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想我吃那些苦頭也實屬活該。
「梨湘,我問你,你為何在小雲山上安插探子,可是心儀你韫玉哥哥?」
「當然不是。我是幫你看住韫玉哥哥的。」
「為我?在山中時你不知我身份,還在宮中時我又與他不相識,怎麼會為我看住他?」
梨湘抬起頭,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怎會不相識?那日我在宮中放紙鳶,紙鳶掉進了韫玉哥哥的砚臺裡,弄髒了他的畫。我怕他怪罪我,就將你推在前面幫我頂罪,韫玉哥哥一見是你,果然沒有發作。」
「你當時或許沒有留心,可我個子矮,韫玉哥哥那張畫剛好在我眼前,畫中人一身鵝黃衣衫,笑得沒心沒肺,分明是你。」
我又一次被震驚了。
回想起來,那日我正在草叢看蛐蛐打架,突然被梨湘不由分說推到一人跟前,依稀像是那位被我日行一善折磨了三回,後來一見我就跑的小皇子。
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他又一聲不吭卷著東西逃離了。
我習慣了,便也沒放在心上。
沒曾想,彼時那位一張稚嫩圓臉,身量還沒我高的小皇子,竟然是韫玉?
更沒曾想,王媽媽講的那位韫玉的白月光,竟然是我本人?
「即使那時你不知道,可後來,韫玉哥哥甘願以身飼蠱救太子,讓你脫離苦海,即使旁人看不懂,你還看不懂嗎?」梨湘反問。
「我以為……我以為他是為了出人頭地,獲得祁王青眼。」話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離譜。可這麼離譜的理由,我卻信了,從沒有往旁的方面想。
梨湘沉痛地嘆了一口氣:「他若想出人頭地,隻需同別的皇子一樣,安安靜靜等太子死去,便有的是機會去爭太子之位。何必搭上自己的小命,受那錐心剜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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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喉頭哽咽得難受。
世上哪有那麼多幸運?我以為自己走了狗屎運的死裡逃生,其實是韫玉早已情根深種,不惜以命換命,冒死相救的結果。
想見韫玉的情緒到達了巔峰,我對梨湘說:「你今日出去,想辦法幫我帶封信給他。」
轉身回屋,寫了一行小字卷起,藏進梨湘的袖口。
【明日酉時,西門接應,思君心切,不見不散。】
我要把自己救出去,見我那吃盡了苦頭的夫君。
14
關我的院裡,還關著另一位美人。
我不知她是何身份,隻是眼睜睜地見她的屋裡每日有不同的人進去,隨即響起她的痛苦屈辱的哀嚎。
我無能為力,隻能默默地在她門口放一些傷藥。
傍晚時,太子來了。
那雙平時似裹著濃墨般好看的眼睛如今盡是陰戾。
他終於不裝了。
「你可知,七弟起兵造反了。這些年他表面避世養病,暗地裡卻在韜光養晦,收兵買馬。如今已兵臨城下,與都城守軍對峙。我竟不曾看出,我的七弟,竟有這麼大的野心。」
都城守軍如今皆是是魏國公的人馬。
我手上翻揀著藥材,頭都沒抬:「敢問太子殿下,他反的是誰,是大祁,還是魏國公?他打的是大祁守將,還是你魏家私兵?」
「魏家殊死守衛皇城,與魏家為敵,便是反了大祁。」
「那可不一定,守衛和把持,還是有區別的。」
「那你可知,他是為什麼而反?」太子俯下身,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我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太子不會是想說為了我吧?我可沒那麼大本事。世人皆知,七皇子為人最是良善,為社稷死而後已。他若起兵,必是為鏟除奸佞,匡扶社稷。」
太子抬手捏過我的臉,眼中盡是怨毒:「你明知道他是為的什麼。你可以死在外面,也可以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苟且偷生地活著,可你為什麼,要勾引別的皇子,再回皇宮?」
是啊,我是死是活,他們本不在意。
他們在意的是,我是被昭告過天下,要嫁給大祁未來國君的人。
「殿下,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時候。七殿下若真反了,你身上的蠱要怎麼辦呢?這些年,可全靠他每月一碗血替你壓制蠱蟲。」
太子嘴角浮起一絲陰測測的笑。
「你當真以為,這蠱蟲能困我一世?」
「南疆有件寶貝,名叫玉蟲。以它為引,可解萬蠱。」太子仰起頭,看向那間關著美人的屋子,「那玉蟲,就在她身上。」
「可殿下還關著她。說明這東西,未必有殿下說的那麼好拿。」
太子冷笑:「沒錯,我是還沒拿到。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撐多久。」
我抬起頭認真看了看太子的臉,噗地也笑了:「我也想看看,殿下還能撐多久。」
太子臉色微變,不等他反應過來,已歪倒在桌上。
都說過了,如今我用藥用毒已十分精湛,就是不信我。
菜了太久,敵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我手腳麻利地剝下他的衣服,拿出早已備好的易容面具。
這些偽裝能讓我有五分像他,借著酉時灰暗的天色,可成七分。
這七分,足夠我蒙混到皇宮西門了。
韫玉他會如約去接應我吧?
