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羅收糧那天,我看見你家二丫頭在門外等你。」
我忐忑:「那你想滅口?」
他一頓:「小張同志,你誤會了……我今天找你,是想把這個給你。」
他低頭,從兜裡掏出一張紙遞給我。
那竟然也是封舉報信,信裡他挪用公糧的證據比我寫的那些具體多了。
末尾落款名字,竟然還是我和老朱的名字。
他表情平靜:「我希望你們去縣委舉報我,這樣該處分處分,我心裡踏實。」
「你的動機是啥?」
「按以前的規定,舉報屬實者有優先轉正的機會。你帶著三個娃不容易,老朱家庭條件也差……還有,我手頭還有幾十塊錢,算是補償給你們。」
我聽後愣了好久,這人真是又瘋又傻。
為了妻子治不好的病掏空家底,對我們心存憐憫,自己都要玩完了還記掛著老朱被扣掉的錢。
也真是瘋子,用這種奇葩的方式贖罪。
他見我不說話,強行把舉報信和錢塞給我,轉身就走。
我捏著這張信紙,隻覺得它像烙鐵一樣。
11.
我糾結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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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大早堵住了上班路上的老朱,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
老朱都震驚了:「居然真是他,我看見過幾次外面的人給他錢,就感覺不對勁。」
我分析:「我們保持沉默,這月底就得背黑鍋走人。如果按他說的做,又成了佔他便宜踩他上位的人。」
「那現在咋辦?」
「這樣吧……」我壓低了聲音,小聲說了句什麼。
老朱咳了一聲:「這樣可以嗎?」
「可以。」
當天,我就把舉報信上交給了縣委。
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副主任。
他嚴肅地點了點頭,眼神很決絕,有一種馬上要上斷頭臺的坦蕩。
幾天後,縣委來了人,審查副主任私挪公糧的事。
信上的數額與日期,與缺失的數量完全對得上,確認無誤。
在這個全國人民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年代,貪汙挪用公家財物,嚴重的是要 ????坐牢的。
但因為副主任是自行舉報,並且知錯能改態度良好,而且數額不大,所以縣委經過商議,隻是下調他的工作,責令他限期補上,並不做其他處分。
沒錯……自行舉報。
我在上交前,把落款人改成了副主任自己的名字。
他必須得承擔責任,我們也不佔這種便宜。
在處理結果下來後,副主任就收拾了東西走人,臨走之前,他說:「謝謝你們,我現在終於可以睡個踏實覺了。」
老朱詢問:「你之後準備幹什麼?」
「回村嘛,安排我回村當會計,也好,正好可以照顧我老娘。」
「江湖再見。」
我承認,90 後的我眼裡容不得沙子,看不慣烏漆墨黑的陰謀。來到這個苦逼的 70 年代,我也勢必要和惡勢力作鬥爭的。
可是有些時候,善與惡有點難區分。
12.
很快,六年過去了。
我們已經很適應縣城的生活了。
我還是糧站那個樸實無華的臨時工,但業餘時間,我會悄悄畫點圖。
我前世是做平面設計的,有美術功底,我畫點鞋子衣服的花樣賣給裁縫,補貼生活費。
平時種點菜,養兩三隻雞改善一下生活,但也僅限於此,數量多了是會被居委會沒收的。
三舅嘴饞,有幾次偷偷約了同伴去河裡摸魚摸蝦,更有一次,跑農田裡挖了十幾條泥鰍黃鳝回來,扔在我面前讓我做。
當時我腿都嚇軟了。
雖然這些年當媽當得順手了,殺魚殺雞都不在話下。可是這些像蛇一樣的東西,我可不敢弄。
後來無奈之下,找到鄰居的老大爺,才把它們變成了桌上的一道美食。
我媽我姨和我舅三個娃隨著年齡的增長,學習差距越來越大,性格也天差地別。
