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手一抖。
紙上便多了個黑漆漆的墨團。
汀蘭見狀,連忙上前就要替我換紙。
我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落筆又接著寫了下去。
太久了。
記得在和親之前,宮中便一直有賜婚的傳聞,沒想到直到此時才算塵埃落定。
不過想來也是,姜國這兩年一直都不平靜。
雪災、旱災、洪災接連上演,加之許給北固王庭的歲貢,百姓生活越發艱難。
而姜國皇室依舊不思體恤民情,奢靡之風不減,其下的官員貪汙成性,更是逼迫得各地反聲不斷。
不少人落草為寇,甚至拉起了大旗企圖顛覆皇權。
若不是顧長白的顧家軍還尚存些威懾力,隻怕這皇位早已改了名姓,將姜鳶嫁給顧長白,怕不是也存著拉攏的心思。
姜國內憂不斷,而王庭內,蘇南廷沒了桎梏。
太皇太後了卻了心願,再不理外事,一心隻在東祥宮內悠闲喝茶,頤養天年。
在這三年內,蘇南廷逐步收攏勢力,整頓軍備、改善民生、興修水利、大肆改革提拔人才……
現如今的北固王庭兵強馬壯,安靜沉默地盤踞在北方,不斷積蓄力量,隻等著亮出獠牙的那天。
三年前的疫病或許是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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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因為我,也因為姜國的反應太慢。
朝中的大臣或許早已被打掉了心氣,一心隻願做那縮頭烏龜,不敢越雷池半步。
待回神過來時,北固王庭早已渡過了難關。
錯過的代價從來都是沉重的。
「娘娘,國主遣人過來,說要帶您去邊境巡邊,三日後出發,讓您準備準備。」
「巡邊?」
「是。」
「好的,本宮知道了。」
揮了揮手,我將人打發走,看向了汀蘭,說道:「去吧,收拾收拾。」
汀蘭像是想到了什麼,眉頭皺了起來,一時間沒動,小聲問道:「公主……」
我知道她想問什麼,但我答不了,隻能垂下眸子,繼續寫:「別想那麼多,去做事吧,不來的就不會來,該來的總會來的。」
「我們能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其他的……管不了,也不能管。」
汀蘭糾結了一瞬,嘆了口氣,走了。
心緒不平,手一抖,又是一個墨團,沉默了片刻後,我擱了筆。
紙上墨跡橫流。
不得不承認這三年,是我這麼些年裡,過得最平靜安闲的時候。
正如當初我同蘇南廷第一次相見時,他對我所說的那般,男子建功立業不當以悽凌婦孺為榮。
這三年間,我與他雖一直都不曾做真正的夫妻,但相處得也算愉快,即便是太後倒臺,姜國勢弱,我於他再也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他也沒有半分慢待於我。
政事他同我分享,部族首領欺辱於我,他也會回護,交往至今,我們倒也有了幾分朋友間的真心情誼。
甚至說,北固王庭的強盛也有我的幾分功勞。
太皇太後曾笑著問我:「你做這些,難道就不怕有朝一日,王庭軍南下,兵臨姜國王都?」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隻抬頭望向天邊晚歸的飛鳥。
人總要表現出自己的價值。
從我被姜國送到北固王庭的那天起,便注定了心無歸處,腳踏懸冰。
於姜國,我是被拋棄獻祭的公主。
於北固王庭,我乃是百年仇敵的異族。
人總要選一方。
姜國,從我為了活著,獻出治療疫病藥方,並指引著蘇南廷洗劫了姜國邊境最大藥商的倉庫那天起,便再也回不去了。
28
「今天天氣好,想不想騎馬跑一陣?」
馬車車簾被掀開,蘇南廷含笑的臉撞進眼中。
「騎馬?」
「對,坐了這麼久的車,要不要出來活動一下,吹吹風?」
看了一眼外間澄澈的天,我有些心動,放下手上的書,笑道:「好。」
「來吧。」
馬車適時地停了下來。
掀開車門簾子,蘇南廷朝我伸出了手,扶著他的手,我下了馬車,還來不及喚人牽馬,身子一輕,便被人抱到了馬上。
蘇南廷跟著翻了上來,笑道:「坐好了,我們走了。」
下一瞬,黑馬便如箭般射了出去。
「國主……」
來不及出口的話,跟著被掐斷在了風中。
負責安全事宜的庫博等人,早已習慣了自家國主各種臨時起意的肆意行徑,見狀隻能無奈驅馬跟了上來,遠遠綴在後面。
風聲呼嘯從耳邊滑過,看著廣闊無邊的草原,心跳急促得像是要從胸腔裡飛出來,隱約又帶著些暢快。
蘇南廷的笑聲從身後飄來,肆意又張揚,連著跑了好一陣,最後才在一處水窪邊停了下來。
黑馬低頭安靜地喝水。
蘇南廷帶著我安靜地往前走。
不遠處,南峽遙遙在望,茂密的樹林像是披掛下來的深綠色瀑布。
從前那裡是姜國的國土,如今是北固王庭的邊界線。
「想不想回去看看?」他問道。
我知道他別有含義。
可我該如何答呢?
