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娘嫁給王啞巴的時候,肚子裡已經有了我。
街裡街坊都給他出主意。
有人讓他一記猛藥將孽種落下,也有人讓他一紙休書將我娘掃地出門。
王啞巴隻笑笑,轉過身,請來了十裡八鄉最有名的穩婆。
然後,我出生了。
1
王啞巴是個啞巴。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啞的,隻知道自青雲巷通商貿起,就有一個姓王的啞巴坐在街角磨木頭。
王啞巴生得一副五短身材,舉止木訥。
而我娘生得玉軟花柔,身段婀娜。
雖同住一條街巷,可他們原是扯不上關系的。
直到我娘十六歲那年,葵水遲遲不至,阿奶看出了端倪,尋了醫女來看,才曉得我娘已經有了五個月的身孕。
阿奶氣得要命,將我娘打罵了一場,這才逼問出奸夫。
那人竟是青雲巷巷尾住著的陳秀才陳清河。
在泥腿子遍地走的青雲巷,陳清河算是個有才學的。
他十二歲便中了秀才,連官老爺都說他是文曲星下凡,隻可惜那文曲星在凡間待了十二載,便又回去了。
Advertisement
自中過秀才後,陳清河屢試屢敗,再無長進。
二十七八的年紀,守著老母和草屋潦草度日。
若是誰家兒郎高中被他聽去,他定要啐一口,再酸上一句:「中了又如何?往後的路還長著呢,誰知道是什麼光景?」
就這樣一個酸腐文人,我娘卻心甘情願的在他面前做小伏低。
隻因那陳清河曾言,要為我娘賦詩幾首,叫我娘的美貌青史留名。
可沒想到名還未曾留下,我娘的衣裳卻已經被他脫了好幾遭。
事已至此,我娘的肚子已經五個月了,打是打不得了。
阿奶隻得觍著臉去了陳家,想要結親。
卻不曾想,那陳秀才早就知道此事,三日前便卷了包袱逃去了京城。
陳清河他娘張氏是個潑辣的,聽聞我阿奶的來意,揚起掃帚便抡。
「你說孩子是我兒的就是我兒的啊?什麼破鞋腌臜貨也想往我家裡扔,快滾快滾。」
無法,阿奶隻得灰溜溜的歸家。
阿爺氣得要命,說要將我娘沉塘。
阿奶抹了一夜的眼淚,終是於心不忍。
第二日,便託了媒婆去了王啞巴家。
阿奶實誠,沒想隱瞞,隻將我娘的情況說了個幹淨,原以為王啞巴不會輕易答應。
可他應得幹脆,三日後便送來了同旁人婚嫁一般豐厚的彩禮。
就這樣,我娘嫁給了王啞巴。
怎料,阿奶此前請的醫女是個嘴松的,不過幾日,我娘未婚先孕,珠胎暗結的醜聞就傳遍了青雲巷。
我娘又羞又憤,閉門不出。
街裡街坊都給王啞巴出主意。
有人讓他一記猛藥將孽種落下,也有人讓他一紙休書將我娘掃地出門。
王啞巴隻笑笑,轉過身,請來了十裡八鄉最有名的穩婆。
然後,沒過多久,我出生了。
2
聽阿奶說,我出生的時候,我娘不是很高興。
她心裡還念著陳秀才,原以為會生個跟他一般俊秀聰慧的小子,卻沒想到是個丫頭。
阿奶擔憂不已,盤算著等到滿月,便將我帶回家養著。
畢竟當娘的都不在意,一個做後爹的又怎麼會真的在意?
