趾宮張燈結彩。
廊下懸起紅綢,龍鳳燭已擺在不起眼的地方備用。
宮娥們也換了豔麗裝束,往來穿梭。
前朝震蕩,聽聞秦昭願近日火氣不小。
我差人去請她,派去的婢子挨了一頓打。
以為她不來,卻又見她沒坐轎輦,風風火火地到了。
秦昭願進殿時,我蜷在被窩裡打瞌睡。
她隨意披了身水紅宮裝,脖頸連著胸口,白膩膩地露出一片。
狐目含著火氣一掃,又頓住了。
「梁妃,你這樣子不像能活到封後大典的。」
病中畏寒,離了被衾不行。
我沒反駁。
「請你來,是有些事想問。」我抱著手爐坐起,「你有寵有家世,大皇子也歸了你養,為何還要窮追不舍,找我的麻煩?」
她眼神閃爍,又笑了笑。
仿佛勝券在握,俯瞰全局。
「為什麼要殺你?因為你是君隋的隱藏真愛啊。你不死,我永遠不是專寵,也成不了皇後。不過你是真難殺,系統認證的難殺。」
我足足愣了半刻鍾。
「真愛?你是說,最低的位份,屢次打入冷宮,任由我被欺凌,這是真愛?是不是等我死了他哭一哭,你還覺得我得到了帝王真心?」
我迷茫地指著自己,幾乎要笑出淚來。
「你的做派才是寵妃,才是天子心尖人。」
秦昭願出身高門美名遠揚,最能配得上他的身份。
我隻不過是陪他起事的同伴。
隻怕他如今見到我便會想起過往不堪,又舍不下我忠誠待他的那顆心。
男人,總歸是既要,又要。
眼紅鮮花著錦美人相伴,又擔心人人都想害他,覺得糟糠妻可靠。
我笑夠了,喘著氣。
「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她拂衣坐下,翹起腿,「什麼交易?」
「你送我出宮。」我盯著她,「我給你我的血,百病可醫。」
她似乎不大感興趣。
空氣中,忽然有另一道聲音在和她說話。
「那血可以帶回現實生活?」
秦昭願臉色微變,眼裡多了覬覦。
聽見隻能取一瓶,又嘆了口氣。
她看向我,伸出手。
「成交,梁雲簪女士。」
我要來她的步搖,利落地劃開手臂。
她五官微不可察地擠成一團,身子後仰。
血灌滿瓷瓶,我面無表情地遞給她,又繼續接下一瓶。
她皺起眉頭,「你放那麼多血幹什麼?」
「我要買通的人還很多。」
我低著頭,看血流速緩緩變慢。
最終也隻接了五瓶。
或許,夠我走出很遠了。
秦昭願臨走前,讓我在宮裡安分等消息。
自然不可能等。
君隋有位御前侍衛已到婚配之年,扛著家族壓力,始終不願娶妻。
隻因已有個孱弱將死的心上人。
我試探他是否願接應我出宮,以藥血為交換。
他臉色還木著,身子已重重跪下。
「願為娘娘驅使!」
「你當真願意?」我問,「倘若事發,興許會沒命。」
他抬頭,眼睑泛紅,「若能救晚娘,屬下甘願一賭。」
倒是羨慕不來。
我同他簡單商議過計劃,打發他走。
精神一好,送來的藥也看得順眼了三分。
侍婢見我要蜜餞,又驚又疑。
廊下聲響細碎,「快去稟報陛下,娘娘願意喝藥了。」
我自嘲地悶笑。
侍奉的宮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都驚羨我的盛寵。
說我梁雲簪惡毒善妒,屢進冷宮。
可皇帝故劍情深,總舍不得殺我,還力排眾議,要立我為後。
原來握著權力,黑的也是白的。
我混沌想著,叫謝允來給我念話本子。
謝允是我冷宮時就認識的侍衛。
聽說他是太監從宮外買進來的,原本要當和尚。
頭發還沒剃,就被帶進宮了。
所以他給我念的,一開始都是「如是我聞」。
後來我非要他念茶館的話本子,謝允憋得臉通紅,請我自己看。
我一看,也老實了。
那些豔情的字句,屬實是我過去都沒見過的。
但現在,我要謝允念什麼,他都不拒絕了。
我很慢地翻了個身,渾身骨頭硌得生疼。
謝允半跪著,講穆桂英掛帥。
念過幾行,聲音便全啞透了。
我正想寬慰他一二,君隋大步進了殿。
瞥見謝允,臉色沉下三分。
「這便是你近日寵幸的侍衛?」
他摟著我,下巴擱在我肩頭。
我蹙眉,厭棄地將他推開,「你知道還來打擾?」
他不笑了。
餓狼似的盯著我,表情難看至極,又古怪地溫柔下來。
「朕已經將皇後之位許給你了,你還想要什麼?」
我知道,這是他要發火的前兆。
可我還沒發火,他有什麼資格甩臉?
我支起手腕,將镯子一個個捋下來,金玉當啷摔在地上。
鼻血又往外淌,喉頭有些許腥甜。
「君隋,當初我跟你不是為了錢財地位,現在放棄你,也不是。」
他瞳孔猛地一抖,像被刺痛。
我沒有他,也是高高在上的。
願意和我一樣將他捧起的,不會再有第二個。
他用指節圈住我手腕,終於意識到我活不長了。
「不可能,你不是天生藥血麼,怎麼會……」
君隋一聲聲念著不可能,滿眼崩潰。
「所以你就無所顧忌,想看我能為你忍到哪一步?沒人再給你供血了,這深宮裡多的是人想要你的命。我祝你百毒纏身,求死不能。」
「雲簪,雲簪……」
他緊緊握著我的手,不停道歉。
哭得好似真的很傷心。
我想難過興許是有的,不過可能是難過自己沒了人形解毒丸。
「是朕不好,是我不好,我隻是想看你吃醋,你從未吃過醋,我太害怕了……滿朝文武都看朕得位不正,若你也變了……我要怎麼辦?」
「雲簪,你好好的,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想都別想。
君隋開始整日整日呆在麟趾宮。
我清醒的日子越發少。
君隋被朝事擾得焦頭爛額,就來找我。
我開始無所顧忌,支使他做各種事。
先是廢掉舊日常欺辱我的宮妃,又在宮中大興土木,高建摘星樓。
君隋見我提要求,眼睛亮起。
他一件件查清了我被冤枉的舊事,又一件件地清算。
秦昭願的位份一貶再貶,每日受掌嘴之刑。
關雎宮成了無人敢提的冷宮。
他挪了十餘匹戰馬入宮,讓我在宮中設校場。
我坐在馬上,執著馬鞭要他牽馬。
天氣還寒,他卻起了滿身的汗。
天子冕服沉重,有時是他自己踩到衣角,有時是被馬踩到。
牽馬繞行數圈,君隋形容狼狽。
我甩鞭,抽在他身上,朝他笑。
我跟他說,記得從前我帶著受傷的他衝殺出陣,也是這樣狼狽。
他眸中閃過歡喜,也隨著我笑,拼命說記得。
「那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什麼沒法騎馬了?」
他的笑僵住了。
被打入冷宮的第一回,我去井中提水扭了手腕。
太醫報去聖宸殿,問要不要管。
君隋飲著酒,蹙著眉說不管。
他說女子以和順為美,我就是因為會武才莽撞驕縱。
傷了手,正好不再舞刀弄槍,會學著溫柔些。
右手治得不及時,使不上力。
熱門推薦

