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說什麼?韓瑾,你招認了是不是,說響一點!為何做官!」
我抬起頭,雙目直視著眼前的百姓。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一聲比一聲響亮,振聾發聩。
人群倏然安靜下來,片刻後,我看見大娘哭喊著撲了上來。
「她是女子又如何,隻有她把我們百姓記在心中。她是韓青天,她是青天大老爺啊。你們有沒有心,有沒有心!」
她掙扎著朝我衝來,被臺前的官兵攔住推倒。旁邊的大爺大喊了一聲,也跟著一齊衝了過來。
「韓少卿是好官,她不能死,你們要殺殺我,殺我啊!」
猶如一石落水,激起千層浪。
我看見眼前群潮洶湧,洪流一般朝我湧來,笑著流下眼淚。
有些人,一輩子擁有的很少,你隻給他一點,他卻能為你拼出性命。
我這一生,荒腔走板行到末路。
有他們相送,足矣。
我閉上眼睛,身後是丞相扯破喉嚨的尖叫。
「快,殺了韓瑾,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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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再醒過來時,頭頂是一頂明黃色的紗帳,身下錦被柔軟,有一股濃重的龍涎香氣。
我轉過頭,沈星河正坐在我身側,含笑握著我的手。
「你如今是朕的瑾妃了。」
我手指一顫,一股麻木的鈍痛襲來。我抬眸望去,沈星河在我手背上輕輕地拍了幾下。
「這雙手,往後再也不能提筆寫字了。不過能安心待在後宮,逗弄花鳥,朕覺得甚好。」
我一下子便明白過來,沈星河不是真要我的命,他要的是韓瑾的命。
韓瑾死了,韓文錦還活著。
他厭倦了我的冥頑不靈,隻想要一個乖順的妃子。
我定定地看著他半晌,反手握住他,嗓音委屈。
「沈星河,我好疼。」
沈星河嘆氣,把我摟在懷裡。
「阿瑾,你乖一些,朕自然會寵著你。往後,皇後有的,也絕不會少了你一份。」
他安慰我一會,離去以後,賞賜流水般地送了進來。
首飾珠寶,綾羅綢緞,滿屋子的富麗堂皇,沒有一樣是我想要的。
我起身下床,端坐在妝臺前,鏡子裡出現了一張陌生的臉。一身華麗的宮裝,衣香鬢影,環佩叮當。
我伸手抹去唇上的口脂,旁邊的宮女見了,吃驚地走上來跪在旁邊。
「瑾妃不可,這個顏色是皇上最喜歡的。」
我的手僵住,皺眉。
「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宮女依言退下,我一個人坐在空曠的殿裡,片刻後,門外又有腳步聲響起。
「不是都讓你們出去嗎?」
「果然是你,你竟是女子,我早該知道的!」
皇後滿目忌恨地看著我,她尚未顯懷,腰肢仍然纖細,不過面上已經豐潤了一些。
我淡淡地看她一眼,還未說話,旁邊已經有大太監著急地趕了過來。
「皇後娘娘,聖上口諭,瑾妃身子不適,任何人不得擾了她的清淨,您還是過些時日再來吧。」
皇後更惱了。
「本宮不過是給這位新來的妹妹送些東西罷了,他這樣護著,倒顯得我不是了。」
她氣衝衝地轉身離去,吩咐身旁的小太監把託盤上的賞賜遞給我。大太監也跟著皇後匆匆離去,滿臉賠笑。
一時間,空闊的殿裡隻餘下我們兩人。
我傻傻地看著那個手捧託盤的小太監。
他不過十八九歲年紀,眉目清俊,臉色還帶著一絲不健康的蒼白。
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見了我卻不跪,隻在我身前蹲下,直直地看著我。
「瑾妃娘娘,奴才陳三。」
我雙目通紅,喉頭艱難滾動,幾乎說不出話來。
睢寧縣主簿,陳新。
我死死地握住他的手,指尖用力,掐進他的手背。
「不是已經叫人護送你們出京,你這又是何苦!」
陳新慘然一笑。
「韓瑾,我一路行來,聽聞京中出了一個青天大老爺,便以為我們有希望了。隻是沒想到,青天之上,還有九重天。」
陳新用力回握住我的手。
「韓少卿,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天下讀書人還沒有死絕,吾道不孤。
