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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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書名:雲山亂 字數:4514 更新時間:2024-12-31 17:09:41

這真是渾不講理,蠱是南疆細作下的,南疆的梁子是她哥哥濫殺無辜結下的,從頭到尾,跟我有什麼關系?


如今,還是這張臉在我面前,俯身將我的臉仔細打量著:「果真是你。」


她直起身,臉上滿是嫌惡:「六年不見,你相貌變了許多,隻是還像從前一樣……令人生厭。」


我也不見外:「娘娘倒是和從前不一樣了。娘娘您蒼老了許多。」


誰說歲月從不敗美人,眼前這位曾經熠熠生輝的美人,如今已全然被歲月剝去了青春和柔情,縱使有金玉翡翠雕砌,胭脂粉黛描畫,也隻餘下一臉厲色。


可惜啊可惜。


「阿憐,真的是你,你回來了!」這回登場的是太子,他抓住我的肩膀,一雙濃黑的眼睛淚盈盈地將我望著。


太子長得像他母親。


從前宮人總說,太子生了一雙很會愛人的眼睛,這雙眼睛隻要巴巴地將你望著,你便會給他所能給的一切,且甘之如飴。


如今這雙眼又和從前一樣,淚盈盈地將我望著:「阿憐,我不開心,你沒有照顧好自己。」


他拉起我的手細細摩挲:「從前,阿憐的手柔似無骨,細弱脂膏。如今,已成了這副模樣。」


六年前我逃出宮時,他正被蠱蟲折磨得不成人形,眼圈烏青,神採全無。


現下這光彩照人的模樣,全是被韫玉每月一碗血養出來的。


想到韫玉手腕上那道六年不曾愈合的傷痕,我心頭不悅地抽回手:「太子殿下,咱們先說清楚,此番可不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回來的,是你們用麻袋強行套我回來的。」


吃了以前的虧,如今跟他們母子行事必得謹慎,不然他們可能又放出話去,說太子妃思念太子心切,感慕太子仁德,巴巴跑回來與太子破鏡重圓了。


教我沒辦法同韫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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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事情,誰對誰錯已經分說不清。如今你既回來,從前種種就此揭過,我們還同從前一樣。」太子捏住我的手不放。


「從前?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太子殿下,我已經成親了。」我冷冰冰道。


太子怔怔地看著我:「成親?你與七弟?」


「是的殿下,我與七殿下已有夫妻之實。」


「無恥賤婦!你已與太子成過婚,誰給你的膽子,敢侍二夫?」魏後怒道。


我神色平靜地目視著她。


「娘娘上了年紀,記性也變差了,我何曾與太子殿下成過婚?」


「那日,我的侍女小桃替我穿了喜服,讓我趁機出宮。事敗後我被娘娘抓回來,打折了腿,小桃被當場杖殺。時隔六年,當日血腥悽慘的場面如在眼前。」


「娘娘一向最忌晦氣,如今怎麼也學會了喪事喜辦,竟將那樣慘烈的一天,默視為我與太子殿下大婚禮成?」


「當初……就該將你一同杖斃。」魏後闔上雙目,似在極力壓制著怒火,待她重新睜開眼睛,眼底已蘊起一層殺氣,「自然,現在殺,也來得及。」


「來不及了,娘娘。」我站起身,拍拍衣角上的灰,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空著手來見娘娘心中不安,又著實沒有拿得出手的東西,便潛心研制了一味藥贈與娘娘,想給娘娘一個驚喜。哦,娘娘還不知道,這些年我日日與藥草打交道,如今用藥用毒,已十分精湛。」


魏後花容失色:「你敢對本宮下毒?」


我誠惶誠恐:「不敢不敢,娘娘說的哪裡的話。我潛心為娘娘研制的乃是一味美容養顏良藥,每七日用一劑,連用三劑,可足足年輕十歲。祁王陛下見了,也必定歡喜。隻是……」


「隻是什麼?」


我滿臉誠懇:「隻是今日來得匆忙,隻隨身帶了一劑藥,另外兩劑,還需容我幾日為娘娘趕制出來,若七日內沒有服下第二劑,娘娘如花的容顏會迅速凋謝,形同老妪。世間萬物皆是這個規律,巨大的利益常常與巨大的風險相伴相生,娘娘定然能理解。此番種種,聊表孝心,還望娘娘不要責怪我自作主張。」


