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於是我收養了她,給她起名叫長樂,薛長樂。
歲歲長樂。
我和長樂從此在北狄王宮裡相依為命。
我給她縫制冬衣,給她梳好看的頭發,給她做新奇的玩具……那些裴珩所不屑的愛,我統統給了長樂。
長樂也從不會嫌棄。
她會在冬夜裡給我暖被窩,會攢下銀錢給我買發飾,也會抱著我,糯糯地喊我阿娘,說我是世上最好的阿娘。
裴珩沒有給我的溫情,長樂都給了我。
我和長樂沒有血緣關系。
可長樂是我的女兒。
所以回到大梁皇宮的第二日,在看到裴珩拿著一把匕首在長樂的榻邊,與長樂爭執時,我幾乎是沒有猶豫就衝了過去,狠狠地將裴珩一把推開。
「你要幹什麼?!」我將長樂護在身後,警惕地瞪著裴珩。
裴珩被我推得跌倒在地,匕首咣當摔在一旁,眸中閃過一絲受傷。
長樂則緊緊地抱住了我的胳膊,像是生怕我會離開一樣向我告狀:「阿娘,他要搶你送我的平安符!」
我低頭向長樂的脖頸處望去,這才發現她六歲生辰時,我送給她的平安符此刻已被匕首劃破了半截,正掛在脖子晃悠著,十分難看。
我看了裴珩一眼。
他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眼圈有些紅,卻仍梗著脖子瞪著長樂,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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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我從長樂的脖子上解下平安符,丟在了裴珩的腳旁。
裴珩眼疾手快地撿了起來,得意洋洋地望向長樂:「我就說了,她還是疼我的,你就是一個野種,看,平安符她最後還不是給我了?!」
長樂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我一邊溫柔地替她梳著頭發,一邊輕描淡寫地打斷了她未說出口的話。
「不過是一個護身符,壞了,就不要了,阿娘再給長樂做新的,想要幾個都可以。」
長樂的眸中劃過一絲驚喜,緊緊地抱住了我,軟著嗓子衝我撒嬌:「阿娘阿娘,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裴珩呆呆地看著我們,愣在了原地。
那雙肖似裴遠洲的眸中噙著淚水,護身符在他手中攥緊又松開,最後,狠狠地砸在了我身上,聲音帶著倔強的哭腔。
「一個破護身符!我才不稀罕!」
說著,他用力擦了把眼淚,就向外跑去。
卻在出門時被人攔住。
是蘇秋池。
她彎下腰,心疼地拭去裴珩的臉上的淚水,盈盈地望向我,眸中滿是責備。
「姐姐,如今你剛回宮,阿珩自然是不願與你同住,養在我的宮裡,你還怕我苛待了他不成,你又何必這樣強迫於他?」
5
我掀起眼皮向蘇秋池看去,她依舊是那副嬌嬌弱弱、人畜無害的模樣。
唯一不同的是,她此刻小腹微微隆起,似乎是已有身孕。
五年未見,我以為我的恨意早已熬幹。
可當我重新看見蘇秋池的那一刻,我想做的第一件事,還是殺了她。
長樂溫熱的手掌覆上我冰涼的手心,安撫了我瀕臨崩潰的情緒。
我閉了閉眼,復又睜開,扯出一抹有些難看的笑來,漠然開口:「我沒有強迫裴珩與我同住,他想在哪個宮住,與我無關,我也不在乎。」
「蘇秋池,你不必再像五年前一樣處心積慮。你放心,我如今在這宮中隻是暫住,待長樂傷好後,我會和長樂一起離開,不會影響到你們一家三口。」
話音剛落,裴珩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蘇秋池還未言語,門外玄黑衣角閃過,裴遠洲驟然出現在我面前。
他不知在外站了多久,神情一片冰冷。
蘇秋池柔柔地喊他遠洲,他卻像沒聽見一般,一步步向我逼近,紅著眼緊緊攥上我的手腕,咬牙一字一頓:「離開?薛舒窈,你要和這個野種去哪裡?」
我甩開裴遠洲的手,狠狠地將他推開,聲音已染上不耐:「裴遠洲,我再說一遍,長樂不是野種,是我的女兒。」
「還有,我和長樂會去哪裡,不用你管,你也沒有資格管。」
