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車時,侍從猶豫了下,「爺……」
「取藥酒來。」
「是。」
我單手勾住靳以安的脖子,微微睜開眼,看著漫天繁星,亮得驚人,仿佛回到了三年前,我和他,也貼的這樣近。
「輕了不少,這三年都是怎麼養的?」靳以安掂量我一番。
「唔……」我簡單應了幾句,懶得同他解釋。
北關已經缺糧很久了,全靠周圍百姓接濟,仗才能打得下去。
吃得少,自然就瘦了。
「房間在哪?」他站在院子裡,等我開口。
我歪過頭,仔細辨認後,指指不遠處,「那間。」
「那間是我的。」
「我的。」
靳以安氣笑了,「好。你的。」
他踹開房門,將我放進裡間的小榻上,恰好石竹送來藥酒,他接過便把門關了,屋內隻有月光透過窗縫溫柔灑落。
他蹲在床邊,捏捏我瘦弱的肩胛骨,嘆息一聲,「溫仕寧,難不成要我親自伺候你?以前就算了,現如今你眼裡瞧不見我……」
「瞧得見。」我酒意未退,含混吐出三個字,勉強睜開眼,尋到靳以安模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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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動不動僵在床前。
我生怕他聽不清,又補充一句:「瞧得見。」
「瞧得見也不幫你。」他將藥酒往我手裡一塞,起身不冷不熱地看我一眼,「明日帶我上街逛逛,今晚我去隔壁睡,你早些休息。」
眼看他大步走出門,挽留的話堵在喉嚨裡,終究沒有說出來。
我蓋住眼睛,半晌自嘲一笑,握緊了留有餘溫的瓷瓶。
也許,他對我隻是心懷憐憫。
跟對待阿貓阿狗一樣。
9.
次日一早,靳以安要我帶他去逛花樓。
今日他又換了一身新衣裳,在這色彩暗淡的冬日,格外扎眼。
去之前,他似笑非笑地說:「你心上人在哪,叫上一起,我幫你探探虛實。」
我後撤一步,斂下眉眼,「多謝大人,軍令嚴苛,不敢違背。」
靳以安擺擺手,「我已同你父親知會過了,奉旨巡查,不算。」
我不去這種地方,此事便交給另一位老將全權負責。一路上,我跟在後面,神情寡淡地聽著他賣力介紹:
「宜紅院來了個花魁,模樣不錯。
「春風苑來了個舞姬,身段窈窕。
「玲瓏坊來了個唱曲兒的,嗓音婉轉。」
靳以安便也隨著去,去了又各種嫌棄:
「胳膊太細,跟竹籤似的。
「平日裡不給飯吃,腿能撐起身子?
「性子軟,又愛哭,聽著心煩。」
老鸨照常強打笑臉,「大人,這都是咱們樓裡腰最細的美人了,連京城都尋不著哩!您到底喜歡什麼樣的?」
靳以安目光逡巡而過,淡淡掃了我一眼,「要性子剛烈一點的。」
老鸨笑容一僵,半晌雙目放光,香帕輕佻地拍在靳以安肩膀上,像個撒嬌的蜘蛛精,「討厭……您喜歡奴家就直說啊……還用拐彎抹角的……」
靳以安一把安住撲來的蜘蛛精往外推,額頭青筋跳了跳,「滾出去……」
回頭問我:「溫小將軍可有中意的?」
我垂下眼睛,一板一眼道:「都不錯,末將改日將她們一起送到大人府上。」
靳以安盯著我看了半天,眉宇罕見地皺起來,「我要娶,便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不要小妾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他突然嚴肅,弄得我一愣,不知該怎麼接,隻好說道:「的確,花樓尋妻,不是什麼好法子。」
老將似乎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打哈哈:「男人嘛,二三紅顏,人之常情。」
靳以安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二三紅顏,我竟不知這位同僚有此雅興。」
