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裴遠洲將我送給北狄王的第五年,北狄終於滅國。
他來接我回大梁時,牽著我和他的孩子裴珩,面容冷淡,語氣無波無瀾:
「薛舒窈,若你知錯,後宮之中,仍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還未說話,裴珩卻忽然耍賴般坐在地上,大哭出聲:
「不要!我不要她回宮!她好髒!我隻要貴妃娘娘,我隻有貴妃娘娘一個阿娘!」
裴珩口中的貴妃,是裴遠洲的小青梅蘇秋池。
於是我漠然抬眼,淺淺笑開。
「裴遠洲,我不回宮了。」
你和裴珩,我都不要了。
1
北狄被大梁滅國那日,我本以為我要死了。
層層疊疊的屍體壓在我的身上,黏稠的鮮血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淌。
瀕死之際,我忽然想起了本該已經忘記很久的裴遠洲。
當年,我也是從這樣的屍山血海中尋出了他,然後一步一步,背著他回的家。
可五年前,正是被我救回來的裴遠洲親口下旨,將我送往北狄,從此把我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眩暈感越來越重,視線邊緣開始模糊,我慘然一笑,閉上了眼,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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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裴遠洲會親自到北狄後宮來尋我。
身上驟然一輕,我睜眼抬眸,便見裴遠洲錦衣華服,持劍立在我的面前。
他用長劍掀開壓在我身上的屍體,後退兩步,面露嫌惡地看著滿身血汙的我:「薛舒窈,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意識漸漸恢復清明,我掙扎著起身,踉跄幾步後站穩,眉眼蒼白,隻覺得裴遠洲這話問得十分可笑。
我為什麼會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忘了嗎?
五年前,不是他親口下旨,將我送給北狄王做洗腳婢的嗎?
見我不語,裴遠洲自知語氣過重。
他收起劍,向我走近,面色稍緩,連聲音都柔和了幾分:「窈窈,我來接你回大梁了。」
我漠然抬眼,迎上了裴遠洲的視線。
回大梁。
這是我剛被送來北狄時,日日都朝思暮想的三個字。
甚至夜裡做夢,都會夢見裴遠洲騎著高頭駿馬,自城外迎我,笑著對我說,窈窈,我來接你回家了。
可我等了五年。
被肆意玩弄、欺辱打罵的五年,就算是恨意,也該熬幹了。
我嘲諷地扯了扯唇,剛要開口,便被一名小孩響亮的哭聲打斷:
「不要!我不要她回宮!她在北狄待了五年!她好髒!」
「我隻要貴妃娘娘,我隻有貴妃娘娘一個阿娘!」
我垂眸,往聲音來處望去。
躺在地上耍賴大哭的小孩,赫然就是我當年九死一生產下的孩子,裴珩。
五年未見,他被養得很好,一身貴氣,粉雕玉琢,望向我的眼神,仍舊是滿含憎恨與厭惡,仿佛我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他仇人一般。
裴珩對我,一向說話很難聽。
若是放在以前,我定又會黯然神傷,獨自垂淚很久。
可這次,我隻是平靜地向他點點頭,說:「好。」
裴珩怔在原地,哭鬧的聲音漸漸變小。
裴遠洲也一愣,握劍的手驀然攥緊,指節泛白。
他以為我在賭氣,雖眸中透露著不耐,卻還是屈尊纡貴地來扯我的衣角;「薛舒窈,我知你心中有怨,可五年前,是你先傷了秋池,做錯了事,本就該受罰。」
「若你如今知錯,我便帶你回大梁,後宮之中,仍有你的一席之地。」
字字句句,冠冕堂皇,高高在上。
我冷笑一聲,垂眸避開了裴遠洲的手,後退兩步,十分冷淡再次地開口:「我沒錯。」
頓了頓,又道一句:「裴遠洲,我不回宮了。」
你和裴珩,我都不要了。
長劍哐當落地。
裴珩的哭聲止住。
餘光中,我瞧見裴遠洲的身子驟然一僵。
2
裴遠洲問我是否知錯時,我其實很想笑。
我此生的確做錯過兩件事。
一是那年從屍山血海中救回了裴遠洲,在他落魄時嫁給他,替他籌謀計策,為他勞心勞力,又在三千裡的流亡路上,九死一生為他誕下一子。
二,則是五年前的上元佳節,我的那一劍,沒能殺死蘇秋池。
蘇秋池是裴遠洲的小青梅。
我與裴遠洲成婚五載,他從未向我提起過蘇秋池。
可一登基,他便迫不及待地將蘇秋池接進了宮。
我那時因生產大傷元氣,臥病在床,鬱鬱寡歡。
裴遠洲說蘇秋池是他幼時阿妹,我信了,甚至還同意將年幼的裴珩抱去由蘇秋池暫時照料。
直到某一日,我在裴遠洲寢宮的書案前,撞見他與蘇秋池兩人衣衫盡褪,糾纏在一起的不堪模樣。
驚怒之下,我再次大病一場。
病好之後,我執意要將裴珩接回自己的宮中教養。
可我從沒想過,三歲的裴珩會不認我。
他喊蘇秋池母妃,親熱得仿佛是她親生,望向我時,眸中卻滿是直白的厭惡,語氣尖銳:「我討厭你!你不配當皇後!不配當我的阿娘!」
因為裴珩,我與蘇秋池的關系愈發惡劣。
