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的兒……」
我茫然的抬起頭,愣住了。
這不是慈安宮那位老祖宗嗎?
7
我被恭恭敬敬請進了慈安宮。
哪些被風雪侵染過的往事,李姑姑柔聲同我說了一遍又一遍,早沒有了方才疾言厲色的模樣。
「您出生時,恰逢先皇病危,國本動搖,朝中立儲君之事鬧得滿城風雨。那時的淑妃因嫉恨聖上被立為儲君,便伙同接生的婆子在太後生產那日動了手腳。」
「那婆子趁著太後生產之際,各處都虛空,便偷偷將公主您帶出了宮。公主出生時,左肩帶著赤紅胎記。太後派人尋了多次,都未曾找到公主您的下落,但好在,您如今回來了。」
說到最後,李姑姑都忍不住淌了淚。
我摸著左肩那處胎記,愣住了。
我自幼在爛泥裡掙扎求生。
無數次險些被餓死,凍死,打死。
那些飢寒交迫卻又孤苦無依的夜晚,我從未想過自己會是什麼貴人出身。
不過是被人揉捏在泥地裡的一隻螞蟻。
但如今,卻告訴我,我其實是公主。
我出身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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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磨難,我本不用受。
那些疾苦,我本不用挨。
這似乎是上天給的一份獎賞,卻又像是開的一個玩笑。
將我澆築在原地,左也不成,右也不行。
覺得好笑又荒唐。
李姑姑湊上來:「公主,太後尋了您許久,又悲又痛,您如今該喚聲母後,好叫太後高興高興呀。」
太後哭得心都快嘔出來,那雙悽婉的眼盯著我,滿是希冀。
我隻覺得喉頭像咽了塊土疙瘩,怎麼都張不開口。
正為難間,一雙素手將我摟入懷中,像是哄睡三歲孩童般輕輕搖晃。
語調既欣喜又悲傷:「也罷,你若叫不出口,便還是喚我太後吧。」
「是阿娘對不住你,如今你回來了,阿娘一定會好好彌補你……」
太後沒有說謊。
第二日我醒來時,滿宮滿室都堆滿了珍寶。
鴿子蛋那麼大的南珠,光澤像湖水一般的錦緞,頂翠碩大的發釵,鉤花織金又綴了明珠的繡鞋。
梳頭的宮女替我梳了精巧的發髻,我卻隻覺得頭頂的桂花油膩膩的不舒服。
帶著護甲的太後親自蹲下身,替我穿鞋,我卻不忍告訴她,其實那織了金線的繡鞋有些膈腳。
直到穿衣裙時,那蜀錦的綢緞被我粗粝的手指勾得起了絲。
她愣住了,眼淚珠子不要錢的掉。
「我的兒,你受苦了……」
這也值當哭嗎?
宮外多的是為了一口吃食,被人打斷了腿,隻能匍匐行走的乞丐。
「這不算什麼,我從前未入宮時……」
「未入宮時怎樣?」她蹙眉問我。
她大概是想了解我的過去。
我嘆了口氣,開始講從前在長街乞討的生活。
講偶爾被人打賞的白玉糕。
也講宮裡頓頓都能吃得飽的飯菜。
卻決口不提那些挨餓受凍的日日夜夜,和被井水泡得生了凍瘡的手。
因為我曉得,這樣的苦難,她聞所未聞。
太後聽完愣了一瞬,不再說話。
摘掉護甲,那雙素手剜了塊膏油,替我細細揉搓。
掌心的溫度似乎從指尖傳遞到頭頂,又回籠到心裡。
胸腔裡那塊虧空填滿,酸酸澀澀有些發脹。
我突然有些想哭。
真是沒出息。
8
人人都曉得,慈安宮多了位公主。
聽聞公主流落民間多年,太後和皇上都萬般憐惜。
太後自是不必說的。
皇上聽聞失散多年的幼妹被尋回,也十分欣喜,第二日下了早朝,便急吼吼的來了慈安宮。
他一身龍袍坐在案桌旁,並不說話。
他看我,我也看他。
從前在宮中送衣裳時,我是見過他的。
狹長的宮道裡,我退居三步之遠,俯首在地恭恭敬敬的請安。
那時我瞧見的,隻有龍袍的一角。
如今細細看來,他那溫潤的眉眼與太後如出一轍。
而那不笑時也似笑的唇角,與我臨水自照時,竟也有幾分相似。
這個人人敬仰,不怒自威的聖上。
論起來,如今我竟是要稱一聲皇兄。
很奇妙的感覺。
我有些雀躍,又有些心慌。
他卻彎了彎唇角:「妹妹如今得以尋回,朕心甚慰,如今也該昭告天下,讓妹妹入了皇家玉碟才是。」
太後點頭稱是,皇上落在我身上的目光也渡了層憐惜。
第二日,他便下了旨。
不僅昭告天下我的身份,還冊封我為護國公主。
封號令頤。
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隻知道,冊封那天又送來了許多好東西。
素日裡從未見過的金啊玉的,我已經看膩,唯一感興趣的,便是那些御賜的糕點。
不知比白玉糕好吃多少倍!