我姨在縣初中上學,她學習天賦強並且自律,期期都是年級第一,一直是大隊長、班長,說話做事虎虎生威。
開家長會時,我是被大家眾星捧月的存在,感覺賊爽。
相比之下,我那五年級的媽,性格迷迷瞪瞪不說,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簡單的算數都一塌糊塗,期中考試居然才五十分。
我簡直要笑死了,我就不知道她前世哪裡來的底氣來說我成績差的。
我能有她差?她都沒有退步的空間了。於是我把她從前教訓我的話照搬了出來。
「這道題這麼簡單都不會的嗎?狗看了都搖頭。」
「一共就五個數,你竟然能抄錯四個?」
「去對著牆好好反省反省。」
我一通教訓如同行雲流水,拿蒼蠅拍的動作更是駕輕就熟。
我媽哭得嗷嗷傷心,一旁的大姨聽不下去了,上前溫柔拍著妹妹的背:「走,別怕,我去給你講題。」
「好好教,你妹成績能提升,我就給你一毛錢。」
大姨也是很努力想教會她的,但半個小時後,房間就傳來了她的暴怒聲:「豬都教會了,你咋就不會呢?」
我媽被罵得暴哭。
大姨氣得拍了桌子:「誰愛教誰教去吧,一毛錢我不要了。」
我嘆氣,誰能有什麼辦法呢。
小舅沒心沒肺,在一旁玩著石頭傻樂,仰著頭問我:「媽,丁叔叔給我做的車什麼時候才能好?」
我搖頭,丁建國家裡最近鬧得兇,隻怕是沒心情做手工。
丁建國的老婆在縣供銷社工作,家庭條件也不錯,可就是懶饞兼備三觀不正。
她家的家務活全是丁建國幹,她自個兒不是和街坊鄰居說闲話就是去別人家裡打牌。
兩人有個女兒,和我媽差不多大。
那孩子先天不足心髒不太好,我經常看見丁建國背著孩子一路狂奔去縣醫院。
前幾天我聽糧站的人說,他老婆打牌把糧票輸光了,兩人正在對撕。
可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又過了幾天,糧站的同事忽然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你知道嗎,丁建國離婚了。」
13.
「啥?」我愣了一下,這個時代離婚的人十分稀少,幾乎就沒聽見過。
「他老婆真的是夠缺德的,她家丫頭犯了病,哭著找媽媽,她隻顧著打牌根本不搭理。等丁建國下班回家的時候,孩子已經昏迷了。」
「那救回來了嗎?」我聽得一陣難受,那小姑娘我認識,很懂事很乖巧的。
「搶救過來了,但是丁建國這次鐵了心,打死要和她離婚。他老婆的四叔是印刷廠廠長,擺了譜說如果離就讓他滾蛋。結果他頭也不回,辭職就走了。」
幾天後,丁建國離開縣城的時候,過來和我告別。
當時我正帶著老三在院子裡壓蜂窩煤,滿手都是煤灰。
他把手裡制作巧妙的拼裝車遞過來:「這個給你家老三,我答應過他的。」
「你這是要去哪兒?」我瞄了一眼他腳下的兩個行李袋。
他緩聲說:「我家在上海有個親戚,他說那邊的大醫院可以治好孩子的病,現在也正好有時間了。」
「那你錢夠嗎?」
他點頭:「差不多吧,到了那邊,我再找個工作。」
我跑回去,翻出櫃子裡的盒子,拿出了裡面大部分的錢塞給他:「多帶點,啥也別想,先把孩子病治好。」
他很驚訝:「算了桂蘭,你也困難,你三個孩子……」
「行了別磨嘰,以後還我就行了。」我退後一步,「你可是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忙的人。」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好,我收下了。」
「對了,到了那邊如果不好找活幹也別急,等到了明年,可以做點生意。」我叮囑道。
他愣了一下:「做生意?張桂蘭你瞎說些什麼,可是要被割尾巴的,別讓別人聽見了!」
「你記住我的話吧。」我朝他揮了揮手,「快走吧,再晚趕不上班車了。」
……
是啊,做生意。如果沒有記錯,到了明年,也就是 1978 年,改革開放的春天就要來了。
沿海地帶是最早受到影響的地方,丁建國去上海,一定能感受到國門開放的浪潮。
而我,也可以搗鼓搗鼓多掙錢,不用拘泥在這個小糧站了。
14.