直到她被封為貴妃後,親手將與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的錦華推入獸園。
那時我身子病弱,又因裴珩性情愈發偏執瘋癲,六宮之中,唯有錦華一個心腹。
也唯有錦華,知曉我的受的委屈,不止一次去找裴遠洲和蘇秋池理論。
所以蘇秋池才會殺了錦華。
錦華死得很慘。
七竅流血,渾身上下被猛獸撕得沒什麼好肉。
我見到時,萬箭穿心,靈臺幾欲崩裂。
蘇秋池跪在地上,梨花帶雨地流著眼淚:「皇後娘娘,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隻是不小心撞到了錦華姑娘。」
我充耳不聞。
我隻想殺了她。
可裴珩忽然衝出來,抱著蘇秋池哭得驚天動地:「壞皇後!壞皇後!不許你欺負貴妃娘娘!不許你欺負我的阿娘。」
裴遠洲也攔住了我,他看了眼楚楚可憐的蘇秋池,皺著眉瞪向我,語氣中含著警告:「窈窈,不過是一個奴婢。」
他明明知道錦華與我一同長大,明明知道,虎狼環伺的流亡路上,錦華救了我們多少次,若沒有錦華,甚至連裴珩都不會出生。
可他說,錦華隻是一個奴婢。
我不肯罷休,於是裴遠洲將我關入了冷宮。
上元佳節,我逃出冷宮,在城樓之上,尋到了賞燈的裴遠洲,蘇秋池和裴珩。
他們其樂融融,依偎在一起,像極了一家三口。
而我發髻散亂,淚漬沾衣,雙目赤紅,如同鬼魅一般。
裴遠洲遠遠地看見了我,不悅地皺起了眉,裴珩也哇的哭出了聲,邊哭邊喊:「我不要她!我不要她!我隻要貴妃娘娘!」
蘇秋池彎下眉眼,正要說什麼。
我卻拔出劍,在所有人都沒能反應過來之際,直直地插進了蘇秋池的心口。
隻是那一劍有些偏,蘇秋池沒能死在我的劍下。
而裴遠洲在大怒之下,將我送去了北狄。
一夜之間,我從皇後變為了洗腳婢,百般磋磨,受盡苦楚。
可我不後悔。
我隻後悔我那一劍,沒能殺死蘇秋池。
3
裴遠洲仍以為我在說氣話。
在他眼中,我一向好脾氣,慣會忍氣吞聲、委曲求全。
於是他隻怔愣了一瞬,再然後,俊朗到有些刻薄的眉眼漾出一抹譏諷的笑來:「那你能去哪裡?薛舒窈。」
他知道我父母雙亡,故居已毀,在這世間,隻剩下他和裴珩兩個親人,早就沒有了什麼靠山。
所以他言語間才如此肆無忌憚,字字誅心。
我卻早就不在意了。
目光平靜地掠過裴遠洲和裴珩,我繞開他們,一瘸一拐地向宮外走去。
「薛舒窈!」
身後有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
我置若罔聞,腳步未停。
直到宮門拐角處,忽然蹿出了一道小黑影,撞進我懷裡。
「阿娘!!!」是長樂帶著哭腔的聲音。
我被撞得趔趄了一下,腳步頓住,在看清懷中的人後,眉眼瞬間柔和起來:「傻子,不是讓你先走嗎?怎麼又回來了?」
長樂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我蹭了又蹭,仰頭眼淚汪汪地看我,伸出小手要去擦我臉上的血汙。
紛亂的腳步自身後而來,我再抬頭時,裴遠洲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他的眼梢泛起紅意,連呼吸聲都有些紊亂:「她是誰?!薛舒窈,你在北狄竟還生了個野種不成?」
「長樂不是野種!」
我下意識地反駁。
話音剛落,長樂小小的身軀便攔在了我面前,如同被激怒的小狼一般惡狠狠地瞪著裴遠洲:「不許你兇我的阿娘!!!」
裴珩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長樂和我緊握的手。
裴遠洲卻沒說話,他緊抿著唇,面無表情地望著長樂,眸中竟浮現出冷淡殺意。
可半晌後,又忽然彎眸笑了起來,聲音十分篤定:「她不是你的親生女兒,薛舒窈,你來北狄隻有五年,不可能會有這麼大的女兒。」
我隻覺得好笑。
親生或者不親生,重要嗎?
左右我現在最親近的人也不可能會是他和裴珩。
「與你無關。」我冷冷開口,牽著長樂的手便想離開。
裴遠洲還想來攔,可就在此時,方才還小霸王似的擋在我面前的長樂走了兩步後,身子卻忽然一軟,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我驚慌去看,這才發現長樂的背上不知何時竟被砍了一個巨大的傷口,此時仍在汩汩地流著血,隻因穿的是紅衣,所以沒那麼明顯。
我心下一陣慌亂,扶著長樂顫抖著手就想去堵她的傷口。
長樂則聽話地窩在我的懷裡,她的臉色因失血過多變得煞白,卻仍自責地小小聲喊我:「阿娘,別哭,我不疼……我又給你添麻煩了……我明明說過要保護好阿娘的。」
我心疼地摸了摸長樂的臉。
我不想跟裴遠洲走,可我也知道,若就讓長樂這麼一直流著血的話,她會死的。
於是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抱著長樂站起了身。
「裴遠洲,我跟你走。」
「但我有個條件,我要帶著長樂,一起離開。」
4
我是去北狄的第二年遇見的長樂。
那時她才四歲,和裴珩的年紀一般大,在冰天雪地裡隻穿著單衣,大大的眼睛裡全是驚恐。
沒人知道她是從哪來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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