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發熱的女人被扶著、抱著,回到了營地裡,直接往前方一處掛著黑色旗幟的屋子走了過去。
吃過晚飯。
回屋的路上,我草草打量了下整個布局,沒想到剛走到門口,便聽見屋子裡傳來了女人低低的哭泣聲。
推門一看。
那個叫德雅的女人平躺在床上,胳膊上多了幾處深紅色的疤痕,像是被火燎過,一張臉通紅,像是燒起來的火焰。
幾個女人守在一邊,此刻見我進來,麻木的神色裡流露出了憤恨的神情。
待我走近,查看德雅情況時。
其中一個身材矮小、幹癟的女人忍不住了,目露兇光,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滾出去,滾回你們姜國去!
「都是你,幹什麼下手這麼狠?不就是多佔了些你的位置!巫醫……巫醫說德雅活不了了。」
「嗚嗚……」
「你個不祥人……天神怎麼還不劈死你……」
……
有人帶了頭,緊跟著又有人開口。
我安靜站著,看著她們通紅的雙目裡赤裸裸的憤恨,搖著頭嗤笑了聲。
「隻管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們要是真的這麼關心她,昨夜怎麼一個個都做了鋸嘴的葫蘆,連出來幫她說一句的都沒有,現在這副樣子又是做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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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還沒死呢。就在這裡哭哭啼啼地。
「讓開!」
「你想做什麼?!」
幾人見我上前,忙不迭地橫身出來擋住了我。
雖不敢動手,眼神裡卻多有警惕。
「你們若是真想讓她活著,就把位置讓開,就她現在這個樣子,我若真想害她,還需要做什麼嗎?」
此話一出,幾人面面相覷,言語上雖沒有反應,但身子已經松動。
抬手將人推到一邊,我俯身用手背試了試她滾燙的臉頰,又掀起她的眼皮看了一眼,拆開綁在額頭上的布條,砸破的血肉已經開始化膿。
「熬藥會嗎?」
我問道,一回頭正對上一雙雙迷茫的眼神,嘆了口氣。
「去打盆涼水回來,給她擦擦,我去熬藥,注意擦的時候別碰到她胳膊上的傷口。」
說完後,我直接走了出去,正碰上站在門口的草覓。
也不知道她究竟到底看了多少。
「隔壁屋子有柴火和陶罐,你都可以用,如果有人問,就說是我說的。」
「好,多謝。」
我謝了一句後,徑直朝著隔壁小屋走去,大半個時辰後,端著一碗深褐色的藥湯回來。
好在,我今天恰好挖到退燒消炎的草藥。
至於喝下去,到底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得看她的命。
此番作為,倒不是我良心發作,隻是作為初來者,第一天便在這屋子裡弄死個人,看上去還是個在這裡待了不少時間的老人。
晚上怕是別想再睡得安穩,我可以防備一夜兩夜,但防不了一輩子,指不定那天就有人摸黑爬上我的床,一刀殺了我,像這樣睡了一大堆人的屋子,避都沒地可避。
「這是?」
最開始出聲質問的人,看著這碗淡褐色的藥湯,眼神裡有些猶豫。
「藥。」我淡淡說道,「趁熱給她喝下去。」
「管用嗎?」
「她已經這樣了,還計較這些嗎?不吃就是死,吃了說不一定還能活。」
我看了一眼這個叫作德雅的女人,現在已經燒得人事不知。
幾人對視了幾眼,雖然依舊懷疑,但還是將藥碗接了過去,將湯藥灌進了她嘴裡。
20
見人吃了藥。
我又從懷裡摸出了一株藥草,遞了過去:「把她額上的膿水擠出來,再把這株藥草碾碎了覆到傷口上。」
藥都已經喝了,敷點藥又算什麼。
沒有人有疑義,其中一人接了過去,帶著碗走了出去,片刻帶了一團綠幽幽的藥草回來,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女人額頭上。
此刻的我已經回到了自己床鋪的位置上,不斷捶著自己酸楚的腿和腰。
草覓不在屋裡,不知去做什麼去了,許久才回,看了一眼床上的德雅,就招呼起眾人都睡了。
明天還有明天的活。
生死在這裡太過於平常,即便是剛才那幾個抽泣的女人,也悉數回了自己的位置。
草覓在我身側坐了下來,眼神裡難言的復雜:「那藥管用嗎?」
我看了她一眼,捶腿的動作停了停:「藥是對症的,隻是就現在的情況而言,拖了太久,能不能活下來還是得看她自己。」
「盡人事聽天命吧。」
「聽天命?」草覓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咱們都是被天神拋棄的人,天神又怎麼會護佑我們。」
我張嘴,想說並不是這樣的。
但念及草原部落上信仰,還是咽了下去。
夜深,門口的人吹了燈,屋裡暗了下來,隻剩下窗邊月光落在地上。
我閉眼,沒多一會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又是一陣匆忙的起床聲。
路過德雅時,我試了試她臉上的溫度,燒已經都退了,呼吸勻稱,看上去似乎已經沒事了。
生命力還真是頑強。
想著早上熬藥不方便,昨夜我特意多熬了兩碗,草原夜間溫度低,藥也不會壞,隻是隔壁屋子裡燒熱水的人來來往往。
悉數都是像草覓這樣有些小地位的人。
我在其中很是有些不方便,好在草覓一直站我旁邊,其他人才沒有說什麼,等把藥熱了,給德雅灌下去後,便再沒有時間去食堂領吃食。
原以為會餓到中午。
倒沒想到半道上,草覓從懷裡摸了兩個黑馍遞了上來:「吃吧,幫你拿的。」
「謝謝。」
怔了幾秒後,我接了過來。
等到晚上,眾人回屋時。
德雅已經醒了過來,身子雖然還有點虛弱,但已經可以小口小口喝點糊糊了。
這些東西也不知道究竟是從哪裡弄的,問了幾句後,才知道是草覓端過來的。
得知是我救的她的性命,德雅顯然有些不好意思。
那天晚上,雖說她並沒有做成什麼,但的確是打著欺負我的心思來的。
若是那時我軟弱了,就相當於向眾人發出了一個信號。
可以欺負的信號!
