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比挽春樓的臥房逼仄,木桌上擺了一盤香瓜子,並幾個青瓷茶盞,做工平常。
我思忖,宮裡貴人們或許過得奢侈,下頭的人還是那樣。
我們能歇歇,宮女嬤嬤卻仍要忙個不停。
這世道,終究是少數人能傲然隨性。
洛娘進屋倒茶,茶水溢出來燙到手。
還是我提醒,她才「呀」的一聲,捻指放在唇邊吹。
我替她剝瓜子:「東家,你是不是太累了?」
洛娘回神,扯出一抹淺笑:「確實,為宮宴操心不少。」
她強打精神與我說了些話。
卻總是會不自覺出神,喃喃:「我與教坊司舉薦過紫徽,但人家說年紀大了。不知道這丫頭回去得發多大火。」
「她就是跟我跟得早,旁觀者清,她看不明白。」
「紫徽那丫頭,削尖腦袋,要往鐵籠裡鑽。」
「她也怪我,怪我不讓她去,反而把機會給了旁人……」
我「咔咔」剝瓜子的聲音都放得極輕。
但還是打攪到了洛娘。
她指尖微抬,意思是不用剝了,讓我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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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娘問:「若是讓你進宮來,你覺得自己能闖出什麼天地嗎?」
我撓撓頭:「貴人們眼底話頭的意思,我琢磨不明白,怕容易惹人不高興,趕明兒直接打我板子,我這身子扛不住幾下,大概就死了。」
洛娘含笑,點了點我的腦袋。
「你還不機靈?」
「比紫徽好多了。她以為高門、深宮裡,流兩滴淚,撒幾聲嬌,那些人都得憐惜她呢。」
「也不怪,她生得好看,打小媽媽、恩客,誰不哄她。」
「留在挽春樓,反倒省事,等她不願幹了,我好託人給她改籍,另置一處酒樓或者什麼,左右有個營生。」
「隻是不知道她能看上誰,尋常販夫走卒可入不了她的眼。」
洛娘原是為紫徽綢繆到了後半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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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回憶,紫徽好像隻比洛娘小五歲。
她是樓裡長盛不衰的「老人」,多少年豔色不減,接待的客人也大多權勢逼人,比旁的姐妹好上千百倍。
因為她性格潑辣,又是要掐尖冒頭的,好與人爭搶。
看不慣她的和喜歡她的都能長篇大論辯個不停。
我做清倌前,她隻是覺得我和柳娘一樣假清高。
後來我接客,洛娘待我十分看重。
她便越發容不下我。
但也不過比旁人多幾句酸話,鬧起來掐人時下手重些。
所以我倒不是真的討厭她。
樓裡,我就沒有真憎惡的人,都是一樣的,各有一段抹淚的過往,想著大家同處一處,同樣倒霉,拈酸吃醋的心思就熄了。
吃誰的醋,總不能吃客人的醋?
那才是惹得哄堂大笑的糊塗蛋。
同情都來不及。
我清楚,紫徽厭我,大多還是逼洛娘更在乎她。
其實洛娘待誰都很好。
她不是菩薩,開了青樓不賺銀兩。
所以有心放我離開,也是要湊夠贖身的錢,但錢到位,她定是不會阻撓。
洛娘來挽春樓早,那時候挽春樓還非今日騰達。
聽說從前,買姑娘來,打小就是要接客,後院養了一屋子彪壯打手,一巴掌下去,能把人牙打落。
就連洛娘自己,吃的苦頭也不少。
她小腿處一道淺疤,就是小時候挨打沒長好,多少祛痕的膏子,抹上這些年,還是除不掉。
不知怎麼的,後來東家就換成了洛娘。
樓裡風氣才好些。
姑娘們性子活潑許多,雖做的還是下九流營生,終歸私下的小日子還是滋潤的。
其實好些「老人」早就湊夠了贖身錢。
不走,不攢勁賺錢了,自個兒揀些相熟的客人接,妝箱裡金銀首飾堆滿。
就算外頭人看不起咱們,但樓裡頭可沒人敢嚼舌根。
想到這兒,我又覺得紫徽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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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簫不停,悠揚傳入屋中。
洛娘說:「她們上去了。」
她耳朵格外靈,我都沒注意到。
但片刻後,樂聲稍歇,又突然重新響起。
洛娘皺眉,站在門邊沉思。
有個臉生的小太監推門進來,臉上還掛著汗,見到洛娘連聲喊。
他說,是自個兒師父叫他來的。
前頭鬧出不愉快來。
他斜眼瞧我沒明說,隻說哭得兇,讓洛娘去勸。
洛娘走了,屋裡就剩我一個人。
我猜是樓裡誰犯錯被罰了?
咱們這種人,被罰了不就落個「死」字,誰還能哭?
想不明白,我還是不機靈。
屋內狹小,我悶得厲害,又兼幾杯茶下肚,格外想出恭。
在屋裡坐立難安,壯起膽子出門。
問門口打瞌睡的宮女在哪兒如廁,宮女指了個方向,又歪靠在柱子上。
我摸黑過去,回來時卻有點迷了方向。
在花園裡打轉,轉到一處假山,眼熟得緊。
倚著石頭,預備喘口氣。
倏忽聽見草叢中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屏息凝神,那嗚咽粗喘……怎麼那麼耳熟?
