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知你心頭憤恨,但此事也確實與你大有好處。」
「好處?什麼好處?!」我盯緊了她的眼睛,「長姐口口聲聲都是為了我好,字字句句都是為我考量,可自小五和親之始,可從未感受過來自姜國的半點關懷。」
「在北固王庭被太後針對,被人奚落、嘲諷,入平山營為奴,瘦骨嶙峋,身染重病,缺醫少藥,幾經生死……長姐!活著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
「都說我是公主,但我在姜國如何?我又為何和親?滿朝上下誰又不清楚,我不過是個可有可無、隨時被扔出去獻身的棄子罷了。
「和親之前,我曾對長姐說過,關於和親之事,我認了,但也請長姐別再自作聰明,說這些讓人發笑的話了。
「現在我把這話再送長姐一遍,大家誰都不是傻子,就算蘇南廷將來翻臉無情。
「我認!
「長姐若覺得憤懑不平,身為公主棄姜國百姓於不顧,怪就隻怪當初為何不親自和親吧,相信以長姐的聰慧,必然是比小五做得更好。」
「就算你不在乎姜國,那姜蘭呢?」姜鳶雙目泛紅,攥緊了雙手,「你也不在乎她了嗎?她在宮中一直都惦念著你。」
「當初若不是為了救你,雲貴人也不會染病亡故。」
「姜蘭。」我輕笑了一聲,想著那個柔弱的女孩,眼眶微湿,「長姐把她嫁到顧家,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嗎?」
「可惜,長姐的主意注定是要落空了,宮中數年,我能為她做的,該為她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路得她自己走。至於她的娘親雲貴人,她不是為我死的,其中緣由,你大可去問姜蘭,我不欠她。」?
姜鳶頓了頓,看著我的眼神格外復雜,沉默了許久後,啞聲問道:「姜白,你……你是愛上他了?」
他?
愛嗎?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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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了抿唇,我垂下眸子:「就當我愛上他了吧。」
「若無他事,我先走了。」
說完後,我轉身便走。
沒幾步,姜鳶乞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小五,我知你對姜國,對我們這些姐妹無甚好感,但為了姜國百姓,長姐求你,若是有一日蘇南廷欲對姜國興兵禍,你勸勸他……你母親的屍骸已經重新安葬,想來徐美人也不願留於皇陵,所以我們將她送回了邊境故土,就在何家村裡……」
29
何家村。
不得不說,姜鳶確實抓住了我的軟肋。
旁人我或許可以不在乎,可那是我的娘親啊。
是兒時抱著我看星星,唱歌哄我入睡的人;是被沈貴人責罰也堅持要護著我的人;是將口中吃食,冬季棉衣悉數讓給我的人……
若沒有我。
或許她還能多活幾年,都是我的莽撞和不甘……
姜國看上去確實是用了心,陵墓雖不大,但用料精細,修建得很是精致。
點燃了香蠟,燒過了錢紙,叩拜之後。
我在墳前安靜地站了許久。
來之前總覺得有許多話要說,可臨到頭卻隻得一聲嘆息,欲語總還休。
蘇南廷半跪在墳前燒紙,今早上下了雨,黑色外袍的下擺被雨水染湿,銅盆裡的灰燼順著風飄搖向天際。
他抿著薄唇,神色安靜沉凝,顯得格外鄭重。
北固王庭沒有這種規矩,人死後,將屍體奉獻給大地,靈魂便能回歸到天神的懷抱,護佑著子孫。
他本不必來的,卻陪著我來了。
他說作為女婿。
這個一生卑微、被人瞧不起的女人,死後躺進了精致的墳墓裡,得到了來自這個世上最有權柄之人的尊重。
隻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人死了就是死了。
死後的榮光也不過隻能給活人聊以慰藉罷了。
「還好嗎?」
見我一直不說話,燒完了錢紙後,蘇南廷站起身來,問道,看向我的眼裡多有關切。
「沒事。
「謝謝。
「我們走吧。」
我扭頭看向不遠處的何家村。
記憶裡,兒時每當我睡不著的時候,母親便會抱著我,給我講她家鄉的故事。
村口被風吹彎腰的桃樹,藏著石頭下張牙舞爪的螃蟹和小蝦;在地裡拉犁的老黃牛;山間金燦燦、紅彤彤結了滿樹的野果;敲打在房前屋後、瓦片上叮叮當當的雨聲;香噴噴、撒滿了芝麻的烙餅,圍攏又被趕開的小孩……
我雖未曾來過,卻對這一切並不陌生。
她不是個好口才的人,可在說起這些時,眼睛裡總是帶著光。
回憶總帶有濾鏡。
平心而論,真正的何家村並沒有娘親說得那麼美好。
道路凹凸不平,泥濘難走;屋舍低矮凋敝;村口的歪脖子桃樹長滿了蟲蛀,在風中搖晃,隨時都可能傾倒……還留在這裡的人也隻剩下了風燭殘年的老人,年輕人但凡有些本事的,悉數帶著兒女搬了出去。
這是她的烏託邦,也是她此生最眷戀的地方。
