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必奴顏婢膝,不必曲意迎逢,也不必受盡苦楚,我想讓寶珠姐好好的活,像她曾說過的一樣。」
「開個餛飩鋪,尋個俏郎君,再生個胖娃娃,和和美美過一生。」
「阿娘,允了我好不好?」
太後開了口,放個宮女出宮自然是一句話的事兒。
寶珠姐離宮那天,也落了雪。
我站在宮牆上,看著那道風雪中艱難前行的身影。
轉頭問李姑姑:「姑姑,離宮的宮人,後半生怎麼過?」
她沉吟片刻,答道:「若是積年的老宮人,會置辦些私產宅子,好有個容身之所。」
可寶珠姐是沒有的。
她那點銀子,怎麼夠?
「若是銀錢不多呢?」
李姑姑不答,隻蹙眉望著我。
我便明白了。
如今這般的世道,沒有金銀傍身,又沒有父兄幫襯,日子何其艱難。
「李姑姑,能否差人替寶珠姐置辦個小宅子?不用太多,但位置要好,不能靠近瓦舍,那樣不安全,也不能靠近街市,那樣會很吵。哦對了,再租賃個小鋪子,寶珠姐說想開餛飩鋪……」
「知道啦,公主,」李姑姑笑了,「太後曉得寶珠姑娘從前待您的恩情,一早便差人在宮門口候著,隻等著交給寶珠姑娘置辦的宅契和田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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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宅子自不必說,光那京郊的二十畝良田,便能叫寶珠姑娘吃穿不愁。」
我曉得太後私底下,已經處置了從前欺負我的李堯。
如今待我有恩的寶珠姐,她自然是不會薄待的。
我終於放心了。
又想起了些什麼,忍不住叮囑:「還要一張花梨木床,一張帶銅鏡的妝臺,再要一副鎏金的頭面……」
從前我做乞兒時,是見過那些好人家的姑娘出嫁的。
那些家丁搬搬扛扛,最令人豔羨的,不過就是這幾樣了。
寶珠姐得有。
李姑姑一一記下,轉身吩咐人去辦。
雪光天色中,我瞧見朱紅色的宮門打開。
那撐著油紙傘的身影,細雪中轉身回望。
我想起那塞到口中的半塊冷饅頭,和那副不翼而飛的珍珠耳墜。
有雪花落到眼睫上,被燙化成水,仿佛一滴熱淚。
寶珠姐,珍重呀。
我在心裡說。
11
寶珠走了,我再宮裡再無相熟之人。
每日裡除了上宋教習的課,便是悶在房中不出門。
明璨時常來尋我玩兒。
她是德太妃所生,年紀與我相仿。
先帝皇子諸多,偏公主極少。
我失去下落後,太後日夜悲痛,難以紓解時便會將那腔慈愛傾注到明璨身上。
她是受著六宮寵愛長大的,就連皇兄,也都將她視作親妹。
我原以為,她若是得知我被尋了回來,定然會仇視於我。
可她沒有。
她說:「皇兄與母後對我極盡寵愛,你卻流連在外備受苦楚,如今你回來了,我自當是要比皇兄母後更甚百倍千倍的待你好。」
她說到做到。
我雖被封為護國公主,可那些世家小姐並不拿我當回事兒。
每每設宴時,我總被孤立在一旁。
她們素來是愛玩些高雅的遊戲,譬如飲酒時要行飛花令。
我連三字經都尚且認不全,哪裡懂這些詩詞歌賦?