這樣的狀況下,我向來都不憚用最壞的情況去想人心。
眼見著德雅的病好了。
眾人看待我的眼神也變了些許。
又過了幾天後,一貫沒人搭理的我,終於有人忍不住過來試探著和我搭話了,對於她們的詢問,隻要問的並不是什麼涉及私事,我悉數也都答了。
「你真的是公主?公主不都是成天坐著,等著人伺候,聽說,吃個飯就連菜都有人給夾。」
「是啊。」
「可我看著怎麼覺得不像啊,公主不都是嬌生慣養的,你這打架、看病,甚至就連幹活……看起來也很不賴,又是從哪裡學來的本事?」
「伺候的人確實有,隻是有些事情我還是習慣自己來,多學點東西,總不是壞事。」
「哦,你在姜國應該也不受寵吧,否則又怎麼會千裡迢迢嫁到我們草原來?哎,國主到底長什麼樣啊?大前年他來過營地一次,可惜我沒敢看,隻偷摸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國主他長得很好看,劍眉星目……」
……
與其說,她們對我感興趣,倒不如說對蘇南廷興趣更大。
十句裡有八句,都是在問蘇南廷。
從和她們的交流裡,我得知在這裡的人,大多是祖上有罪,於是她們從出生起便沒為了罪奴,從沒有出過營地,從睜眼便是幹活,一直到死。
在蘇南廷登基之前,她們的生活還要更加糟糕,連牛馬都不如,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苦難早早地在她們身體裡扎了根。
現如今雖說依舊是從早忙到晚,但飯食供給按時,打殺之類的事情也少多了。
對於日子的變好,眾人心裡還是感激的。
應該怎麼評價呢?
這些被稱為「田沙」的罪奴。
她們麻木、冷漠,對同伴的死去,會難過,但對這個事實卻看得極淡,沉重的勞動在她們的身上早早留下了痕跡,率先跟我搭話的女人,看著像是三十多,實則才剛過二十。
她們對生活的期待不高,唯一的希冀就是每半月一次的油葷菜,而這道規矩也是蘇南廷過來視察後,特意定下來的。
據說當時似乎還和大祭司鬧了點不愉快。
坐困井底,而不知外間天有多遠,有多遼闊。
這是一群被困在井底的可憐人。
草覓倒是沒湊過來,一直在邊上坐著,看不出來在想什麼。
眼見著時間差不多了,才轟走了人。
等到躺下去。
我看見一貫平躺著的草覓突然側過了身來,看著我的眼睛裡像是燃著一把火。
「那些藥草,你可以教教我們怎麼認嗎?」
她壓低聲音說道。
「可以。」
「謝謝。」
這句話,她說了兩遍,第二次用的部落語。
我學過,正好知曉。
黑暗裡,我彎了彎唇。
萬事開頭難,有價值的人終究會被人更尊重些。
隻是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從這裡掙脫出去?
那夜,蘇南廷過來與我長談時。
我便已經心有預料。
他已經做了他能做的全部,剩下的隻能看我自己。
至於太皇太後,她的沉默,讓我訝異。
但在這裡,我又能做什麼呢?
一整天的勞作下來,回來時,渾身酸楚得連抬手都覺得是件辛苦事。
她們隻看我能跟得上她們的進度,而這背後,是我拼盡全力,卻還要在人前裝遊刃有餘。
我真的能從這裡出去嗎?
我不知道。
還有汀蘭,我不在,你在宮裡還好嗎?
21
人真的是適應力很強悍的生物,無論在如何艱難的境地,隻要能有一線生機活著,都能從絕境中迸發出生命的活力。
不過是短短兩月,我已經逐步適應了在平山營內的生活,雖然其間少不了眾人的幫忙。
每日清晨同眾人一道奔赴河邊搶佔位置,用冰冷的河水洗漱;深夜裡聽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入眠;就連起初吃不慣的黑馍和野菜湯也似乎變得適口了些。
隨著我治好德雅、傳授藥草知識的事跡傳出去後,逐漸也有人上門讓我給她們看病,大多都是些傷寒和傷口化膿之類的病,大也不大,可在缺衣少食的平山營內,卻是大事。
一日又一日,我在平山營內的地位和名聲漸漸增高,路上遇到人,也會有人朝我笑笑,打打招呼。
可……在我身邊有道陰影卻始終揮之不去。
差點掉落的陷阱,洗漱時,河邊身後故意推來的手,突兀飛來的割草刀,被人割破的衣服,拿到手上時破爛的工具……
一樁樁一件件,絕不能用意外蓋之,而下手的人動作隱蔽,藏在人群裡,分辨不清。
平山營內的罪奴要做的事情,可不僅僅隻是除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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