11


我被丟進了太子寢宮中一處偏僻的院子,一同丟進來的還有我要的三百種藥材。


七日,足夠韫玉回來救我小命了吧。


若他肯救的話。


我搬了隻小凳坐在門口,看著滿院的雪藤花,滿腦子都是這些年的兜轉輪回。


在我十歲進宮之前,日日忙於鬥雞追狗,眼裡根本沒有花花草草這些寂靜的東西。


彼時,爹爹總是在外打仗,由著家中幾個老僕將我寵成了混世魔王。


我見不著爹爹,隻隔三岔五見到皇宮送來的各種封賞。


爹爹說,各人自有各人的福,他在外徵戰,注定一生清苦,他享不了的福,便讓我替他享了。


那時我最大的煩惱就是,怎麼幫我爹花完這些如流水般送來的賞金賞銀。


都怪娘死得早,甚至沒來得及多生幾個逆子,幫我分擔這份煩惱。


十歲那年,爹也死了。


那時年齡尚小,又因為同爹爹相處甚少,親情頗淺,並不覺得十分悲痛。


被祁王牽進宮中時,心裡也隻是想,今後,這老皇帝賞的銀子可以直接送到我手裡了,不必費事再往我家去送一趟。


宮裡的皇子真多啊。


都說男孩肖母,他們確實長得同他們母親一樣,個頂個的好看,好看得我都分辨不出來誰是誰。


不僅好看,還個個勤勉好學,琴棋書畫,打馬騎射,一個個卷得要死。


生在帝王家真慘。


像我生成這副模樣,尚且可以在家橫著走。他們長得這麼好看,還要費力去學十八般武藝,讓他們父王多瞧一眼。


宮中似乎人人都很怕我,見到我都是默默繞著走,生怕衝撞了我,冒犯了太子和魏後。


倒不是因為魏後和太子多喜歡我。


打狗尚且要看主人,縱使魏後本人看我的眼神常常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惡,太子表現出來的溫柔親昵也透著虛假做作,但他們卻從不容許外人對我——未來的太子妃,有一絲一毫的不敬。


隻有楚陽長公主家的幺女梨湘與我親近,每每進宮都要帶著她的紙鳶來尋我,每每闖了禍,也要央我替她背黑鍋。


畢竟太子妃犯了錯,誰又敢發作呢?


我就這樣,結束了在家裡揮霍無度的日子,又開始了在宮裡混吃等死的生活。


也曾在某些吃飽喝足的午後,突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幸福得太過輕易,略感不安,進而突發奇想去日行一善,想鞏固一下這滿身的福氣。


第一日,見到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皇子在樹下讀書,衣袍的下擺正緩緩爬上一隻青綠色的毛毛蟲。


我眼疾手快地衝上前,一腳踩了上去。


蟲子爆裂,青青綠綠的汁液暈染了小皇子的衣擺。


小皇子低頭看了一眼,嗷,吐了。


第二日,見到一個身姿挺拔的小皇子在湖心小船上作畫。


微風徐徐,湖水綠綠,要是再有一群白白的鵝,豈不更好?


我暗暗稱贊了一番自己超凡的審美,立即動手,趕了一群大鵝過去。


鵝群嘰嘰嘎嘎,不聽指揮地撲騰亂飛,撞翻了皇子坐的小船,待眾人七手八腳將小皇子撈起,他已經變成了落湯雞。


我忍住受挫的心情,鼓勵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三番四次,總能成功。


這回,又見到一個氣質不俗的小皇子在廊下下棋。


我興衝衝走上前去,這次我就安安靜靜坐那陪人家解解棋譜總行了吧!


小皇子抬頭一看是我,不等我走近,風卷殘雲般收拾起東西匆忙離開了。


我很苦惱,問小桃:「我就這麼令人厭煩嗎?為什麼他們每一個人都這麼不待見我。」


小桃猶豫半晌,說:「有沒有可能,這幾天你幫的都是同一個人?」


我:「啊?」


12


事實證明,日行一善沒有做好,果然是影響運勢的。


十四歲那年,太子中蠱,夜夜悽厲哀嚎,原本人人仰望的重華宮變成了煉獄場。


我的人生也陡然反轉。


祁王魏後威逼利誘,讓我與太子成親,為太子以身飼蠱。


我趁著大婚時逃跑,卻被綁了回來。


那晚,我筆直地跪在大殿之上,與他們據理力爭。


「你可知,當年你父親直至戰死沙場,眉頭都沒皺過。都說虎父無犬子,可他若知道自己的女兒如此貪生怕死,罔顧一國儲君生死,罔顧大祁國運,縱使在九泉之下,恐也無法安寧!」見辯不過我,他們開始道德綁架。


他說這個,我簡直渾身上下都不服氣。


「爹爹戰死時有沒有皺眉我不清楚,畢竟他帶的鐵騎勇士直至戰死最後一人也沒能等來援軍,不曾傳遞回隻言片語。可我記得他說過,各人自有各自的命數,爹爹若泉下有知,隻會囑咐我好好活著,不必延續他的犧牲。」


「退一步說,就算太子治不好,怎麼就上升到大祁國運了?除了太子,大祁還有二十個皇子,二皇子擅下棋,運籌帷幄不在話下;三皇子博古通今,一手文章人人稱絕;最不濟還有九皇子,天生一副銅身鐵臂,翻牆打架不曾輸過,有他繼位,何愁拿不下周邊彈丸小國?」