天殺的,我從前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
我高興,太後也高興。
這幾日,我做什麼她都說好。
我誤拿洗手的盆喝了水,她說尚可。
我拿擦臉的帕抹了腳,她也說無礙。
仿佛我做什麼都自有我的道理,也都是對的。
此刻,我三口一碟糕,她也彎著唇替我倒茶。
李姑姑看不下去了,愁得眉毛都擰成了結:「太後,可不能如此縱著公主了。」
太後不以為意的笑:「小孩子家家的,肆意些又何妨?就像當初我給她起的乳名,便是要叫她活得自在。」
我停下吃糕的嘴,含糊不清的問:「乳名叫什麼?」
「叫阿蠻。」
我想了想:「饅頭的饅嗎?」
太後一愣,轉而笑得直不起腰。
半晌後,才拿著帕子替我擦嘴,答道:「是蠻橫的蠻,我的阿蠻,便是蠻橫些,也是應當的。」
李姑姑又好氣又好笑。
搖了搖頭:「太後,該給公主請位教習了。」
9
當公主的好日子我隻過了七日。
李姑姑說到做到,很快便為我請了位女教習。
那教習原是禮部的女官,最是熟悉各種宮中禮儀。
得知要教習的是公主,她連夜翻了典籍書冊,理出了一整套公主該學的禮節。
宋教習很嚴厲。
她教我公主行禮時需掀裙而跪,抬手平齊,不可畏畏縮縮,躡手躡腳。
我練了一上午,勉強學了個六分。
她又教我待人接物時,需矜持自傲,得自稱「本宮」。
這個我學的倒快。
她還教我,用膳時,需等內侍布菜,方能入口,否則便是無禮。
可那內侍夾菜實在是慢,菜量又少,夾了三次,還不夠我一口的量。
她便已經罷筷不夾了。
我有些生氣,直到宋教習開始講女則女訓。
女子該溫柔嫻靜,該持重有禮,該固守貞潔,該寬容大度。
卻隻字不提男子應當如何。
我怒了:「我從前乞討的時候,那些個公子小姐打賞起來都不分男女。怎的如今做了公主,反倒要低聲下氣了?」
宋教習眉心微蹙,有些生氣,卻又不知該如何辯駁。
隻無奈道:「罷了,也學了一天了,今日便到這裡吧,公主回去休息吧。」
時辰已經不早了,西落的日頭從窗縫裡照進來。
我摸摸空蕩蕩的肚子,惱意上頭。
也記不得什麼禮不禮的了,伸手便擰了隻雞腿塞進嘴裡。
衝她揚揚下巴:「那我走了。」
方才學的諸般禮儀,竟沒有一處落到實處。
宋教習那雙眼裡原本壓抑的怒氣又翻騰了起來。
她咬牙切齒道:「拿戒尺來!」
我挨了頓好打。
宋教習下手很重,我屁股被打的紅腫,像是剛出鍋的紅糖發糕一般開了花。
太後替我抹藥時,心疼得要命。
那素來溫和的眼底也帶了分惱意:「下手也忒狠了些!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也值當她下這般的狠手。」
李姑姑勸道:「那宋教習本就秉正,向來是這樣的性子,也是為了公主好。」
「為了阿蠻好便可以打成這般了?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自己都還沒來得及疼惜幾日呢,便叫她糟踐成這樣……」
說著,那眼淚珠子又連了線一般的掉。
我安慰她:「其實也不是很疼……」
李姑姑來了精神:「那看來明日的課能照常上,我這就去……」
我趕緊打斷:「但是!還是有點疼,課是上不了一點兒了,我得休息三日。」
「好不好,阿娘?」