可她沒想到,王啞巴竟真的就待我十分上心。
我滿月那日,原本木訥的王啞巴走遍了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的送紅蛋,求碎布,隻為給我做一條百福被。
而我娘那時為了維持身形,已經喝下了回奶湯。
她自幼被阿奶驕縱長大,從來都是顧己不顧人的。
沒人能責備她分毫。
王啞巴雖口不能言,卻也曉得幼小的嬰孩若是沒有足夠的奶水,是會餓死的。
於是,他每日將我用包被系在背上,日以繼夜的為那些有婦人生產的人家做桌椅或是其他木具。
酬勞分文不取,隻為給我換一口奶水。
就這樣,我萬般艱難之下,終於長到十歲。
因著身世不詳,巷子裡其他人家的小孩兒都不願意同我玩耍。
我娘愛嬌愛俏,平日裡不是跟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去買胭脂,便是窩在屋子裡描眉畫眼。
王啞巴的鋪子在巷尾。
平平無奇的破爛招牌,平平無奇的瘸腿桌椅,外加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唯獨說得上嘴的,便是他十分有耐心。
不論我問什麼,他都會耐著性子比劃著回答我。
「啞巴啞巴,為什麼小狗要撒尿,小貓要睡覺?」
「因為小狗喝多了水,小貓困少了覺。」
「為什麼冬天要下雪,秋天要打霜?」
「因為小草要蓋被,小苗要喝水。」
我又問:「那為什麼我要頓頓吃青瓜,而趙四可以天天吃甜糕?」
王啞巴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他沒念過書,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知道的事情也不少。
王啞巴刨木頭的手一頓,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落到我身上。
而後,兩枚銅板落到我掌心。
「拿去買糕吃吧。」
我喜滋滋地拿著錢往糕餅鋪子走。
心中盤算著,紫菱糕一文錢一塊,白玉糕兩文錢一塊,我要買兩塊紫菱糕。
啞巴一塊我一塊。
剛買完糕,便迎頭撞上了趙四。
趙嬸老來得子,素日裡將他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
「傻香枝,你哪來的錢買糕?」
「王啞巴給我的!」
趙四嗤笑一聲:「你都不叫他爹,他能給你銀錢?」
我啞了口。
抱著糕餅就往家裡跑。
剛跑進院門,便瞧見我娘站在檐下。
她今日換了一件藕荷色的紗裙,襯得人嬌俏無比,袖口下露出的一寸皓腕白玉一般。
見我瘋跑進來,她斥罵道:「死丫頭,丟魂啦?」
「還不快過來叫你爹瞧瞧!」
我一滯,抬起頭,果然瞧見她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那人一身青衫長袍,手拿折扇,面容清雋,像是說書先生口中的翩翩公子。
「我爹?」
我捏著手中溫熱的糕餅,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竟然是我爹?
見我呆愣,我娘臉都黑了。
「果真是跟那王啞巴一同廝混久了,半分教養也沒有!」
我低下頭,面上發燙,那男人走過來打圓場。
「秀珠,何故要對孩子這般兇悍?」
說著,他拉起我的手,神情十分慈愛:「原是我這個當爹的不對,當初為了奔前程,沒顧上你們母女倆,不怪孩子的。」
「這孩子生得好,倒跟你有七八分相似。」他笑吟吟的看向阿娘。
阿娘頰上緋紅一片。
「可有名字?」
「香枝……」我小聲道。
他笑容和煦:「有什麼出處嗎?」
我搖頭。
哪有什麼出處。
不過是王啞巴隨口取的。
無他,隻因我娘嫌麻煩,他又不曾念過書,便隻能從院子裡那堆木料中選出一塊香枝木,作為我的名字。
曉事後,我看著院子裡羽毛狀花紋的雞翅木,萬般慶幸王啞巴未曾瞧見這塊木頭。
可如今,我從前還十分滿意的名字到他面前,便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清河,別說這些瑣碎的了,你如今歸鄉,可有什麼打算?」
我娘目光熱切,神色期許,仿佛在等待一個什麼既定的答案。
陳清河淡淡一笑:「我九年前離鄉闖蕩,如今返鄉,自然是有一番打算的,旁的不說,你們母女……」
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暖陽一般渡上一層金光。
「我自然是會安置妥當的。」