裴遠洲被我推得一趔趄,站穩後仍緊緊地盯著我,下颌緊繃,寬大袖袍下手指攥到發白,險些失態:「我是你的夫君,阿珩是你的孩子,薛舒窈,你再說一遍,你如今是不要你的夫君和孩子了,而是要同旁人離開?」
我其實從未見過裴遠洲失態的模樣。
他一向是冷淡的,遊刃有餘的,唯一一次崩潰,是五年前的上元佳節,我將劍刺入蘇秋池的心口。
那時裴遠洲如同瘋了一般,將我狠狠推開,驚惶失措地將滿身是血的蘇秋池緊緊擁入懷中,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喊:「宣太醫!給朕宣太醫!」
城樓上的臺階很長,我被裴遠洲推倒,一階一階往下滾時,亦能聽到他的聲音,字字泣血,似痛徹心扉。
恍惚間我忽然想到,當年潦草的土地廟內,我與裴遠洲成親之時,他掀開我的蓋頭,彎著眸一字一句地向我承諾:「我絕不負窈窈。」
是不是世上的人都是這樣,連自己承諾過的誓言都可以隨便收回?
思緒回轉,往事如煙。
我仰起頭,很輕、很真心地衝裴遠洲笑了一下,道:「對啊,裴遠洲,我不要你們了。」
滿室寂靜,唯有風穿堂而過的聲音。
裴遠洲似被我的笑眩了一瞬,卻在聽清我話的下一刻,眉間戾氣橫生。
身旁的案桌直接被他踹倒,花瓶擺飾噼裡啪啦碎了一地。
侍奉的宮女太監嚇得紛紛跪下,連蘇秋池都驚慌地瞪大了眼睛,似是從沒見過裴遠洲這般,柔柔地喊了聲:「遠洲……」
裴遠洲並未回頭,隻咬牙切齒,如困獸一般大喊了聲:「滾!」
蘇秋池僵在原地,眼圈慢慢紅了。
氣氛愈發僵持,我默不作聲地抱起長樂,想要離開。
卻在轉身那一刻,又被裴遠洲拽住衣袖。
他低頭看了一眼長樂,眼梢還在泛著紅,卻硬是擠出一抹笑來,語氣緩和:「窈窈,我們不賭氣了好不好?你若是喜歡這孩子,那我明日便昭告天下,封她為公主,你還是皇後……」
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一直沒說話的長樂卻忽然開口。
「我不做公主。我要和阿娘一起離開!阿娘在這裡一點都不快樂!」
我低頭看去,懷中的長樂衝我漾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蹭了蹭她的臉,笑著嗯了一聲:「長樂說得對。」
裴遠洲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他望著我,目光漸漸平靜,卻透露著一股偏執的瘋感。
「窈窈,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6
裴遠洲將我和長樂囚禁在了我原先住的那座殿中。
五年過去,殿內擺設絲毫未變,依舊是當年錦華為我布置的模樣。
殿外則是層層重兵把守。
裴遠洲是鐵了心不讓我和長樂離開。
我幾欲崩潰,推開侍衛便要去找裴遠洲理論。
長樂卻攔住了我。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衝我狡黠地笑了:「阿娘,你別擔心,我有辦法。」
入夜,長樂帶著我在殿內找到了一條我從未見過的密道。
「這是錦華姑姑當年偷偷挖的,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讓阿娘全身而退。」
長樂的聲音似乎也染上了悲傷。
我怔在了原地,一瞬間甚至都忘記去思考長樂為什麼會知道錦華,又為什麼會知道宮內這條連我都不知道的密道。
我又想起了錦華。
與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錦華。
錦華在我身邊時,其實受了很多苦。
我與裴遠洲的流亡路上,身邊沒什麼心腹,唯有錦華,盡心盡力地保護著我們,不知受了多少傷。
最嚴重那次,是我生裴珩之時。
那時我瀕臨生產,又適逢被追殺,我讓錦華別管我了自己離開,錦華卻不肯。
她就那樣一人一劍,護著我和尚在襁褓中的裴珩,渾身浴血地殺出了重圍,直到將我們送到裴遠洲面前時才敢倒下。
錦華說,我和裴珩是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所以在裴珩被抱去給蘇秋池養時,她的反應才會那麼大。
她鬧了很久,甚至提劍鬧到了裴遠洲的殿中。