太後原本有些猶疑,聽見這句,僅存的理智都被攪成了漿糊。
她捧著我的臉,親了又親。
眼中的欣喜都要溢出來。
「好好好,我的阿蠻說什麼都好……」
我轉過頭,衝李姑姑露出狡黠的笑。
10
第二日,日上三竿時,我還沒起身。
李姑姑來喚我:「公主可睡好了?睡好了便起身罷,今日不用上課,太後命人給您煨了燕窩,又摻了些槐花蜜,此刻吃起來最是香甜。」
我咂吧咂吧嘴。
做公主的這幾天,山珍海味都嘗遍了,那些從前夢寐以求的吃食,似乎也不怎麼能吸引我了。
我又翻了個身,窩進溫熱的錦被裡:「再睡會兒吧,再睡會兒我便起來……」
李姑姑又好氣又好笑,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勸我:「公主已經睡了很久,再睡像什麼樣子?」
「再說太後今日可是給公主尋了玩伴的,此刻還在外面候著……」
我「騰」地坐起身,原本迷蒙的腦子也被激得清醒了些。
「玩伴?」
待我被李姑姑摁著梳洗完畢,走到外面,才明白她口中說的「玩伴」是誰。
竟是寶珠姐。
今日落了雪,她隻穿了一身單薄的冬衣,局促的站在廊下。
沾了雪的鞋面被慈安宮內閣湧出的熱氣一燻,變得湿漉漉的。
我很高興,衝過去歡喜的喚她:「寶珠姐!」
寶珠抬頭瞧見是我,也欣喜了一瞬,轉而退開兩步遠恭敬的行了個禮:「奴婢見過公主,ťù₋公主萬安。」
我上前攙扶她,她推脫著後退。
我將手爐遞到她手中,她也惶恐著不接。
我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我想問她在浣衣局過的好不好,趙嬤嬤近日可曾有為難她。
我還想問,最近的午膳有沒有四喜丸子,我從前最愛吃。
我更想同她講一講,砸了花盆的那一日我有多惶恐,被認作公主的那一日我又有多震驚。
可冷風從口中灌入,吹得心口涼津津的,喉頭也莫名艱澀。
到最後,從嘴邊說出的隻是一句:「……你……風寒可痊愈了?」
寶珠笑得拘謹:「託公主的福,那日讓李姑姑給奴婢送來了湯藥,早已經痊愈了,隻是還未曾謝過公主呢。」
「公主不忘舊情,是奴婢三生有幸。」
公主,奴婢。
四個字像石頭一般墜入我心頭。
寶珠站在廊下,一身低等的宮女冬裝與慈安宮格格不入,短了半截的袖口露出紅腫的雙手。
我想了想。
從廊下取過一柄宮人用的油紙傘,遞到她手中:「寶珠姐,天氣冷你先回去吧。」
她這才肯接過。
又俯身行了禮,方才後退兩步,撐傘走了。
「怎麼不叫她同你一塊玩耍?」
太後披著狐裘走了出來,滿臉不解。
「浣衣局差事緊,怕是不得空吧。」
她若有所思半晌,笑得恬淡:「這個好辦。」
「你若是喜歡她,便將她撥到慈安宮來當差,也不必做什麼差事,隻每日陪著你玩耍,哄著你高興便罷了。」
她語調平平,輕松隨意的,像是在說什麼小貓小狗。
我盯著她的眼睛,鄭重其事的答:「阿娘,我想放寶珠姐出宮。」
太後愕然:「你從前同她不是很要好嗎?」
「正因如此,我才要求您讓她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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