我剛要換衣,卻瞥見一人站在門口。
衣衫不整,滿臉血汙,是那被關著的美人。
她就那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聲音冷如碎玉:
「放我走,他要的東西,我給你。」
南疆玉蟲,可解萬蠱,包括蠱王。
可沒人知道,它既不是玉,也不是蟲,而是美人的一截手指。
「我被選為蟲侍的那天,便斷了這截小指,玉蟲代替了這截手指,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美人平靜地用匕首剝下那截玉蟲交給我,包扎好自己的斷指,臉上似乎再也不會起什麼波瀾。
我為她換好裝,帶上那些輔助跑路用的毒藥迷藥,告訴她想辦法跑到西門,自會有人來接應。
「有什麼話需要帶嗎?若我能活著出去的話。」美人問。
我想了想,也沒什麼可帶的,想帶的話不方便讓別人說。便說:「讓他該做什麼便做什麼,不必擔心我。我能自保。」
美人深深看了我一眼,隻丟下兩個字:「活著。」
她很嚴謹,隻說讓我活著,都沒說讓我好好活著。
著實是好不了!
我愁眉苦臉地看著癱軟在桌邊的太子,想著怎麼處理這個燙手山芋。
想了半天,靈機一動,將他搬到了我的榻上。
我也寬衣解帶,和他躺在了一起。
他的宮人找來,見此情此景,不過當太子與太子妃舊情重燃,破鏡重圓了,皆會心一笑退了出去。
他不是慣會演深情麼……用上了。
半夜,又有腳步聲自窗外傳來,我迅速伏在太子胸口,作纏綿狀。
卻聽來人倒吸一口涼氣。
睜開眼,隻見床邊站著一玄衣男子,臉上一張似笑非笑的白鬼面具。
他顫抖著手指著我:「你,你……」
那長腿,那腰身,那聲音,分明是……
路放!
我和路放兩臉尷尬地守著衣衫不整的太子,長久的沉默不語。
還是我先打破了僵局:「韫玉可好?他現在最需要你,你怎麼會來這裡?」
路放一臉心不甘情不願:「你當我願意。公子說,讓我找到你,在他打進來之前,好好地護住你,不能有半點閃失。不然,就讓我給你陪葬……說你肯定歡喜。」
火燒眉毛了,我這夫君,還有心思想得這麼周到。
又沉默了半晌,我試探問道:「六年前救我出宮的是你嗎?你說的公子,其實是韫玉?」
路放眼神暗了暗:「當時你腿已斷,我背著你,遇到追兵,施展不開,隻好將你丟下,自己將追兵引走。再回去尋時,卻不見你了。公子夜夜難安,悄悄找了你數年,快要整個大祁翻遍,才終於在小雲山上找到了你。」
原來在山上初見那次不是偶遇,是他在辛辛苦苦尋我。尋到了,便在小雲山上住下了。
「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呢?」
「要是一早讓你知道他是七皇子,你不得逃之夭夭?況且,公子身邊也有太子的暗樁。要不是你急匆匆要將自己賣出去,他也不會著急將你娶回來,終究是打草驚蛇了。」
我心中酸澀,這些年他一個人做這一切,好生辛苦。
我突然想起來,能不能做些什麼幫上他,便問:「你來時,他可還有交代什麼?」
路放想了想,說:「諸事他都已安排妥當,讓你不必憂心。隻是說,這一次若時運不濟,他有什麼閃失,就讓我和你在一起……」
我搶先打斷他:「我不同意。」
路放翻了個白眼:「你怎麼不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我說:「這不重要,我就是要先表明我的立場。」
15
從前給小桃讀話本子時,我倆總會因為將軍好看還是書生好看爭論不休。
直到這個早晨,太陽明晃晃,韫玉一身甲胄,也明晃晃地站在我面前,陌上人如玉和風頭如刀面如割兩種風格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我才明白什麼是頂尖的好看。