放妻書
和親郡主兩年後被退回,夫君迫不及待給我一紙放妻書。我走當日,

煙火.
他同我求婚後,卻為另一個女人燃了滿城煙火。記者來問我,「曾經宋影後二十歲生日時,京圈這位爺也是燃了一夜 煙花,你們是分手了?你對這次的煙花怎麼看?」

攻略錯任務對象後
對男主霸王硬上弓到一半,系統告訴我攻略錯了人。「強扭 的瓜不甜。」我一本正經,放下正在動作的手。不料被他反 握住手腕,拉了回去。我:「!」

林醫生,聽話!
高中拒絕過我的學霸回國了。 聽說還會參加這次的同學聚會。 得知這件事時,我腦子裡瞬間蹦出來一個爽點。 這個時候,我是不是得去打個臉啊? 從前被你拒絕的女生,如今已經出落得讓你望塵莫及! 想想都好爽。 可多年不見,他怎麼又變帥了? 而且還成了醫生耶! 糟糕,更愛了怎麼辦!

想做雞的鳳凰
"我們鳳凰一族,從來都是一蛋一胎。 可偏偏我爹能造,一顆蛋裡下了兩顆子,長出兩隻崽。 雙生鳳凰,幾千萬年沒出過一樁。 司命更是預言,萬年等待的火鳳,天族太子妃即將出自此蛋。 預言確實準了,蛋裂開了,火鳳凰出了,可誰也沒想到,她竟是個少了右翅的殘疾瘦弱鳳凰。 眾人更沒想到的是,除了他們期待的火鳳凰,還多了我這隻通體雪白的變種鳳凰。 偏偏我圓胖的額頭處,血紅的翅膀胎記呼之欲出! "

巨星來電
高中時的校草成了大明星。 綜藝節目上,他唱了一首歌,說獻給他高中時暗戀的女生。 我坐在蒼蠅館子裡嗦面,笑著搖搖頭。 反正又不可能是我。 可是,下一秒,手機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