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搖尾乞憐……」聽完這話,我實在是忍不住笑了,「著實沒想到,原來我姜國男兒竟是這般虛偽矯飾之徒,難怪久戰而不勝,遇事不思自身,反將一腔憤懑加諸於一女子。」
「男子天地廣大,天下權柄皆在手,可讀書、可遠行、可為官為將,享盡了一切可得利益,結果卻連這麼一點失敗都不敢承認,觀公子衣著言談,也不像是家中貧困,無知無覺之人,如何會認為和親一事會是深宮一無助女兒的手筆?」
冷笑一聲,我提了提聲:「手握刀柄的是你們,敗退後、搖尾乞憐的也是你們。難道說,如今用盡一切鄙夷惡毒的言辭朝向一女子就能顯得你們更加高尚?」
「還是你們在求一個安慰!在做一場大夢!」
4
對面人的臉漸漸漲紅,眼見著有人要反駁。
我揚聲接著質問:
「公子可有上過戰場?身上可有功名?
「可有為姜國之強盛安危盡心竭力?
「是否救助過傷重百姓?
「是否有為了姜國舍生忘死之凌雲志?」
……
眼見著圍攏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被問得啞口無言的幾人,面色很是難堪,支支吾吾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著實有些受不住了,有人不甘反駁道:「我家給流亡百姓施過粥……」
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些站不住腳,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哦,那小女替流亡百姓謝謝公子。」輕笑了一聲,我正了正神色,放緩了聲音,「公子心中憤懑,小女知曉,和親之事確實恥辱,但公子們若不想此事再次發生,煩請用功讀書、勤習武藝、御敵於外,而不是收攬榮耀光輝加於自身,反倒詆毀謾罵即將奉獻自己一生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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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盡於此,請公子深思。」
說完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走回桌前。
「關窗,汀蘭,過來吃飯。」
「是。」
汀蘭神色復雜。
窗戶雖合,但窗外的聲響卻越來越大,隱約能聽見圍攏過來看熱鬧的百姓此起彼伏的謾罵聲以及那幾人落荒而逃的腳步聲。
聽聞此事後,王侍郎急匆匆地從將軍府趕了回來,看著吃完飯,正安靜坐在座椅上喝茶的我,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嘆了口氣,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承認自己焦躁。
無論表現得有多平靜,但離北固王庭越近,對未知的恐懼就越深。
若非如此,我何以做出同人當街對峙的事。
但無論再怎麼怕,事情終會來的。
第二日,天邊魚肚白還未浮起。
四五個宮婢捧著精致華麗的嫁衣和繁重的頭冠已經候在了我的床邊。
暗花金絲雙層大袖衫,正紅色成金描銀花鳥腰封,下垂滿繡金鳳百褶裙,邊緣滾寸長的金絲綴,鑲五色米珠,行走時簌簌有聲。 ??
頭冠華貴,重量更是壓得人脖頸生疼。
今日是我「出嫁」之日。
宮婢們奉命務必要將我打扮得「傾國傾城」,好讓那位草原上的雄鷹一見傾心。
未知的前路像是一把小鼓不停地敲擊著我的心髒。
我表面不動聲色,掩在寬大袖袍下的手早已緊緊攥在了一起。
汀蘭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忐忑,無聲地動了動嘴。
「公主,我在。」
我點了點頭,輕輕吐出一口氣。
事已至此,害怕已無意義。
今日送親的人除了王侍郎與沈嵐外,還有鎮守北郡的主帥——顧長白,也就是我長姐姜鳶的心上人。
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京城裡流言紛紛,若不是此次邊疆有變,怕不是早就喜結良緣。 ?
