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來不及離開,隻能放下長姐,躲進祠堂的供桌底下。
我看見父親和叔伯們,以及孟家所有男丁,簇擁著七弟弟孟裕走進來。
所有人先是恭恭敬敬給孟家祖先靈位上了三炷香。
隨後,三叔蹲下來,對孟裕說:「裕兒,快給大家演示一下你的神賜。」
孟裕才六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平日裡也總喜歡捉弄家裡的兄弟姐妹。
可此刻卻顯得十分穩重。
他指著祠堂院子角落那棵我爬過的槐樹,仿佛有一陣風拂過樹枝,樹葉簌簌而動,無數串珠子從葉子底下伸了出來,眨眼間便由綠變黃。
滿座驚嘆,接連鼓掌。
大伯撫須感慨:「不容易啊,十年了,咱們孟家又等來了神賜。」
父親點頭附和:「接下來這三年,咱們可以安枕無憂了。」
隨後,大伯恭敬地挪開其中一座牌位,取出了底下的一本書。
轉向眾人,道:
「自我們孟家第三代先祖孟覺從其女手上奪過神賜以來,已有三百餘年時間。
「天道不察,竟將如此異能賜予毫無作為的女眷,若非老祖宗窺得奪取法門,孟氏一族的男子將永世受女人掣肘,不得翻身。
「老祖宗先知先見,早在三百年前為我們指明道路:孟家要長盛不衰,男丁必須團結一心,讓神賜成為隻有我們知道的秘密。
「而要做到所有人守口如瓶,隻有一個辦法,就是用秘密守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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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隨著大伯的話音落下,我看見父親和三叔走進長姐所在的那個房間。
他們將長姐的屍身抬了出來。
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我仿佛已經預料到他們會做的事。
可心裡卻殘存著一絲希望。
不會的,不至於的。
我也是孟家的血脈,這些人是我的至親,他們怎麼可能會……
寒光閃過,一把刀筆直插進長姐的身體。
隔著墜滿流蘇的桌布,我看見自幼無比熟悉的一隻大手。
那隻手曾無數次牽過我,撫過我的發頂,將我抱在懷裡。
同樣的,也曾牽過長姐,撫過長姐的發頂,將長姐抱在懷裡。
那是父親的手。
如今那隻手卻緊握刀把,熟稔地轉動,將長姐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來,分給所有男丁。
人人有份。
無一落空。
祠堂裡安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音,隻有刀子和肉的摩擦聲。
然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咀嚼聲。
我眼前開始恍惚,隻覺得靈魂被什麼瞬間抽離了身體。
看不見任何東西。
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8.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轉過來。
祠堂裡已經人去樓空,我從桌子底下緩緩爬出來,手觸到了一片湿膩的痕跡。
他們抬走了長姐的屍骨,可地上的血跡還在。
他們並不急於清理,反正孟家女眷是禁止進入祠堂的。
我踩著那些血跡爬上桌子,找到先祖孟覺的牌位,挪開來,底下果然有一個空洞。
我將那本用羊皮做的冊子取了出來,手一揭便看到了最新的那頁記載:
「孟氏第十七代男丁孟裕喜得神賜,遵先祖指示,全族男丁分食十七代女孟晴之肉,以為秘密。」
眼淚奪眶而出。
長姐,我的長姐。
我咬住嘴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顫抖著手往前翻去。
「孟氏第十六代男丁孟慶元喜得神賜,擄妻妹,闔族男子共享之,以為秘密。」
「孟氏第十六代男丁孟慶豐喜得神賜,請匪下山,屠村民七十八人,以為秘密。」
……
每往前翻一頁,我的身體便冷一分,顫抖一分。
那些往日熟悉的字也變得陌生,扭曲顫動。
直至最後一頁,一切終於清晰。
「孟家第三代家主孟覺今以此書傳令我族男丁,凡我孟家之女,出生後必好生教養,令其讀書習字,明曉事理,心向自由,此乃神賜覺醒之根本。
「再禁錮其身,斷其夢想,毀其前途,迫其反抗,此乃觸發神賜之關鍵。
「孟氏女子一旦覺醒,必使其自戕,神賜方可轉移至男丁身上,為期三年,謹記爭分奪秒,不可浪費。」
9.
