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素日賣繡品為生,自然認得自己繡的帕子,和買帕子的人。
眾人自然是無有不信的,幾人對視間眼中的鄙夷早已經交換了好幾遍。
最終落到我身上時,成了憐憫和同情。
趙嬸子嘆了口氣,牽起我的手,將我送回了家。
沒過多久,王啞巴也回來了。
屋子裡遭了賊一般的亂,我坐在炕邊,忐忑不已。
他一進門,我便慌了,趕忙站起身。
「我,我……」
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
屋子裡墳地一般的安靜。
王啞巴一如既往的平靜,走到桌邊倒了碗茶水便喝。
我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今日這事兒鬧得大,且不說趙嬸子去知會他時定然已經說過事情的經過,光是巷子口那些長舌婦便夠我喝一壺。
如今若是再不坦言,這個家我便當真待不下去了。
「我錯了。ŧûₛ」我跪的坦然。
王啞巴側目看我,意思很明確:「你錯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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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日便曉得我娘要和陳清河私奔,我應該去告知你一聲的,否則也不會……」
也不會釀成如今的局面。
王啞巴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心中的慌亂又多了一分。
「但我曉得,我娘做得不對,她不該與人私逃,也不該偷拿你的銀錢,所以這些錢我都留下了。」
我獻寶似的將包袱遞過去,那裡面歸攏的都是我娘的珠釵和金銀。
我娘未曾想到事到臨頭我會突然叛逃,所以東西便都在我這兒。
人生之大事,無非金銀與親眷。
王啞巴無兒無女,我娘如今與人私奔,人沒保住,能保住錢財也是好的。
我討好地看著他,本以為他會很高興,可他目光都未曾偏移半分。
隻平靜地將那碗粗茶喝盡,然後將我拉了起來。
比劃著問我:「吃粟飯還是面湯?」
院子裡的雞叫了兩聲,紅日從窗縫泄進一角。
我這才驚覺,鬧騰了一夜,如今竟然已經是破曉時分。
「……面湯。」
王啞巴點點頭,鑽進灶房,不多時便做好了一鍋面片湯。
不似從前的坦然,我今日格外忐忑些。
一碗面片攪了半晌,沒吃進嘴多少,反而越攪越多。
王啞巴皺眉,筷子頭在我碗邊敲了兩聲。
「快吃。」
我忙低下頭,往嘴裡扒拉,扒拉了兩筷子,竟扒出了碗底的一隻荷包蛋。
不知是什麼感覺,我隻覺心中一緊,而後充盈起來。
竟湧現出一絲小小的雀躍來。
看,即便沒了我娘。
王啞巴也會待我好的。
我歡歡喜喜的喝完了那碗面湯。
王啞巴收拾好碗筷,衝我擺擺手,要出門。
我心中曉得他是惦記著鋪子裡的差事,便乖巧的應下,又將地上亂糟糟的箱籠都歸整了一番。
這才躺到床上補覺。
我想日後我便不要叫他王啞巴了,要叫爹。
這樣才像話。
我默默盤算著,可不曾想,王啞巴這一走,就是三日。
4
每過一日,我心中就慌亂一分。
包袱裡的金銀早已沒了蹤跡,隻剩下兩吊銅板。
我也曾去鋪子裡尋過,可臨街的掌櫃都說王啞巴已經好幾日沒開門做生意了。
也就是說,三日前,王啞巴便帶著家中全數的金銀走了。
他去哪兒了呢?
沒人知道。
街頭巷尾的流言愈演愈烈。
有人說我娘與陳清河私奔時,原就是不願意帶上我的,是我自己卷了包袱非要跟著,眼看上不了馬車,這才大喊大叫。
人人都說,我小小年紀,心機手段卻不淺。
「都說聾子眼睛亮,瞎子耳朵靈,那王啞巴雖糊塗了一回,如今卻看清了,什麼瓜下什麼籽,這娘倆都不是好東西!」
一時之間,那些從前憐憫的目光都變成譏笑,刀子似的將我剐成片。
第四日,王啞巴還是沒回來。
趙嬸子看不下去了,關了半日鋪子,將我領去了阿奶家。
路上她拉著我的手,一邊說我娘不知好歹,眼皮子淺,又一邊說王啞巴處事不正,便是不要我也該說一聲,哪有默不作聲便走掉的道理?
巷子七彎八拐,很快便到了,趙嬸子將我託付給阿奶,便回鋪子裡了。
阿爺見了我,眉毛打成結,手中的旱煙在門檻上用力敲了敲。
險些讓進門的我崴了腳。
阿奶看了我一眼,便鑽進了灶房。
阿奶的家很小,院子很小,堂屋很小,就連裝粟飯的碗也很小。
一碗粟飯,還要刮上兩勺才會遞到我手中。
飯桌上,阿奶沉著臉問我:「你娘當初既然要與人私奔,你怎的不勸阻一二,反而任由她跟著那姓陳的走了?」
我該說什麼呢?
說阿娘獨斷專行,不會聽我的,還是說我已經勸過了,她扇了我一巴掌?