答不上來時,便有人譏諷我不通文墨是皇室之恥。
明璨便會將酒杯砸到她們臉上:「什麼文不文墨不墨的,有本事,叫你們老子打到我外祖府上去啊!在這裡耍什麼威風?」
明璨的母妃是鎮北候府的千金,她的外祖是久經沙場的常勝將軍。
民間常有戲言稱,「衛冕八十壽,大靖百年昌。」
說的,便是明璨的外祖衛冕將軍。
那些譏諷我的世家小姐大多出身文官清流,隻會耍些嘴皮子功夫。
見明璨如此蠻橫,漸漸也就不敢再惹我。
明璨時常恨鐵不成鋼的罵我:「她們罵你你不知道告狀嗎?告訴皇兄啊,告訴母後啊!長嘴隻為了吃飯啊?真是白瞎了這麼硬的背景。」
我弱弱地縮頭,不敢答話。
不是我不想告訴太後,隻是我實在是怕她掉眼淚。
再說,她們嘲諷我的時候,我隻顧著幹飯。
壓根就沒聽清啊……
從前我總覺得自己是個乞兒,做不來公主。
但磕磕絆絆,竟也做了四年。
我十六歲這一年,母後在宮中設了宴。
遍邀京中官宦子弟,隻為給我和明璨選個好夫婿。
奈何我與明璨磕著瓜子選了半天,竟沒一個滿意的。
「這個太胖。」
「這個太瘦。」
「這個太醜。」
「這個……嘖嘖嘖,比你還像個姑娘。」
我被她說得惱了,撲過去要打她。
卻不曾想,隔壁校場斜飛出的冷箭擦著鬢角而來。
我還未曾反應過來,便有人飛身撲過來:「公主小心!」
那隻冷箭直直射進一隻臂膀,箭頭擦破了衣衫,滲出些鮮血來。
有內侍拿著金瘡藥趕來。
那人皺眉低吟出聲,嘴上卻逞強:「公主不必擔心,小傷而已,能替公主擋箭,是我的福氣。」
說完這話,他微微抬起頭,像是在期盼著些什麼。
隻可惜,卻隻瞧見我冷靜的眉眼。
「謝謝啊,要不是你,我早躲過去了。」
那斜飛出來的箭本就虛脫無力,真當我三歲小孩兒啊?
那人未曾想到我會如此答,呆愣在了原地。
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奉勸他幾句:「別想著玩英雄救美這一套。」
「還有,桌上那盤蒸豬腦賞你了,好好補補吧。」
明璨笑得直不起腰。
轉過身,卻同一張俊臉撞了個正著。
那少年雙手高高舉起,手中捧著的,正是恰巧落下,又險些砸到明璨頭上的鳥窩。
四目相對,曖昧橫生。
窸窸窣窣落下的樹葉,都仿佛變成了粉紅花瓣。
叫人怦然心動。
我轉過頭,抓了把瓜子。
「看見沒?這才叫英雄救美。」
「得看臉的。」
12
那少年是謝家的兒郎,謝翊。
家中官職不高,他任輕車都尉,父親是做定遠將軍的。
雖比不得鎮北候府顯赫,但到底是武將出身。
又生得一副文官面孔,光梅鬢刀踩,雅安清俊的一張臉便叫明璨動了心。
原本肆意坦蕩的姑娘變得扭扭捏捏,從前看也不看的繡花針,如今也拿在手上。
隻為給心上人,繡一隻鴛鴦。
隻可惜,繡花針不如紅纓槍好拿。
那隻鴛鴦明璨繡了許久,拆了繡繡了拆,最後拿給我瞧。
我定睛看了許久,點頭首肯:「很像。」
明璨欣喜:「真的?」
「很像隻燒鵝。」
明璨氣得要打我,卻也沒忍住再絞了重繡。
那隻別別扭扭的鴛鴦,最終做成了香囊,掛在謝都尉腰間。
兩人初嘗情愛滋味,自然是纏綿悱惻,又膩又甜。
明璨很少再來尋我玩耍,每日裡早出晚歸。
但即便是她不說,我也曉得她在何處。
宮裡左不過就是那些去處。
春日裡落英繽紛的御花園,夏日裡清涼納暑的臨水閣,秋日裡詩情畫意的楓樹林,還有冬日裡白雪皑皑的宮牆之上。
我親眼看著明璨眼中的情意變得堅定,亦聽著謝翊口中的詞句變得懇切:
「明璨,我想娶你。」
武將出身的謝翊說不來什麼動人情話,偏就這一句便讓明璨淪陷到底。
可德太妃並不應允這門婚事。
隻因她自己便是將門出身,曉得將門男子沙場徵戰的風險。
她擔心自己唯一的女兒,日後恐會落得一個守寡艱難的下場。