我挑開轎輦上重重的金色紗幔看他。
他騎著高頭大馬,晨光熹微灑在冷硬的黑色鎧甲上,薄唇緊抿,神色嚴肅。
無論樣貌或是才幹。
顧長白在姜國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少年郎。
可惜遇見了蘇南廷,在他手上屢戰屢敗,誠然也有姜國朝廷腐敗墮落、效率低下,軍備懶散之緣由。
但輸就是輸。戰爭、生死面前,無人講理。
或許是我看得過分專注。
他突然驅馬靠了過來。
「五公主一直看著卑職,可是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我笑了笑,放下了挑起的紗幔,重新坐直了身子,「顧將軍,長姐她很惦記你,日夜都在盼望著將軍能早日回京。」
回京如何?
回京自然是娶她。
聞言,顧長白蹙了蹙眉,像是想要說什麼,正遇前方王侍郎相召,連忙驅馬趕了上去。
轎輦裡,看著他的背影,我自嘲一笑。
幾個時辰後,送親的隊伍終於抵達了約定地點。
豔陽高照,北固王庭負責迎親的隊伍整齊地候在對面。
見狀,王侍郎松了口氣,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準備開口。
對面傳來了一道響亮的男聲。
「你們的賠款和公主呢?我們國主讓我們帶回去。」
話音還未落下,北固王庭迎親隊伍像是附和一般響起了哄堂大笑,其聲如海潮般,綿延不絕。
轎輦內,汀蘭大怒,起身就準備出去論一論,轉而被我拉住。
「無事,王侍郎、左衛軍統領沈嵐、北郡主帥顧長白都在。
「我們的路在後面,先看看他們怎麼處理吧。」
轎輦外,原本就對和親求和憤懑不甘的姜國士兵開始騷動了起來。
王侍郎和顧長白、沈嵐的面色更是黑上加黑。
眼見著有些過了,北固王庭對面走出了一個須發潔白、錦衣華服的老者,對著身側的一個年輕人,裝模作樣地訓斥了一句:「庫博閉嘴。」
又抬手在空中按了按,待到笑聲皆消後,他走上前來,樂呵呵地對著王侍郎等人解釋道:「國主本欲親自前來相迎公主,隻是無奈臨時有事,這才派了庫博——我們北固王庭第一勇士前來,他沒念過什麼書,行事粗鄙了點,還望王侍郎和顧將軍莫與他計較。」
顧長白面色鐵青、冷哼了一聲:「行事粗鄙,但基本的禮節總該明白,還是說即便在國主蘇南廷面前,你們也任由他這般行事無端?」
「庫博與國主乃是莫逆之交,即便是國主面前,他也是這般天真質樸的性子。」
老人笑眯眯地一句話便將顧長白頂了回去。
顧長白起怒,右手順勢擱在了腰側的長劍之上。
老人絲毫不懼,甚至還挑著眉挑釁。
王侍郎深吸了口氣,忍了忍,抬手拉了拉顧長白的胳膊,自顧自地走上前去,抬起笑臉:「大司馬說得是,公主現就在馬車轎輦中。」
「此次結親,我姜國願同北固王庭修百年之好。公主乃是我國珍寶,自幼嬌生慣養,遠離故土,這一時到了王庭若有些不適,還望海涵。」
「哈哈哈哈。」
大司馬拂了拂胡須,笑了幾聲:「王侍郎說的什麼話,公主既然嫁給了國主,那便是我王庭尊貴的姜妃娘娘,國主雖未能親自前來,但也已吩咐了底下的人,務必好好照顧,不得慢待,王侍郎就放心吧。」
「再說了幾百年前,咱們不還是一家,隻如今風水輪流轉,等公主到了王庭,說不一定比在姜國過得還要好些。」
話裡帶話,王侍郎臉色變了變,青白交加,轉而又恢復了平靜,賠笑應和道:「是是,大司馬說得對。」
……
外間的寒暄還在繼續,我已經無心再聽下去,抬手問汀蘭要了杯茶。
王侍郎一味地退讓隻是在助長北固王庭囂張的氣焰。
其他的不論,有句話,大司馬說得確實沒錯。
幾百年前,姜國同北固王庭確是一家。