「你一個女子,既然能做了官,難道就沒有想過更進一步?」
他的眉眼很黑,眼眸中星火閃亮,足以燎原。
我看了他片刻,大笑出聲。
「好,陳新,這破天爛地,我們一同掀翻了它!」
17
前半生,我莽莽撞撞,撞破南牆不回頭,如今重新做回女子,我也學著示弱賣乖。沈星河喜歡什麼樣,我便是什麼樣。
漸漸地,他來我宮裡的次數越來越多,大半時間都歇在我殿裡。皇後身懷六甲,本就心力不足,對我恨得牙痒痒,卻毫無辦法。
這日,陳新故意出言頂撞我,為她出氣。
我毫不客氣地發落他,叫人把他摁著打板子。
我宮裡的幾個太監束手站在一旁,說風涼話。
「倒真是個硬氣的。」
「可不是麼,聽說這小子淨身的時候,老李頭的刀子剛巧折了,換了個鈍刀子,多割了好幾刀。好家伙,也是這樣一聲不吭,當時我就說這是個人才。
「沒想到果真爬得這樣快,這才多久啊,就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
我心中大慟,緊緊捏著掌心。
皇後聞訊趕來護住陳新,我不甘示弱,故意激她,皇後怒極,叫囂著連我一齊打。
正爭執間,餘光裡出現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我主動上前挨了一板子,然後向後倒去。
身體被一股龍涎香包圍,我松了口氣,閉上眼睛裝暈。
沈星河把我帶回寢殿,找了太醫給我診脈,睜開眼睛時,我看見他狂喜的臉。
「阿瑾,你有身孕了!」
是啊,我有孕了,皇後便不再特別了。
「阿瑾,你這樣聰慧,若是生個兒子,不知會有多出色。」
沈星河欣喜若狂地抱著我,我隻苦笑,轉過頭,掉下一滴眼淚。
「我倒情願生個公主,平平安安一世。」
沈星河的笑意僵在臉上,他不動聲色,隻把我抱得更緊。
我知道,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我傾斜了。
18
夜闌人靜,屋內燈火通ťū́₇明。
我站在書桌前,手裡握著毛筆,指尖微微發顫,落到紙上時,筆墨如蛇一般,歪歪扭扭。
陳新在一旁輕笑出聲,他手裡持著一卷書,以一個極不自然的姿勢俯身趴在榻上。
「練了多久了,從蚯蚓變成爬蛇,進步很大。」
我轉頭瞪他一眼。
「你還好意思笑,宮中耳目眾多,待一會就趕緊滾回去。」
「聽說瑾妃娘娘懷孕,我是替皇後來送東西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陳新說完,又嘆口氣。
「阿瑾,皇後快要臨盆了。」
我丟下筆,走過去蹲到他身前。
「陳新,我這有個萬全的法子。」
陳新深深地看我一眼。
「我也有一計,不如我們一同說說?」
片刻後,兩隻手緊緊交握在一起。
「陳新,這條路太難了,沒有你陪著,我一個人會很孤單。」
「好,阿瑾,我一定會陪你走到最後。」
陳新在送給我的吃食中下了毒,我險些落胎,沈星河龍顏大怒,要活活將他打死。皇後痛哭求情,動了胎氣,沈星河無奈,隻得命大太監李英蓮徹查此案。
李英蓮查來查去,最後得出的結論,那毒竟是我身邊一個小太監所下。小太監自己招認,過不了半日,便上吊自盡了。
經此一事,陳新扶搖直上,徹底成了皇後的心腹。
我滿腹委屈,把沈星河送來的東西摔了一個遍。
「沈星河,這毒同皇後的人無關,你信嗎?」
沈星河滿眼為難。
「阿瑾,李英蓮跟了朕十幾年,絕不會欺瞞於朕。」
「嗤~丞相勢大,宮裡哪個人不巴結皇後。沈星河,你若是護不住我,倒不如放我出宮去。我在官場上明刀明槍,也好過死在這深宮婦人之手。」
沈星河垂下眼眸,一言不發。
沒關系,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我日日吹風降雨,它總有一天會長成參天大樹。
19
這日,西域有數國使者來訪,禮部以國禮招待,沈星河又特意設下宮宴。
席間,有月國使者笑談傾慕我大夏文化,他言笑晏晏,從袖中抽出一卷紙來。
「這是我國一位才子所做,臣見識短淺,以為此文驚豔絕倫。不知大夏可有才子,能寫出比這更好的。臣若是有幸能一觀,死而無憾啊。」