是挽春樓夜裡聽到耳朵生繭的歡好聲。
我如遭雷劈,這是皇宮啊!幕天席地、鴛鴦交頸,我,我……
幾個腦袋可讓我撞見這事。
就算是太監宮女對食,我也惹不起。
我整張臉繃著,踮起腳尖要走,迎面撞入一個結實的胸膛。
男人身上有沉香混雜著酒氣。
比我高一個頭,我跌進他懷裡,他伸手扶住我的肩頭。
「!」
一雙手捂在我的唇上。
抬眼,夜裡他一雙瞳孔黑白分明,深邃非常,劍眉星目,卻是難得的英俊兒郎。
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五六。
他薄唇張合,耳語聲道:「噓,趁沒被發現,先走。」
這話說的。
倒像是我戀戀不舍愛聽這顛鸞倒鳳的聲響似的。
他腳步很輕,明明很高大的一個男人,走路卻沒聲音。
甚至是半提溜著我,也跟提溜了一袋包子一樣,輕松愜意。
直至見到燈火處,他才將我松開,退後半步,客氣道:「冒犯了。」
我搖頭,不冒犯的,更冒犯的對我來說也是稀松平常。
燈光偏斜在他的臉上,一半隱於暗沉。
他瞧著我的臉,目光落在我額上,露出意味不明卻轉瞬即逝的笑容。
「你是宮裡人?」
我幾經吞咽,十幾年來腦子沒轉得那麼快。
他這麼問,莫不是要滅我口?
剛才那可算宮裡秘辛醜聞啊。
我瑟縮點頭,一副膽怯又羞澀的良家模樣,好生做作。
但男人似乎沒有細究的打算。
對我頷首:「你我當未曾見過,姑娘莫怕,牽連不到你。」
我點頭如搗蒜,怯聲道:「謝過大人。」
提起裙子像提著自己的腦袋,毫不留情轉身就走。
與君一別,但求往後莫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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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時,洛娘正找我。
一幫姐妹如鹌鹑般站著,不是哭喪臉就是面無表情,就連紫徽都是緊絞帕子,骨節泛白。
我一眼望去,沒少人。
還好,出事的不是我們自家人。
洛娘狠狠數落我一通,比往常兇多了。
我不敢回嘴,低頭訥訥聽訓。
一直到回樓裡,喬姐提了一壺酒,悄悄和今日表演的一個姑娘鑽進我的屋子。
我們隻點了豆大的燭燈。
我不知所謂,跟著在自己屋裡做賊。
三個人聚在一塊,頭頂頭。
那姑娘開口,跟說書先生似的:「你們猜怎麼著?」
兩個腦袋頂靠著搖。
姑娘說:「我見到琅嫔娘娘了。」
今日夜宴,除了皇後,皇上隻帶了琅嫔出席,隻需要一眼便知是誰盛寵不衰。
本來表演得好好的,廳內推杯換盞,君臣共歡。
但一個王爺是挽春樓的常客,認出相好的姑娘,鼠目提溜一轉,借著敬酒竟然說看到此舞,想到琅嫔娘娘也擅舞,許久未曾見娘娘跳過了。
明明是荒唐話、大不敬的厥詞。
但皇帝反而沒發火,興許也是酒酣糊塗。
琅嫔娘娘推辭幾次,提醒了皇上才想起來,娘娘有孕在身。
皇帝大手一揮,讓娘娘去彈琵琶。
彈琵琶,不傷身的。
天子一句話便是聖旨,琅嫔隻能抱起琵琶下來彈奏。
才有了樂聲剛歇又起的事故。
娘娘彈奏完,說身子不舒服。
明著是去整歇,其實走在路上淚就滾下了。
三雙眼睛盯著燭火,盯成了三雙鬥雞眼,久久不語。
我糾結很久,才說:「我,我瞧有公公叫東家出去,說什麼哭了,哭的怕不是琅嫔娘娘?」
姑娘似乎就等我開口,呼出一口氣險些吹滅燭火。
「我就知道!」
喬姐問:「知道什麼?」
姑娘聲音壓得低,要人趴地上才能聽見一般。
「你們來得遲,後來洛娘發狠不讓說了,才沒傳出去。」
「琅嫔娘娘,是洛娘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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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住耳朵,呼出一口氣吹滅蠟燭。
喬姐和那姑娘連連「哎喲」,問我這是幹嘛。
我悶聲回答:「東家不讓傳,你來告訴我們幹嘛!」
喬姐站一邊閉上嘴。
那姑娘磕絆得答不上,氣得跺腳。
「木魚腦袋!我不是看你們嘴嚴才跟你們說的!」
她指著我,又指向喬姐。
「你!你!你們會往外說?」
喬姐擺手搖頭,恨不得賭咒,大家都敬東家。
我嘆氣:「我們定是不會說,但外頭要是又傳起風聲,矛頭指向你,就算消息不是從我們這兒透露出去的,你能撇清幹系?」
這一宗確實震懾住她。
「誰,誰會亂傳啊……反正……」
越說底氣越是不足。
「算了算了,就當我沒來過,你們當我胡說。」
喬姐不敢跟她再出去,怕又勾起她八卦的心思,晚上跟我躺一塊睡下。
臨睡前,她忽然想起什麼。
趴在我耳邊道:「琅嫔娘娘也有一顆觀音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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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事是真的。
也怪不得攝政王會注意到我。
他被獲罪的緣由可是謀逆。
黃袍都掛家裡牆上了,說書人描述他跪地求饒的糗樣時。
說他指著明黃說鵝黃,老眼昏花。
合著他不僅眼饞皇位,還肖想皇妃啊。
藝高人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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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宮中的事。
一日之後,就沒人敢提了。
因為紫徽不知從哪兒抓到個「傳謠」的姑娘。
和她從樓上打到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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