我娘又驚又喜,若不是我還在場,她定然已經撲到了陳清河身上。
兩人低聲合計了一番,預備今夜私逃。
我娘原本不願帶著我這個拖油瓶,怎料陳清河卻執意要帶著我。
「香枝到底是我的骨血,若是流落旁人之手,叫我怎麼忍心?」
無法,我娘隻得帶著我。
王啞巴的鋪子離家並不算近,再者鋪中的木料也需要人照看。
因此,他每三日才會回家一趟。
今夜,的確是最佳的時機。
陳清河一走,我娘便開始收拾東西。
她的衣裳首飾不少,有些是做姑娘時阿奶給她添置的,但更多的是嫁過來後,拿著王啞巴做木匠的錢去買的。
如今她三下五除二,全都歸攏進了包袱裡。
連帶著屜子裡的幾兩碎銀也不放過。
我拉拉她的手,於心不忍:「娘,要不然我們別走……」
我娘不說話,揚手便將我扇了個趔趄。
「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我是你娘,他不過是我當初遮擋聲名的遮羞布罷了,一個啞巴,你倒是還心疼上了!」ẗüⁱ
我跌倒在地,胸前揣著的糕餅早就碎成了渣。
她又狠狠朝我啐了一口:「沒骨氣的東西,還不快爬起來,待會兒若是誤了時辰,你便跟著那啞巴在爛泥裡窩一輩子吧!」
陳清河早就和她約定好了時辰。
巳時會有馬車在青雲巷東邊的榕樹下接應,陳清河就在馬車裡等她。
我娘急不可耐,草草收拾過後便拽著我往街上走。
夜半三更,街上人跡罕至。
我娘顧惜身段,包袱都丟給我背著。
我們走了許久,才終於尋見陳清河口中的那輛馬車。
「青布烏木,檐下垂鈴,沒錯,就是這輛車。」
我娘一喜,掀開車簾便往裡鑽。
我背著包袱,遲遲不敢上車。
「死丫頭,墨跡什麼呢?還不快上來!」
秋日清寒,促織在角落裡小聲叫著。
我捏著包袱躊躇了一瞬,終於下定決心,一個旋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口中大聲喊著:「我娘與陳清河通奸,意欲私奔!」
隻聽見馬車吱呀一聲,有人跳了下來。
我背著包袱奮力奔跑著,身後追趕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香枝,你跑這麼快做什麼?」
3
冷不丁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我抬頭一看,竟是趙嬸子。
她左手提著燈,右手便抱著料子,像是剛關鋪子回家的模樣。
見我獨身一人,她有些狐疑:「大晚上的,你怎的一個人在這兒亂跑,你娘呢?」
「我娘……」我躊躇道。
「呀!果真是有人私奔了!」
「是誰家的婆娘?可瞧仔細了?」
還未等我說出原委,巷子裡的燈火便漸次亮起,幾個好熱鬧的婦人披了衣裳走出來,議論紛紛。
等我轉身去看時,那輛馬車早已經沒了蹤跡。
唯餘地上一房繡著蘭花的帕子。
「坐著馬車,怎能瞧的清?不過這帕子,似乎是三日前李秀珠買的那一方,諾,這朵蘭花還是我親手繡的呢。」
宋娘子言辭鑿鑿。
熱門推薦
念歡
我覺醒的時候,故事已經接近了尾聲。男女主克服了家族重重的阻礙,舉行了盛大的婚禮。而我作為惡毒女配,被人下藥陷害,在雨夜和男二滾在了一起,肚子裡多了一個小生命。
女配美炸天[快穿]
"原本屬於『自強女主發光發熱』組的陶桃因為公司的內部爭鬥而被降職到了『無腦女配壽終正寢』組。 任務也從幫助小白花女主自立自強變為了幫助無腦女配長命百歲 於是每本書的畫風都不對了。 眾人:那個姓陶的女配我要給你生猴子!!!"
心碎湖藍色
那天要出門的時候,宋錦城喊我繼續穿那件湖藍色的大衣。 我喊他過來幫我找。 他翻找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臉色蒼白地扭頭看我。 他終於記起,有湖藍色衣服的人不是我。
嫁給老闆後我贏麻了
前腳吃完小龍蝦,後腳就被曝我有了孕肚。還不等我澄清,京圈太子爺的電話便打來了。「孩子生下來,我養。」我:「我沒有....」太子爺:「爺爺說了,生曾孫女獎勵三億,曾孫子獎勵一億。」我:「生!馬上生!老公你在哪兒,晚上我有幾個億的生意想和你談談!」
又是一年楊花落盡
我給宋遠霖當了四年情人。 我死那天,他正和別人舉行婚禮。 「大喜的日子都不來,怎麼,不想看見我娶別人?」
恃寵而婚
"有人問她擇偶標準? 賀青池回答:「我喜歡有八塊腹肌的性感男人。」 後來,她的擇偶標準變成了面容俊美,身材修長,生活苛律幾近變態,總是不動聲色繫緊襯衫上的每一顆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