原來,這就是神賜。
不會消失,隻會轉移。
從我們孟氏女子的身上轉移到男子的身上。
我現在才明白,從一開始父親為長姐千挑萬選的就不是良配,而是吃人的深坑。
長姐若從那個深坑跳出來,就離覺醒近了一步。
那麼,會有第二個坑等著她。
她要麼徹底認命,永遠待在坑底。
要麼便是反抗,徹底覺醒。
祖母在世時常說,這世道女子艱難,即便是我們孟家的女兒,也少有嫁得逞心如意的。
母親也常感嘆,我那兩個從未謀面的姑姑若是沒有被男人诓騙,也就不會被謀財害命。
可原來,一切都是騙局。
她們不是被外人所殺。
而是死於至親手裡。
得益者便是大伯孟慶元和我爹孟慶豐。
這一頁又一頁的記載,輕描淡寫地昭告著孟家男丁的勝利成果,卻沒有一個字提及那些因此而死的孟家女兒。
她們從生下來便落入盤子裡,成為待宰羔羊。
每一絲來自父兄的親情,都隻為了讓她們日後得知真相時更加絕望,從而放棄生命。
她們本可以活得耀眼矚目,替天下女子打開一番新局面。
卻隻因為一句話。
「天道不察。」
天道不察,所以將神賜降臨於女子身上。
為正天道,哪怕殺了至親的姐妹和女兒,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憑什麼不能是天道原本就向著我們女子?
天道沒有不察。
是他們妄圖一手遮天。
隨著這個念頭浮現,我腦子裡似是有什麼雲霧被撥開。
另一重世界逐漸顯現。
我窺見了天道的本意。
紅色的光芒自腦海閃過。
孟氏一族所有覺醒女子的人生畫卷在我眼前緩緩展開。
不僅是過去的。
還有未來的。
神賜——
降臨了。
10.
這一晚,孟家發生了幾件大事。
長姐失蹤。
我被人發現暈倒在後花園裡。
七弟弟撞見一道黑影,驚嚇過度後說不出話了。
我睜眼的時候,母親正呼天搶地,要去報官找尋長姐。
父親一巴掌揮過去:「報什麼官?你想鬧得人盡皆知,讓外頭都知道我們孟家的女兒被賊人擄走了嗎?」
我大聲地問:「什麼?長姐怎麼了?」
三叔過來摟著我,滿臉悲色:
「阿音,你要冷靜點,聽三叔說。
「有人想破壞咱們孟家和太守府的婚事,溜進來將你長姐劫走了。
「他們大概弄不清楚你長姐的住處,所以一開始劫錯了你,萬幸你沒有被一起帶走。」
話到此處,三叔的手緊了緊,悲痛中流露出一絲安慰,仿佛真的怕我出事似的。
此時父親又對母親大吼:
「晴晴是我的女兒,難道我不心疼嗎?
「可此事若鬧大,丟了太守府的顏面,我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何況我們要為阿音著想,她也差點被人擄走,你報了官,讓她以後如何嫁人?」
母親還想說什麼,嬸娘們紛紛過來勸阻。
哥哥也讓她以大局為重。
她默了一瞬,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大伯父揮拳打在柱子上,怒發衝冠:「欺人太甚,就算是豁出整個孟家的財力,我也要把晴晴找回來。」
所有男丁跟著義憤填膺:「沒錯,一定要揪出那個賊人,碎屍萬段。」
說完,他們便圍聚到我跟前,詢問我可見到那個賊人是什麼模樣。
我看著這些我從小敬重的長輩和友愛的兄弟,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內心的恐懼。
他們是如何做到前一刻吃了長姐的血肉,後一刻繼續若無其事扮演她最親的家人的?
從他們臉上,甚至看不出一絲虛情假意。
很快我便想明白。
就像我們孟家的女兒生來是羔羊一樣,他們也從生下來就學著披上一層皮。
在神賜這樣巨大的利益面前,容不得一點差池,唯有從小就學會偽裝,才能在關鍵時刻來臨時,騙過所有女眷。
萬幸,長姐將神賜第一個告訴了我。
也萬幸,我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從此刻開始,我隻有偽裝得比他們更深,才能為我們孟家女子掙得一線生機。
因為我的神賜是——
預知我們一族女子覺醒的時間和異能。
11.
我抱住腦袋,痛苦地搖頭:「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衣,一進來便將我打暈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三叔立刻道:「沒事沒事,阿音別哭,一切交給我們。」
大伯也安撫我:「放心,我們一定將你姐姐找回來。」
說完,他們便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這時母親終於回過神來,抓住父親的袖子:「太守府天亮便要來迎親,這可怎麼辦?」
我知道母親的擔憂。
孟家如今待嫁的女兒中,我是排行頭一位的。
二姐去年便嫁了人,如果太守府堅持要一個新娘子上花轎,那也隻能是我了。
「阿音才十三歲,怎麼能讓她嫁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啊。」
母親哭了起來。
她大概忘了,長姐今年也不過十九歲。
可就因為她嫁過一次,即便馬太守再不堪,也足以匹配她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
男人以妻妾多而顯貴。
女人卻嫁一次貶值一次。
父親將母親拉扯起來,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讓阿音受這種委屈?」
「我已經命人去請幾個宗親過來了,就是豁出全副身家,我也會找人替阿音上花轎的。」
我不敢去看父親。
我知道他此刻定然在看我。
想從我臉上看到感動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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