隻能笑笑。
……
面對蘇南廷的巡邊。
姜國緊張極了,沒幾日便派來了王侍郎拜見,同行的是即將同長公主姜鳶舉行大婚典禮的顧長白。
王侍郎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許多,僅剩無幾的黑發像是雪地裡撒下的一把泥。
顧長白風採依舊,隻眉目間隱約可見疲憊之色。
想來也是,一方面國內叛亂未平,另一方面還要防備著北固王庭犯邊,重任在肩,他又如何不累。
蘇南廷同他也算是老相識,於戰場上,兩人幾度交手,可像現在這般坐下來,倒是少之又少。
此次會面,雙方各帶了人馬,隻還是顧長白低了頭,入了北固王庭的王帳。
作為老對手,此刻他卻並沒有看蘇南廷,反倒是屢屢將目光投向了我。
我知曉。
如今的我在姜國內部風評極差,起初或許有人對我尚且還心存憐憫之情,現今早已淪為喪權辱國的象徵。
身為姜國人,卻屢屢拒絕打探北固王庭軍事分布情況,挑撥蘇南廷同其他部族之間的關系。
甚至還幫著北固王庭解決了疫病,致使錯過了姜國反攻最好的良機。
如此行徑,姜國內部如何不反感於我。
顧長白作為北郡大將軍,想來也無法免俗,以前相隔山高水遠,尚且無法相見。
然而現在我就坐在他跟前,作為北固王庭的人,以北固王庭姜妃的身份。
興致缺缺,我無心開口,隻偶爾附和兩句,聽他們句句別有深意的寒暄。
王侍郎詢問蘇南廷近來羊皮出產;
蘇南廷回問王侍郎姜國氣候變化;
顧長白論及兩地貿易合作。
……
來來往往,著實無趣,我拽了拽蘇南廷的袖子,隨意尋了個借口要出去。
蘇南廷微怔,轉而抬手寵溺地揉了揉我的發,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啊你,去吧。」
我莞爾一笑,退出王帳前,瞥見了顧長白和王侍郎不自在的神色。
世人皆傳:蘇南廷對我情深似海,寵溺至極。
傳聞照進現實,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帳簾放下前。
我聽見蘇南廷的聲音響起。
「聽聞顧將軍不日便要與姜國長公主成婚,可喜可賀。」
……
姜鳶。
剛出王帳,沒走幾步,汀蘭便拽了拽我的袖子,遞了個眼神過來,身子微側了側,示意了下。
順著她的方向望去。
穿著一身侍女服的姜鳶正站在隨侍的人群中面帶微笑地看我。
她來了!
姜國的長公主化裝成侍女混進了北固王庭的營地裡,聽起來如此的匪夷所思,但又似乎是她能幹出來的事情。
我笑了一下,衝著她點了點頭,邁步朝著營地邊的一條少有人跡的小河邊走去。
汀蘭緊隨其後。
片刻後,姜鳶低眉順眼地跟了過來。
在我的示意下,汀蘭退避到了遠處守著,不讓人靠近。
「看樣子,你在北固王庭過的確實不說,蘇南廷他很寵你。」
剛一站定,姜鳶臉上的溫婉謙順立時消退了下去,一雙明眸上上下下打量著我。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輕笑了下:「如長姐所願,雖比不得長姐同顧將軍情誼繾綣,但也算衣食無憂。」
「對了,聽聞長姐不日便要同顧將軍成婚,有情人終成眷屬,可喜可賀,待大婚當日,小五定當遣人奉上賀儀。」
「幾年不見,你倒是越發地伶牙俐齒了。」
我沒接話,收斂了下臉上的笑,懶得再與她打機鋒,幹脆直接問道:「長姐尋小五何事?」
「十一嫁人了。」
我怔了一下,想起那個乖乖巧巧巧叫我五姐的妹妹,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是我在宮裡僅有的安慰。
看著她,就像是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保護她,就像是在保護小時候的自己。
嫁人了,倒是未曾聽說。
「嫁給誰了?」
「顧長元。」
「顧長元。」我心口一緊,面上卻做平靜之色,輕聲念叨了幾遍後,笑著說道,「記得沒錯的話,此人似乎是顧將軍的幼弟,有一年元宵佳節,他偷跑到御花園的水池邊玩,失足落進了水裡,最後還是顧將軍把人給撈上來的,可鬧了不小的笑話。」
「挺好的,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和十一也般配,顧家家風也正,等長姐嫁給顧將軍後,既是姐妹又是妯娌,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姜白你真的要揣著明白裝糊塗嗎?」
我抿了抿唇,眼神冷了下來:「小五不懂長姐的意思。」
姜鳶看了看周圍,似乎並不想跟我多費口舌,來回牽扯,開口便道:
「蘇南廷野心勃勃,他此次巡邊難道真的隻為了檢閱軍隊狀況,犒賞有功之士,他所圖為何?姜白你我都心知肚明。
「若是姜國國破,不僅僅是姜蘭會遭受滅頂之災,你以為你能落得個好下場嗎?
「你是父皇的女兒,是姜國的公主,這一點無論如何也無法抹殺。姜國同北固王庭之間隔著血海深仇,一旦蘇南廷入主了姜國,你以為他還能留你一個亡國公主到幾時?先前你身處王庭,不配合也就罷了,此誠危急存亡之時,你還準備袖手旁觀嗎?
「唯有姜國在,你的日子才能好過,你對於蘇南廷才有利用之處。若你願意配合,北固王庭皇後之位,我們也可助你。」
言談懇切,苦口婆心,與和親前摘星樓上倨傲的模樣大相徑庭,我安靜了下來,定神看了她好一會,莫名覺得好笑。
遠處的汀蘭察覺到了異常,投來了關切的目光,邁步便要過來。
我擺了擺手,制止了她,搖頭冷笑道:「長姐不愧是楚太傅親手教導的學生,話說得花團錦簇,隻是這皇後之位,小五胃口小,怕是吃不動這張大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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