那日,我第一次在魏後眼中看到那樣直白的恨意。


即使是那樣的恨意,都沒讓她的臉難看分毫。


她抬起一隻纖纖玉手,滿手的金玉錾花都在微微顫抖:「給我堵上她的嘴,打斷她一條腿,看她還怎麼逃走。做了太子妃,今後出入自有人抬著,這腿也沒甚用處。」


轉眼見到跪在一旁的小桃,她滿腔的恨意終於找到了宣泄口:「將這賤人拖出去,就地杖斃!讓闔宮的人睜大眼睛看著,看看背叛本宮的下場!」


那夜,重華宮血腥氣四溢,悽喊聲震天。


我拖著斷腿,爬到小桃身邊,想為她擋下那些如雨般落下的刑杖。


小桃卻牢牢抓住我的手:「讓他們快點打,給我個痛快……這輩子雖然跟著你吃香喝辣,總歸是個丫鬟,不甚痛快。我重開一局,說不定換個公主當當……」


小桃死後,我被關進了偏殿,像具被抽了三魂五魄的空皮囊,不吃不喝,生氣全無。


沒有人在意這些,他們草草包扎了我的斷腿,便強行扎破我的手指,將我鮮血淋漓的手塞進養著蠱王的那隻罐子。


起初,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家伙在啃我的指尖,十指連心,痛得我冷汗如豆。


五日後,那痛覺漸漸模糊。我睜不開眼睛,隻隱約聽見兩個御醫在旁邊嘀嘀咕咕:


「蠱王遲遲不肯認主,是不是因她死氣沉沉,沒有生機?」


「先停一停吧,別真的死了,不好交代。」


「唉,大將軍當年何等威風,有他把守,周邊小國都不敢大聲喘氣。一將身死,卻連自己唯一的骨肉都保不住……」


「噓……小聲些。既知如此,我等更要謹慎活著,護妻兒老小周全,無災無難過完一生也算就罷了。」


他們開始每日灌我湯藥飲食。


不知道過了幾天,突然有一日,屋裡沸騰起來。


「成了成了!可憐七皇子救兄心切,主動以身試蠱,竟養成了!今日取了一碗血給太子喝下,太子近一月不曾安枕,今日已安睡下了!」


「太子好了,咱們的小命也算保住了!謝天謝地!」


沸騰過後,屋裡逐漸平靜,靜得似隻剩下我自己。


是啊,太子得救,我便沒甚用處了,一個沒用的瘸子,便也不必日日守著了。


聽說,飼蠱認主之後,會受到蠱王頻頻反噬。


每每發作,四肢百骸如受釘刑,痛不欲生。


不知道這位七皇子是否像九皇子一樣生得銅身鐵臂,能熬過蠱王反噬的折磨。


入夜,屋內更加安靜。


我聽著牆外的蛐蛐叫聲,自己的喘息聲,隱約似還有旁的人的喘息聲。


強撐著睜開眼,卻見床邊站著一名男子,一身玄衣,臉上一張似笑非笑的白鬼面具。


「公子讓我來帶你走。」男子聲音低沉陰冷。


閻王爺就閻王爺,叫什麼公子……如今連冥界的大佬,都這麼努力打造年輕英俊人設嗎?


這位使者一身黑衣,卻又一張白鬼面,應該稱為黑無常還是白無常?


我渾渾噩噩地想著,卻被這位使者一把撈起扛在肩上,一頭扎進了夜色裡。


耳邊風聲呼呼,扛著我,卻不妨礙他飛檐走壁。


閻王爺,不,閻王公子的手下,果然身手不凡。


再醒來時,我已在小雲寨,映入眼簾的是爺爺一張蒼老的大長臉,還有一圈弟弟妹妹的圓腦袋。


「醒了醒了!」他們歡呼雀躍,就像以後的很多年裡,他們每次救活了松鼠兔子一樣的雀躍。


那天之後,祁王宮丟了位太子妃,小雲寨裡多了個採藥女桃凝。


祁王宮的一切於我漸漸淡去,腦海中隻剩下那個一身玄衣的白鬼面人,不知道是真是夢。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13


傍晚,我正翻撿那三百種金貴的草藥,梨湘來了。


她一見我,便一頭扎進了我懷裡大哭,滿臉委屈。


「還好我在小雲山上安插了探子,你剛被抓走,我就收到了消息,又找宮裡的探子打聽了一番,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那日去山上,跟著我的婆子是魏皇後的人,她認出了你。姐姐,你可知道我多想你?」


她的話讓我許久沒回過神。


人比人氣死人。


我像她這般大時,整日無所事事,能想到的最厲害的自保手段就是那狗屁的日行一善。


她看著一副傻白甜相,卻已經滿山頭滿皇宮地安插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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