德太妃早為明璨看中了趙侍郎家的公子。
既端莊持重,又溫文爾雅,最重要的是,他是個言官。
明璨並未屈服。
她在太極殿門口跪了一整夜,終是換得皇上賜婚。
母後眼見著明璨有了著落,也開始操心我的婚事。
隻可惜,那些男子瞧來瞧去,竟都沒太大分明。
我忽然有些羨慕明璨。
有時能在一桌平常菜餚裡,尋到合自己胃口的美食,真的很難。
哎。
13
冬去春來,夏去秋至。
又是一年秋日,離明璨出嫁的日子,隻剩下三個月。
謝翊本該是留在京城,好好操辦婚事的。
奈何邊關戰事突起,衛老將軍領兵出戰,謝家父子亦是隨軍同行。
出徵那日,謝翊一身盔甲,那隻醜鴛鴦早就不見了蹤跡。
明璨左找右找,卻見他從心口處掏了出來。
「我會帶著這香囊上戰場。」
「明璨,你我婚期之前,我必定凱旋歸來。」
明璨含淚點頭,那溫熱的淚珠浸不透盔甲,卻還是落在了謝翊心間。
我看著一身盔甲,鬢邊花白的衛老將軍,嘆了口氣。
心知這場戰事,必定十分艱辛。
謝翊走後,明璨便像丟了魂似的。
ţù₈整日裡不是走神就是跌跤,有時還會夢魘。
有一日,我去壽康宮尋她,正巧碰上她午睡醒來。
枕塌早已被淚打湿,她哭得泣不成聲:「阿蠻,我夢見……我夢見……」
我抱住她,輕拍她的脊背,想哄,卻不知應當怎麼開口。
戰報一封一封的傳進宮裡,皇上隱忍不發。
可我的耳朵裡,多多少少也聽說了些。
突厥人兵強馬壯,而大靖國庫空虛,士兵萎靡。
這場大戰,大靖早已顯出頹敗之勢。
果不其然,一月後,大軍返京了。
原本出徵的十五萬大軍,如今隻剩下不到五萬。
那隻長長的軍隊前,尊奉的是衛冕將軍的遺體。
他死在了這場大戰裡。
衛將軍年過五十,終落得個馬革裹屍的下場。
德太妃悲痛之下數度昏厥,鎮北候府的喪事,是禮部代辦的。
衛將軍出殯那日,無數百姓跪道哀送。
大靖最後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故去了。
突厥攻破了鹿鳴關,十分猖狂。
要大靖以公主和親,再歲貢白銀二百萬兩,方肯退居關外。
否則便要直搗黃龍,一路攻到京城。
一時之間,臣民惶恐。
明璨再次跪在了太極殿前。
她一身喪服,形同槁木。
「明璨自請和親,還望皇兄準許。」
御座上的帝王,眼中早已有了淚意:「……你叫朕……怎麼肯?」
明璨不說話,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皇兄,若是能以和親平息戰亂,再好不過。」
「外祖戰死了,大靖沒有可用的將軍了,也經不起第二次戰事了。」
皇上還未曾答話,便已經有人衝了進來。
他眸中含著熱淚,說話又急又快:「我能打!」
「皇上,我父親也戰死沙場了,可我還能打!雖如今大靖勢微,可我有信心能打贏,我一定能贏!」
「明璨,別去和親,我們……我們還有半月就要成婚了啊……」
是啊,明明還有半個月,他們便要喜結連理,相親相愛了。
造化弄人。
明璨轉過身,蒼白如紙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
她想笑,可瞧見謝翊腰間那隻染血的香囊時,又落下淚來。
她語氣輕快:「我自幼便是公主,受萬民供養,享國之安詳,我生來便是要為了大靖犧牲的。」
「謝翊呀,找個好姑娘好好過日子吧。」
「別再念著我啦。」
少年俯首在地壓抑的哭,臂膀處的傷口又染出些血色,像隻折頸的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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