若是阿奶信我,便不會將這樣的問題拋給我一個十歲的孩童。
可若是不信,說什麼都沒用。
我不說話,恨不得也變成啞巴。
那碗粟飯到底也沒吃完。
夜裡我睡在堆滿雜物的廂房,蓋著死魚般冷硬的棉被,忽然就有些想王啞巴了。
王啞巴不會說話,但他會讓我住寬敞的屋子,也會讓我睡松軟的床榻。
王啞巴對我好,但我娘對他不好。
所以王啞巴理應對我不好。
從前那些好,是他寬容施舍,並非是為人本分。
我該明白的。
我包著一眶眼淚,正要沉沉睡去。
月色和冷言從牆縫鑽入:
「這丫頭當真不留下嗎?到底也是秀珠的孩子,我們這樣會不會太……」
阿奶嘆了口氣,阿爺卻低聲喝道:
「那王啞巴都不要的貨色,你揀回來養著做什麼?雖說她是秀珠生的,可那也是陳清河的種!有這樣一個背信棄義,縮頭烏龜的一般的生父,她的品性能好到哪裡去?」
「好好好,都聽你的,那我明日就……」
些許破碎的話語被吹散進風裡,我沒聽太真切。
卻也明白,阿爺和阿奶之所以不喜歡我,是因為陳清河。
第二日一早,我起身時,阿奶已經換了一副模樣。
她笑吟吟的替我扎發髻,又煮了兩隻蛋給我當早飯。
「香枝啊,阿奶不願讓你受委屈,給你尋了個好去處,你可願意去?」
我捏著雞蛋,心中警鈴大作。
「去哪兒?」
「城西張家。」
「啪」地一聲,雞蛋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我的心也跟著裂開一條小縫。
青雲巷人人都曉得,城西張員外家的二公子在尋童養媳,尋了好幾年,都未曾有人將自己女兒送去。
不是因為他們愛女如命,而是因為那二公子天生患有痨病,活不長久,若是將女兒送去,豈非活活斷送了後半生?
但凡有些臉面的人家,都不會如此行事。
「阿奶,我不想去,我會洗衣會做飯,還會刨木頭,讓我留下成嗎?」
阿奶聞言臉色一邊:「不去?你會洗衣做飯又如何?家裡廂房這麼小,哪有地方給你住?」
「我住柴房,住雜屋,都成的。」
「柴房要堆柴火,雜屋要放物件,都沒有你的位置,你還是早去張家為好。」
她口口聲聲沒有我的位置,可分明我娘出嫁前的閨房還空著。
他們寧願落灰,也不願讓我住進去。
阿奶居高臨下的俯視我,眼中無半分慈愛之情,隻有淡漠和不耐。
與我娘素日瞧我的模樣如出一轍。
直到此刻,我才終於明白,我娘那骨子裡的淡薄冷漠師從何處。
「你若是有些能耐,當初跟著你娘一同走了便也罷了,如今留下,王啞巴不要你,我們家也是留不得你的。」
阿奶一邊說著,一邊拉扯著我往外走。
我萬般不願,但一個十歲的孩子是沒有反抗的能力的。
隻能任由著她牽引著我往外走。
誰知剛走到巷口,路便被人攔住了。
一道熟悉的身影由暗轉明,依舊是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和那雙古井無波的眼。
王啞巴伸手將我拽了過去,看著阿奶,意思很明確——
「這是要做什麼?」
5
阿奶當然不會說是要將我送去張家。
這樣的話實在是太跌份了。
見王啞巴一副護犢子的模樣,阿奶慌張了一瞬,旋即道:「你去哪兒了?怎的如今才回來,我還以為你不要這孩子了呢。」
王啞巴不說話,握著我的手收攏了一分,我聞見他身上塵土的味道。
像是剛趕路回來的模樣。
「那這孩子你還要嗎?」
王啞巴拉著我轉身,腳步平穩的走出巷子。
這便是他給出的答案。
王啞巴帶我回了家。
一進門,隔壁的趙嬸子便衝了進來。
見我全須全尾,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氣。
「我昨日將你送去時,原想著你阿娘雖走了,但你好歹算是李家的血脈,你阿爺阿奶不會不管你,可不曾想……」
「幸好今日那老虔婆同張員外家的婆子說話時被我聽著了,否則指不定怎麼樣呢!」
趙嬸子快人快語,說話竹筒倒豆子一般。
趙四也在門口探頭探腦:「香枝,你阿奶要是真要賣你,不如賣到我家吧,我娘正好想要個女兒……」
話還沒說完,趙嬸子便狠狠剜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滾回去做你的課業去!」
王啞巴看了她一眼,從包袱中掏出一張紙。
上面密密麻麻寫著Ţűₗ字,像是張契紙。
趙四一溜煙竄過來,對著日頭草草看了兩眼,咧嘴笑了。
「李香枝,你爹要送你去念書啦!」
「小兔崽子胡說什麼?」
「娘,我沒胡說,你看,這還有書塾的私印呢!」
趙嬸子湊過去一看,果然瞧見一方紅色的印記。
她驚了一驚,問王啞巴:「你當真要送香枝去念書?」
王啞巴點了點頭,比劃著:「束脩已交,要念。」
我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王啞巴消失的這些天,是去給我奔走念書的事兒了。
青雲巷曾出過一個從九品的筆帖式,雖隻是個微末小官,但她家中箍桶為生,這已經是再好不過的前程了。
所以十裡八鄉,女子讀書並不是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
隻不過升鬥小民果腹已然不易,極少會有人家將前程放置到女兒家的肩上。
所以,巷子裡念書的姑娘家並不算多。
我隱在那些不念書的姑娘家裡,也不算打眼。
可我沒想到,王Ṫŭ₂啞巴不聲不響的消失了好幾日,竟然去幹了這般大的一件事。
趙嬸子嘆了口氣,掰著手指頭算著:「一年束脩二兩銀子,饒是我開著間布料鋪子都有些吃力,你做一張木桌才掙二十枚銅板,怎麼供得起?」
王啞巴拂了拂衣角的塵土,比劃著:「人有手,便能吃飯。」
趙嬸子不再多話。
那張紙上寫的入學期限是三日後,她便拉著我去鋪子裡做裝書用的箱籠。
我看著那張契紙,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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