老將一驚,意識到這位是京城來的巡按使,連忙告饒:「大人言重了,末將不曾……」
靳以安一撩袍子,坐下,「罷了,饒你一次,叫最好看的出來。」
老將忙不迭地去了,屋裡隻剩下靳以安和我兩個。
他不輕不重地叩著桌面,四處打量一圈,笑道:「都道軍中窮,原來銀子都流到這裡來了。」
我突然意識到,這次還未正兒八經坐下同靳以安敘舊,亦不知他是何目的。
「你……」
剛說一個字,門就被推開,一歌女懷抱琵琶窈窕入內。
靳以安好像突然來了興致,注意力全數被吸引過去。
那歌女福了福身,落座在不遠處,輕聲彈唱。
靳以安喝著小酒,靠近我,「你瞧那琵琶絕非凡品,挖出背後那個,夠你們吃幾年的。」
我何嘗不知他們內裡的骯髒事,然而地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北地戰事焦灼,輕易動不得。
這邊我與他交頭接耳,那邊舞女彈唱起勁,召來一群女子伴舞,繼而熱情勸酒。
靳以安被眾多美女環繞,左環右抱,很快便醉了。
我知道他要裝裝樣子,但起身時,看他腳步虛浮,全身重量便壓在我身上,竟是真的。
守在馬車旁的石竹見到,手忙腳亂將其接過,我緊隨其後,一隻胳膊幫忙架著靳以安,一手提著袍子上車。
幾乎剛進去,靳以安便失了平衡,「咚」地倒在軟墊上,還不忘勾著我脖子一起倒。
他摔了個四仰八叉,後肘柱地,身子半起,我則保持狗啃地的姿勢,趴在他上頭,四肢撐在靳以安兩側,兩人堪堪拉開一小段距離。
濃鬱的酒香和熱氣在黑暗中播散。
靳以安目光潋滟,因為別扭的姿勢扯松了領口,脖子、喉結和鎖骨,便也露出來,如同市井之中售賣的靡靡畫卷,寫盡了世家公子的風流。
「夫人……」
語氣繾綣又曖昧,瞬間炸碎了我的理智。
「媳婦兒……」他又神志不清地喚了一聲,指尖兒刮擦著我耳廓,像在回味什麼。
我的心髒咚咚咚劇烈跳動,裹挾著一絲抽疼,顫抖起來。
靳以安抓住我,帶倒在他懷裡,「你還跟ťŭ̀⁵不跟我好了?」
這句話重重叩在我心門,那一刻,心頭的鎖幾乎落地。
一方陳舊的帕子自懷裡掉落,邊上起了毛。
便是我那隻。
心頭的酸澀之意更甚,我這輩子,隻能是溫小將軍,我給不了任何人承諾。
啪!
我一掌捂在他嘴上,打住他的話,借力撐開身子,冷著臉道:「大人自重。」
靳以安被我拒絕,默默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捏住我下巴狠狠吻住。
陳年佳釀在唇齒間彌漫出醉人香氣。
我一顫,僵在那裡,大腦空空蕩蕩。
第一次被人這般……輕薄,我卻全無羞憤,呆愣在原地,乖乖任他磋磨。
背後突然有人拉開簾子,「大人……」
老將的聲音戛然而止。
靳以安得空,冷睨他一眼,「滾出去。」
我聽見他連滾帶爬地跑遠,緊張地攥緊靳以安的袖口,心沉入谷底。
完了,他們知道了……我這般隱晦不堪的心思,終於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靳以安出了氣,才松開我,緩緩撫過我後背,回到正題:「不自重,你拿我如何?」
我後知後覺地騰起一股羞臊,「咚」地站起身。
他怎敢這般……
不知羞恥!
「我和大人並無瓜葛!」
靳以安挑挑眉,「他已經看見了。」
「你難道真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若你披著這張男人皮過一輩子,我不在意。」
我如墜寒潭,絕望無孔不入,最後將我充斥填滿。
他這種清風明月般的人,何苦跟我糾纏在一起。
「你放過我吧。」
我聽不到自己在說什麼,近乎麻木地發出陌生的音節,聲止,心髒碎裂般牽扯五髒六腑。
靳以安迷離的眼神漸漸轉為清明,他黝黑的瞳仁盯著我,半晌,自嘲一笑。
「我就知道。」他攏好衣襟,坐起,眼神清明,「溫仕寧,這是最後一次。你不要我,我便不糾纏了。」
10.