到最後,卻隻能滿臉悲傷地俯在我的榻前,摸著我蒼白的臉,流著眼淚對我喃喃道:「我的小姐啊,你以後,要怎麼辦才好呢?」
也許就是在那時,錦華就開始偷偷地挖這一條密道,她想要帶著我和她一起離開。
可誰也沒想到,她會死在蘇秋池手中。
錦華本不該死的。
那天,是蘇秋池宮裡的婢女慌張地跑到我的宮內,說小殿下一直在哭,怎麼止都止不住。
我病得厲害,躺在榻上起不了身,便託錦華替我去瞧瞧。
錦華那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我再見到她時,便是獸園裡那張面目全非的臉。
直到如今,我都仍能清晰地記得那日,我跪在錦華冰涼的屍體前,哭得聲嘶力竭,幾欲嘔血。
裴遠洲和裴珩就在一旁,一邊安慰著梨花帶雨的蘇秋池,一邊冷眼看著我。
裴珩稚嫩的臉上甚至還浮現出類似於厭惡的神情,連聲音都帶著憎恨:「活該!死得好!誰讓她先對貴妃娘娘出言不遜的!」
往日裴珩說出這般難聽的話時,錦華總會安慰我。
「小殿下隻是歲數小,還不懂事,等小殿下長大了就好了。」
「小殿下隻是忘記了以前的事,小姐別傷心,小殿下會記起來的。」
可那一刻,在錦華的屍體前,我的心忽然就死了。
我想,我怎麼會嫁給這麼惡心的人,生出這麼惡心的孩子呢。
直到遇到長樂,我的那顆貧瘠幹涸的心才又慢慢地長出綠芽。
我從未在長樂面前掉過眼淚。
可如今,看著那條漆黑的甬道,我仿佛又看見錦華出現在我面前,笑著一字一頓地對我說:「小姐,錦華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錦華……」我喃喃開口,終於捂著眼,泣不成聲。
長樂抱住了我。
她小小的身軀就像一個火爐,一直暖到了我的心裡。
「阿娘,長樂會代替錦華姑姑,一輩子陪著阿娘的。」長樂的聲音又糯又軟,頓了頓,她又道。
「阿娘,長樂給你講一講長樂的故事吧。」
7
長樂說,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她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在另一個世界的一本書裡,她其實看完了我的一生。
我原有的結局是長樂沒有穿越過來的結局。
在北狄折磨五年後,裴遠洲將我接了回去,回到大梁王宮內,繼續被裴遠洲裴珩虐身虐心,最終精神瀕臨崩潰。
原結局中,我最後也發現了錦華為我挖的密道,可我那時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服了毒藥後,自刎於那個象徵著自由的密道內。
而在我死後,裴遠洲和裴珩才幡然悔悟,開始想起我的好,開始瘋狂地想要彌補我。
「人都死了,裝模作樣!」長樂冷哼一聲,憤憤不平道:
「還好老天讓我過來了!不然我那麼大、那麼好的一個阿娘就沒有了!」
我怔了怔,扯唇笑了下,摸了摸長樂的頭,聲音很輕:「還好長樂過來了。」
長樂蹭了蹭我掌心,沒有再說話。
四周一片黑暗,我看不清她的神色,隻感覺手心傳來一陣濡湿的感覺。
長樂哭了。
我還沒來得及安慰她,下一刻,她忽然又緊緊地抱住了我,聲音哽咽。
「阿娘,阿娘,對不起,其實一開始,我沒想著要救你。」
「我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處處都隱藏著危險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四歲的孩童,我太怕了,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會死在這裡,可是阿娘,你對我太好了,嗚嗚嗚。」
「沒人對我這麼好過,在以前的那個世界,我沒有阿娘,所有人都欺負我,可是來到這裡之後,我有阿娘了,阿娘對我真的很好很好,阿娘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見長樂哭得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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