丁建國走後,我們通過信件來往消息。
到了上海後,他女兒做了心髒手術,手術很順利。
他也在那邊找了活幹,先是幫著商場搬東西卸貨,後來那邊缺電工,他又去當了臨時工。
他很努力也很勤奮,也算是在上海扎下了腳。
1978 年,中國迎來了改革開放,第二年,經商的政策徹底放開了。
我第一時間辭了職,做起了小生意。
我先是搗鼓一些批發生意,都是些床單被套、衣襪鞋子的小玩意,坐火車去鄰市的批發市場背來,再在我們鎮上擺攤賣。
剛開始風險挺多,總有一些人找我麻煩,中途還掉過幾次貨。
但時間久了,我也磨煉出來了,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本事,和工商行業的人也說得上幾句話了。
短短的三個月,我就賺得了第一桶金:整整五百塊。這個數目,可是我在糧站裡將近兩年的工資。
後來我又進了一臺卡拉 OK 機放在夜市,要玩的人按次數收費。
這在全縣火爆起來,一時間排隊的人都成了長龍。但樹怕招風豬怕壯,被人以噪音影響居民給舉報了。
我靈機一動,直接將那臺機器贈送給了縣政府。縣裡的辦公室主任一高興,年底還給我頒了個最美個體戶的獎狀。
我不太闲得住,經過市場調查後,又開了一家賣衣服的店鋪。
裡面的衣服大多是上海進來的成衣,另外還擺了縫纫機,請了位手藝高超的老師傅現做。
我畫過好幾年花樣了,加上對前世服裝的些許記憶……畫出了不少樣式新穎的設計圖。
一時間,我的店鋪在整個縣城做出了名氣,附近幾個市的人都來我這裡做衣服。
到了 81 年的時候,機緣巧合,我用很實惠的價錢買下來我們縣城鬧中取靜的一座院子。從此脫離了租房的生活。
大姨也到了高考的關鍵時候。在這個年代,女孩能讀高中的都是鳳毛麟角,更別說考大學的了。
她自己特別擔憂,但我卻對她信心百倍,因為她一向是個發揮穩定的孩子。
高考成績出來那一刻,我們全家人抱頭痛哭,這崽太牛了,居然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學。
大姨看著我媽說:「你爭點氣啊,姐在上海等你。」
我媽一臉尬笑:「開什麼玩笑,你還是等老三吧。」
小舅一溜煙跑了:「不關我事。」
我幽幽嘆氣,這三個娃中,除了大姨是學霸,那兩個真的是超級大學渣。我媽勉強還能考及格,我舅經常四五十分。
算了吧,能怎麼辦?又不能扔了,基因問題嘛,忍著吧……我如此安慰自己。
15.
三年後,大姨大學畢業後繼續讀起了研究生,業餘時間寫些稿子給報紙雜志,還幫著教授做點項目,生活費都不需要我給了。
她對未來極有規劃,舉手投足間滿滿的自信,早已不是當初村子裡那個一臉泥巴的小姑娘了。
我媽勉強讀到高中畢業,然後聽從街道分配去了一家幼兒園。
這工作她還挺喜歡,天天和孩子打交道,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業餘時間,她就幫著照看一下店鋪。
老三渣得厲害,實在讀不動,初中畢業後就去當兵了。去了軍營後被磨煉了一番,就像變了個人一樣,感覺沉穩了一些。
我四十多歲了,心態也發生了變化,如果說才穿來的時候,是被飢餓與寒冷驅使著前行,可現在,我卻逐漸擔憂起命運的走向。
我改變了歷史的軌跡。
大姨沒被送走,她讀了書,去了上海。
小舅沒有病死,順順當當地長大了,當了兵。
他們倆我都不愁,無論未來有什麼樣的造化,都是白撿的,同命運搏來的。
隻有我媽……她和前世的區別並不算大,工作都是一模一樣。
所以,她會遇到什麼樣的人呢?如果遇到的不是我爸,那還會不會有前世的我?
還有,前世的外婆是五十幾歲時死於癌症的,所以十幾年後的我也會死嗎?
對於死亡,我很恐慌,我害怕面對瘦骨嶙峋不成人樣的自己,也害怕蝕骨的疼痛與悲涼。更害怕死後的世界。
這一天,我正看著日歷發呆時,接到了丁建國的電話。
「想不想來上海轉轉?帶你看看新時代的黃浦江。」
我拒絕了:「不想,我喜歡小鎮生活。」
「那怎麼辦?我已經讓小譚來接你了,應該就快到了。」
「反正我不去。」
我們縣城離上海不算遠,五六個小時的火車就到了,但我很少去。
畢竟我已經過了那段拼命打江山的階段,如今的我,坐擁一家精品服裝店,定制的裁縫師傅都有七八個,說是日進鬥金也不為過。
家裡的大院子布置得十分雅致,小橋流水鮮花滿園子,我還專門請了廚藝高超的阿姨來做飯。
沒事種種花看看書,宅家裡多爽,我懶得出門東晃西晃。
他急忙說:「等等,其實叫你過來,是有兩件事。一是我家娃辦訂婚宴,二是你家大丫頭有個演講,希望你過來給她一個驚喜。」
我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其實剛剛那一瞬間,我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我想去上海的醫院做個體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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