王庭的先祖乃是姜國奪嫡失敗,被驅逐在外的皇子,他帶著一眾忠心的手下逃到了草原上,收攏部落,整合勢力,這才構成了如今的北固王庭一王十八部的雛形。
為了同姜國區別,王族更是更換了姓氏,選了蘇字作為王姓,並仿照姜國世家貴族制度,為各部族賜姓。
數百年經營、發展下來,最終霸佔了草原、造就了如今雄踞北方的赫赫威名。
隻是草原雖好,但終究比不過姜國的氣候溫潤、物產豐茂,加之北固王庭先祖傳下的遺願。
數百年間,北固王庭自詡正統的王族,一直都在試圖南下,姜國幾度反擊,但終究未能徹底殲滅。
一直到了現在。
姜國王上貪圖享樂,昏庸無能,加之國內旱災、水災不斷,民不聊生、官員貪汙腐敗,這才給了北固王庭可乘之機。
5
若是要入主姜國,如今是最好的時機。
而在此刻蘇南廷卻偏偏答應了停戰,和親之事。
姜國內眾說紛紜,一直都沒定論。
又是好一會後,馬車外的交談終於結束,北固王庭的士兵接替了姜國送親的隊伍。
要出發了,我放下茶盞,手持著銅鏡,看了看唇上的胭脂。
很好,沒擦去多少。
無論我再如何鄙夷姜鳶在摘星樓上對我說的話,但美貌終歸是一個女子無上的利器。
尤其在無處可依之時。
車外,大司馬帶笑的聲音跟著響了起來。
「北固王庭大司馬拜見五公主,接下來將由我們護送您去見國主。」
我將銅鏡交給汀蘭:「辛苦司馬大人了。」
「公主客氣。」
說完,他揮了揮手。
負責牽馬的士兵拉動著馬匹的韁繩往前走。
王侍郎顫抖的聲音跟著在身後響起:「五公主,此去草原,路遠天長,萬望珍重。」
「多謝王大人關切,您已年老,從都城到邊境,這一路著實辛苦,返程時不必著急,慢些也可。
「待回都城時,煩請替小五稟告父皇一聲,就說小五去了,萬望珍重。」
「是,五公主。」
王侍郎眼角泛紅,似有不忍,抬手抹了抹眼角。
顧長白站在馬車前方,路過時,我見他神情淡漠,唇抿如刀鋒,垂在身側的右手青筋畢露,攥得像是塊石頭。
他的不甘和憤怒是為了我嗎?
我想不是的。
他和姜鳶都是自幼被捧著長大的天之驕子,怎麼受得了這般的屈辱?
而我不是,娘走得早,爹不愛,偏又生了張還算不錯的臉。
所以今日我在這裡。
當馬車越過邊界線的那刻,汀蘭忍不住回了頭,遙望著遠去的姜國,眼裡帶著數不盡的眷戀。
我咬緊了牙關,抬起頭,強迫自己往前看。
不能回頭
不能回頭。
……
草原有風,風吹草動,帶著昨夜落雨後新鮮青草的氣息飄了進來。
如今正是六月間,一年中草原水草最豐茂的時節。
馬車外有人在交談,聽聲音隱約像是先前那個被稱作庫博的少年。
北固王庭的先祖逃亡到草原時,不僅收攏了部落,連帶著語言文字也一並帶了過去、在草原上大肆傳播,繁雜的部落語如今反倒成了貴族的象徵。
為了「回歸」,這數百年,他們做足了準備,民間甚至有言,草原上的北固王庭乃是第二個小姜國。
「哥,你說這公主長得怎麼樣?我聽阿爸說,姜國女子的皮膚比最新鮮的羊奶還白,摸起來比綢緞還滑。」
「再好看,也跟你沒關系,她是國主的。」
庫博嘴上叼著根細長的草,漫不經心地瞥了邊上的少年一眼。
「我知道,我就想看看,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少年噘了噘嘴,臉上狡黠之色一起,腳一動,突然驅馬靠了過來,手一動,一槍便刺進了轎輦內。
跟在馬車邊上走的幾個姜國陪送的奴婢嚇得尖叫出聲,踉跄著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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