「不再看看?」
蘇南廷問道。
「不必了。」搖了搖頭,我看向村口那棵歪脖子的桃樹,多年前曾有個小女孩眼巴巴在樹下張望。
「她回來了,就足夠了。」
我說道。
是啊,夠了。
……
進山麻煩,出山也麻煩。
回去的時候,又下起了雨,滴答滴答砸在車頂上,噼裡啪啦逐漸變大,像是雷鳴。
山路坑窪泥濘,馬車行進得很慢。
庫博等人披掛著蓑衣,在外小心地護衛著馬車。
車內的小銅爐裡燃著銀絲炭,蘇南廷靠在柔軟的白狐皮上,手裡拿著一本描繪南峽風光的遊記,餘光時不時投向我。
「還好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我。
「若覺得此地不好,我們可遣人另擇風水寶地,安置嶽母靈骨。」
「不用了,就在這裡,她會高興的。
「我的母親沒有什麼高貴的身份,隻是個土裡刨食的老農之女,沒有那麼多講究,當初進宮也不過是陰差陽錯。」
「生前她就一直惦念家鄉,死後能回到這裡,魂有所依,魄有所寄,也算是如願了。」從漆盒裡拿了塊糕點入嘴,我笑道,「雖說這一切都不過隻是為了做給我看,做給你看罷了。」
「對了,昨天姜鳶來了,扮成了侍女。」
「說什麼了?」
蘇南廷並不吃驚。
不是穿上龍袍就像太子,比之姜鳶也是如此。
即便她換上了侍女的衣服,但那身從小發號施令、養尊處優養出來的氣度,站在人堆裡,也像是白紙上的墨點一般顯眼。
就算是掩耳盜鈴也做得不像。
我與她的交談,隻怕早有人報給了蘇南廷。
但他沒問。
隻我一提想去亡母墳前,便放下了手上一切繁雜的軍務,陪我來了。
無論動機如何。
但這份心意,我感激。
「她想要我說服你,別在這個時候對姜國興起兵禍,現在的姜國就像是一艘航行在海面上腐朽的巨船,朝堂混亂腐敗,各地反叛四起,經不起絲毫的外禍侵擾。」
「哦。」
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蘇南廷的唇邊帶著笑意,挑著眉說道:「所以你打算怎麼說服我。」
「說服?」
我笑了一下:「臣妾沒打算說服你,也沒這個本事。」
「這些年,國主韜光養晦,費盡心力,頂著王庭貴族的壓力大肆改革軍隊、吏治,興修水利,赦免奴隸、開墾良田,若是三言兩句便能被說服,那未免也顯得太不值錢了。」
「那你打算什麼都不做?身為姜國的公主,像我這樣喜怒無常的羅剎,不怕入主了姜國後,殺個血流成河嗎?」
「那國主真的會嗎?」
我彎唇,笑著看他。
「不會嗎?別太自信了。」
他輕笑著搖頭,灼灼目光像是點燃的火炬。
「國主確實不算是個好人,但是個好君主,知人善用,體恤民情,您看得到百姓的疾苦,對罪奴也多加憐憫,倘若可以選擇的話,由您來做皇帝,對姜國百姓而言,也未必不是個好的選擇。
「我的父皇並不是個合格的君主,貪圖享樂,好大喜功、沉溺女色,其下的官員也多是溜須拍馬之輩,姜國淪落到現在的地步,三分天災,七分都是人禍。」
頓了頓,我抬頭微笑看他。
「再說了,國主,我真的有選擇嗎? 」
「如果我說……」
話音未落,車外的雨聲裡突然傳來了轟隆的幾聲巨響,像是有巨石滾落。
「敵襲!」
「護住國主!」
「巨石!!!」
30
拉車的馬受了驚嚇,嘶鳴著亂跑,馬車搖晃著左右顛簸。
我被摔得東搖西晃。
蘇南廷神色沉凝,一手護著我,另一手掀開車簾,便見流箭射來,車夫胸前綻開血花,摔落地下。
巨石滾滾而來,迫在眉睫,顧不得太多,蘇南廷一手持著韁繩,用馬鞭狠狠往馬身上一抽。
「散開,跑。」
他吼道。
受驚的馬吃疼,拼了命地往前奔去。
道路顛簸,我在馬車裡被摔了個七葷八素,眼冒金星,拼了命地抓住馬車車門穩住身子,剛探出個頭來,還沒來得及看清。
便被蘇南廷一手給推了回去。
「進去!危險!」
流箭劃過,直插進地面中。
蘇南廷駕駛著馬車,一邊前行,一邊艱難地躲避,胳膊上隱約有血色溢出。
顛簸了沒多久,突然間,他猛地繃緊了身子,拉住了韁繩。
馬匹嘶吼,似乎也感知到了什麼,拼命止住步子,但先前奔跑的慣性太大,馬車依舊往前滑了好幾米。
等到馬車停穩,我竭力撐住身子,回過神後,往前一探。
前方是一片絕壁,暴雨侵襲下,雨霧彌漫,隻聽水聲轟鳴。
兩側的樹林裡,十來個蒙面的殺手手持著利刃劃開暴雨,疾奔而下。
負責守衛的庫博等人被糾纏在遙遠的後方。
眼見著殺手衝來。
蘇南廷突然回頭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相信我嗎?」
「嗯。」
我鄭重點頭。
「那我們走!」
來不及反應,蘇南廷拽著我的胳膊,從馬車下來,往前重重一撲。
身子一輕,呼嘯的風聲中,我被蘇南廷攬著急速地往下墜去,砸進水裡。
河水冰冷湍急,席卷著我往前推去。
水流浸入了我的鼻腔和嘴裡,整個人像是失重的玩具被浪頭拋來扔去。
模糊的視線裡,我看見蘇南廷掙扎著拼命朝我靠近,攬住了我的腰,奮力往上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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