隻可惜,再也無法同小桃分享了。
我撲上去抱住韫玉大哭,幾日的擔驚受怕,待一見他,便化作了滿腹委屈。
韫玉就那樣微微笑著,一隻手抱起我掂了掂:「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又瘦了,可惜了那一群雞鴨。」
太子見到跟在韫玉身後的九皇子,啞然失笑:「我道叛軍怎麼來得這麼快,原來是你在做內應。」
九皇子面不改色:「還要感謝太子哥哥舉薦我負責皇宮守衛,不然也不能這麼便利。」
太子悽聲道:「你就是這麼回報哥哥的!」
九皇子眼睛微眯,冷冷道:「從小到大,我的哥哥,隻有七皇兄。」
「好,好!」太子笑得悽慘,他轉頭看向我和韫玉,卻滿臉嫌惡,「大祁舉國誰不知道,大將軍的遺孤江憐,是我的妻子,你的嫂嫂!隻要大祁屹立不倒,隻要我活著一日,她便是我的妻子!」
抬頭一看,眼前人一身玄色衣衫,長腿蜂腰,面色冷峻。
「遠人」韫玉蹙起眉頭,原本春風和煦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若是哥哥死了,嫂嫂喪偶,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另嫁了。」
話音剛落,從他身後突然閃出一個馬尾高束的姑娘,手中匕首寒光一現,太子當場斃命。
姑娘仰頭,一字一句道:
「南疆巫女碎珠,被太子囚禁十日,不堪折辱,起而殺之。」
「這個死法,便宜他了。」姑娘擦了擦匕首上的血,她的手上,分明有一截斷指。
太子死了,魏國公被五花大綁跪於殿上。
這些年,魏國公暗中經營,不但栽贓迫害朝中肱骨,扶持魏氏爪牙把持朝政, 更是通敵假戰,與周邊小國瓜分侵吞大祁庫銀,甚至十年前,爹爹在南疆那場徵戰孤立無援以致全軍覆沒, 也全是魏國公的手筆。
韫玉做事向來妥帖得嚴絲合縫, 魏國公的往來書信, 贓款髒銀,樁樁件件證據鑿鑿地擺在祁王面前,沒有一絲辯駁的餘地,縱使魏後哭碎了心肝,也再無轉圜。
魏國公通敵叛國,被處極刑。皇後魏氏被打入冷宮。
祁王似一夜之間倉皇老去, 畢竟大祁富足,被吞些庫銀,他感覺不到實實在在的肉痛,痛失愛子、還要被迫處置寵愛了二十年的愛妻,更令他痛得切膚。
他看著面前不疾不徐卻招招致命的韫玉,眼神中透著寒意:「是孤看走了眼,不曾發現還有個這麼厲害的兒子。如今,連孤的皇位,你也志在必得了吧?」
韫玉深深望向他高高在上的父王,眼裡似有無數情緒在翻湧。
「這些年,為了讓您多看一眼, 皇子們個個勤勉上進, 除了被您寵廢的太子,哪一個不是一身的本領,出類拔萃?這皇位, 哪一個又坐不得?」
他自幼無母, 縱使再果敢獨立, 內心終究住著一個渴望得到父親贊許的小孩。
可他破釜沉舟, 打了這麼漂亮的一戰,鏟除把持了朝政十年的奸佞, 卻隻得到了父親的一句譏諷:「你這麼努力,盤算的可是孤的皇位?」
我第一次見韫玉如此破碎的表情,內心不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小聲說:「幾日沒回山上,我留著沒舍得採的菌子,大約已經長大了。」
韫玉低下頭, 眼裡的困頓,失望與不甘, 終是漸漸消散, 再看向我時, 已是一貫春風和煦的樣子。
他牽起我的手:「我們回家。」
住了二十年的皇宮,終究不如山上那座有竹林,菌子, 雞鴨和愛人的宅子,像個家。
海棠影下,子規聲裡,我們松花釀酒, 春水煎茶。
人生最好也不過這樣。
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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