薄薄的紙張在眾人手中傳遞,沈星河看了一眼,臉上笑意漸斂,傳到我手中時,我拿在手裡端看良久。
此文是一篇長駢文,洋洋灑灑上千字,果真才氣極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樣精妙的文,一時之間,確實無人可以寫出。
「這算什麼,莫說大夏才子,這樣的文,便是我們深宮婦人也能做得。我這妹妹平常就愛寫詩詞,瑾妃妹妹,你去做一首比它更好的。」
皇後笑著看我,沈星河瞬間黑下了臉。他想出言阻止,那幾位使者卻已經驚訝地站起身來。
「瑾妃娘娘竟有此大才?大夏果真是人傑地靈,叫人心生敬仰啊。」
皇後命人奉上紙筆,看著我的眼神滿是諷刺。
「瑾妃妹妹,快寫給他們看呀。」
沈星河握著拳頭,額角青筋跳動,他已然極怒,我卻知道,若是我應對不好,這份怒氣隻怕我也要擔一半。
筆墨紙砚端到我身前,我嘆口氣,站起身。
「此文極好,我寫不出來。」
皇後驚訝地捂著嘴,滿臉失望。
「不過,我寫不出,月國人卻也寫不出。這篇文,是我朝一位退隱山林的大儒所做。」
「胡說!這是我月國人做的!瑾妃娘娘竟然誣陷我等,皇上,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幾位使者面紅耳赤,激動得走上前跪在殿內,一副飽受屈辱的模樣。
沈星河已經放松下來,眉目舒緩,嘴角甚至掛著輕笑。
「哦,瑾妃說這是大儒所做,可有什麼憑證?」
「臣妾幼時便習過此文。」
我垂手而立,丟開紙張,朗聲把全文都默誦了一遍。
我清亮悠揚的嗓音回蕩在殿內,那幾個使者臉色越來越黑,念到最後,月國使者不可置信地衝過來,把那頁紙搶在手中,反復看了幾遍。
「可惜這篇文抄得不完全,最後還有一段。」
我繼續念誦,沈星河看著我的眼神越來越亮,難掩其中的激動和欣賞。
等我念完,月國使者頹然地倒在地上,廳內隻餘一片寂靜。
「月使,那位盜竊大儒文章的小賊,回去可不能輕易放過啊,哈哈哈哈——」
20
人天生都有慕強心態,不管是男是女。可笑的是,男人更加虛偽,他們從不直說。他們欣賞有才的女子,卻告訴身旁的人,女子無才便是德。
他們畏懼一切不能掌控的東西,於是割人羽翼,以世俗道德給人套上重重枷鎖。時日一久,他卻告訴你,女人天生如此。他輕賤鄙薄你,頭發長見識短,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他早已忘記,當初是他鎖了你的手腳,將你困在這一片四方天地。
沈星河興奮地親吻我的額頭。
「阿瑾,你竟能過目不忘,為何之前從不告訴朕?」
我推開他,看著自己的手,神色落寞。
「那又如何,如今百無一用。
「這雙手,曾經也提筆千言,文能安邦,現在困囿深宮,不過逗弄花鳥罷了。」
沈星河憐惜地握住我的手。
「阿瑾,你後頭補的那一段極好,比之前文也不遑多讓。不愧是狀元之才,不叫你讀書,倒是有些可惜了。」
我嗤笑一聲,轉過頭不再看他。沈星河的興奮和我的失落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他竟難得地感到歉疚起來。
為了討我的歡心,沈星河開始試探地拿些折子回宮,給我看公文邸報。又從皇後手中分了大半權力,讓我掌管內宮,說是給我找些事情做。
我心情總算好了幾分,不復之前的鬱鬱寡歡。
闲暇時候,也會偶爾到御花園走上一圈。這日,我走到一處茂密的花木旁,卻聽見另一頭傳來了皇後的嗓音。
「姐姐,你能不能再求求皇上,我們新婚才多久,他就把章嘉打發去了邊境,能不能叫他回來?」
皇後嘆氣。
「章嘉惹惱了他,這事我也不好勸。」
嚴婉容冷笑。
「你當章嘉怎麼惹惱的他?那日在法場,章嘉死命衝過去想護住韓瑾,皇上不過是在爭風吃醋罷了。如今章嘉已經是我們嚴家的女婿,他的職位不升反降。可見在皇上心裡,我們嚴家比不得瑾妃。」
我的腳步頓住,停了片刻,轉身離開。
後來幾日,果真聽說皇後同皇上吵了一架,陳新命人告訴我此事,我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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