今夜星星很亮,我一路走回府中,中途磕絆過好幾次。
語寧房中的燈還亮著,聽見聲音開門出來,恰好接住踉跄的我,彎腰給我拍袍子上的灰,「你摔河溝裡了?」
我搖搖頭,笑呵呵道:「喝花酒去了,也摔過幾次。」
語寧神情復雜,「靳大人也在?」
我點點頭,靠在語寧肩膀,「在,他很喜歡女人。」
語寧摸不著頭腦,「他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不該喜歡女人嗎?」
我攬著她,笑笑,「是啊,該喜歡的。」
語寧吃力地架著我,念叨:「瘋了不成,以往滴酒不沾,自他來,你是日日沾酒。」
這一夜,因酒意上頭,我早早睡下。
待天亮,照舊去演武場習武。
一路走來,不少人看我的目光透著怪異。
語寧打聽一圈,回來時氣得臉都紅了,「哥,他們編排你!」
我目不斜視,執起長槍,「好。」
「好?」
「嘴長在他們身上,我管不著。」
不用打聽也猜得到,無非是我跟靳以安不清不楚,丟了北關的臉。
「所以你倆到底怎麼回事?」語寧揪住我的袖子,壓低聲音,「你真的跟他……」
「語寧。」我甚少這般鄭重地同語寧說話,「咱家這一輩,隻有我了,我不能倒。便是有什麼……」
說一半,我嘆了口氣,「要打仗了,心思都收一收。若是誰皮痒,不必留情。」
以我在軍中的威望,還不至於被子虛烏有的謠言壓得翻不了身。
日子一晃就到了臘月底。
靳以安那邊靜悄悄的,戰況愈加膠著。
你來我往打了半個月,雙方的主將交手不下十次,次次見血。
這日我騎馬回府,撞見正要出門的靳以安。
他瞥了眼我被鮮血染紅的肩胛骨,動了動嘴唇,最後也沒說什麼,移開目光,大步離去。
府中老奴忙出來牽馬,我落地之後,擦了把冷汗,「預備熱水,此事不要告知二小姐和父親。」
傷口尚未養好,今日吃了敵方將領一戟,頓時崩裂開來。如今略微一動,便鑽心地疼。
以防軍營裡的人看見,我這才深夜騎馬回府,運氣不好,被靳以安撞個正著。
我背對窗口,坐在炭火旁,褪下外衣。
血液早已幹涸,粘在血肉上,隻能咬著牙硬生生扯開。
我扯了幾寸,便伏在膝頭,喘幾口氣,熬過令人崩潰的銳痛。
驀地,房間被人推開,我尚不及拉上衣服,靳以安便夾著一股冷風闊步而入。
「你……」
靳以安面容陰沉,大掌攥住我提衣領的胳膊。
我爭不過他,隻能耳根滾燙,仿佛受刑,被迫將遍布傷口的外表盡數展露在他面前。
「別看。」
我疼得聲音嘶啞,眼眶都紅了。
靳以安非但不聽,反而將我的手捆在一起,在身後一通忙活,最後坐在我斜後方,語氣冰冷:「咬牙忍著。」
說完,他不知將什麼敷在我傷口和衣服粘連的地方,冰涼的藥香令我稍稍松緩了心神,隨後,衣服被他慢慢扯下,露出的傷口觸目驚心。
「女子和男子之間,本就存在差別。」靳以安聲線冷淡,「我不想看你繼續這樣。」
我感受著他指腹沾染藥液,塗抹在我的傷口上,輕柔疼惜,心中泛起一絲柔軟的甜。
「北關必須是溫家的。如果我放棄,那些人會親手將我們踩入谷底。」
「這就是你選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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