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陸嶼然身體往木籬笆上一靠,知道她要說什麼,吐出兩個字:“等你。”
溫禾安不再說什麼,朝他笑了下後轉身踏進院門,就在她進院門的那一刻,站在繩線上的五六隻圓滾麻雀齊齊睜大眼睛,豆大的眼珠定在她身上,像被上了什麼關卡的傀儡,半晌,啾啾啾地叫起來。
一道無形結界籠罩遮蔽了院外一切視線。
溫禾安不為所動,垂著眼走到那唯一一間木屋前,屈指欲叩,門在此時被人從裡推開。
第91章
有朝一日會來見親生父親這件事, 完全不在溫禾安的計劃之中。
她母親去世得早,去世時她隻有朦朧的印象,後面漸漸開始記事, 隻知道奚荼早出晚歸, 連個人影也不露,照顧她的乳娘怕這個人怕得不行,父女偶爾幾次面對面相遇的畫面,是否有交流,她已經記不太清楚, 隻記得那時候亙長的沉默令人難受。
她親緣淡薄,也不執著於此, 在她的心中,跟“父親”早已經斷絕了關系, 若非機緣巧合, 此生不會再有相見的時候。
天意總弄人。
隨著“嘎吱”的推門聲響,溫禾安平靜抬眼, 禮貌地後退一步, 在輕雲素月撒下的流光中朝門後瞥去一眼。恰巧門後的人也正凝眉看過來,視線一霎間銜接上, 兩人正正對視。
奚荼和溫禾安記憶中不太一樣,變化不小。身軀更為高大寬闊,眉眼平靜沉穩, 從前的銳氣逼人好似被時間一點點完全磨平了,火山將要迸發的危險壓迫感悉數沉澱下來,乍一看, 好似真成了雲遊鄉野的青山之鶴。
從相貌上看,他們沒什麼相似的地方, 溫禾安聽乳娘說過,她更像自己的母親一些。
溫禾安很快收回視線,朝奚荼極為客氣地一頷首,啟唇,態度落落大方,言語不卑不亢:“我聽他說了您的身世,異域王族不該在九州逗留百年,您想順利回去,要走幾道流程。現在是最後一道關卡,由我接手。”
說實話,很是客氣禮貌,也很是疏離,公事公辦的意味十分明顯,臉上沒有其他表情,聲音裡也聽不出一點漣漪。
自打薛呈延親自到九州,見過他之後,奚荼就在等著和溫禾安見一面。父女之間相隔百年第一次見面,也極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若說在腦海中沒有事先構想,那是假的。
奚荼還沒淡然到這種份上。
Advertisement
不然他早走了。留在九州受什麼苦罪。
“九州排斥異域生靈,這些年,你大可經由九州防線前往巫山,返回異域。”她沒有久待的打算,更沒有上演父女相認涕淚橫流戲碼的意思,隻略一停頓,便接著問:“為什麼不走。”
奚荼察覺出一股說不出來什麼感受的勁往腦袋裡衝,將要登頂的那一刻又“呲”的沒了氣,半晌,他提了下嘴角,朝身後架起的木桌子椅子比了下,啞聲道:“坐下說吧。”
溫禾安頷首,和他先後落座。
奚荼看溫禾安,比她看他仔細很多,視線從她溫柔精致的五官不動聲色挪到身上披的那條輕薄孔雀裘上。
這條毯子隔絕了王族之間親厚的血脈感應,對異域習性有如此深厚了解的,唯有巫山。有人想得周到,不願讓眼前之人的思維和意願被區區血脈之力扭轉改變,讓她的一切選擇都跟著心願走。
也算是有心了。
奚荼沒先回答問題,半晌,揮手先把頭頂上站成一排的神氣麻雀們扇飛數百米,拋出結界之外,夜空中,發出幾道倉促的“呱”聲,粗嘎得像烏鴉叫。
“這是我為數不多能在九州施展的王族技能。”他解釋著,問溫禾安:“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溫禾安笑了下,不帶一點譏嘲,很是平和,仿佛在與陌生人客氣寒暄:“還好的。”
奚荼一時啞然,喉嚨有些堵,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兩三句話下來,他意識到,溫禾安的性情其實和他,和溫箐都不一樣。
他年少輕狂,相當不可一世,若是自己的父親對自己不管不問上百年,待他摸爬滾打一路站穩腳跟後出來假惺惺問這麼一句,別說按捺性情坐下來說話了,他第一時間會選擇把這件屋先炸了,再下追殺令,不讓他在九州耗子似的東躲西藏一段時間都不能解氣。
溫箐根本來都不會來。
她已經長大了,性格經過多人的淬煉,身上其實沒有什麼父母的影子。
……
奚荼倒了兩杯茶,不是什麼好茶,隻有苦味,沒有回甘,香氣很淡,一時間誰也沒有先動,沉默像水不動聲色漫過口鼻,氛圍令人覺得窒息。他定了定,看向對面坐姿端正,脊背修長筆挺的女子,眼睛微眯,陷入回憶:“你的事,我都知道。”
“你被溫家找回去的第三年,第三年年末吧,我才找到你。”有些記憶太久了,也不太開心,人會自動將它模糊掉,奚荼現在深挖出來,一段一段的:“你第一次被溫家介紹,出現在所有世家的視線中,第一次替他們處理事情,步步高升,也被責罰,被敲打,被形勢推著和巫山聯姻……破入九境,很快又開啟第八感,躋身九境巔峰,同輩中稱雄。”
一朝跌落,被流放,被奪權,生死一線也有手段本事爬回來,開始逐一反擊。人生才過百年,激流勇進,潮起潮落,洶湧放肆。
奚荼承認九州和異域的不一樣,他和溫箐的理念也不一樣。
九州偏人性,異域更偏獸性。
異域的小崽子們小時候哪個不是摸爬滾打,以一身傷疤與戰績為榮?以最慘烈的經歷,才能磨出最鋒利的爪牙,蛻出最華麗的翅羽。人生的苦,早晚都得受,能拼出什麼樣的成績,不靠家族,不靠父母,靠的是實力,心性,智慧和為人處世的準則。
在異域,就算是王族,也沒有太大的優勢,拳頭硬才是真的硬,自己的地位靠自己守。
說實話,奚荼是驕傲的。
他沒辦法不驕傲。
溫禾安太優秀了,這種優秀就算比之被帝主選中的“帝嗣”陸嶼然,比之他們異域天生“皇”相的女君也不遜一點,奚荼長這樣大,算是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與有榮焉。
即便溫禾安和他的關系緊繃得一言難盡。
奚荼胸膛裡沉下一口氣,說:“那年,因為我的緣故,你與乳娘走丟,失散人間。我很後悔。”
“是麼。”溫禾安手指搭在膝頭,聲線四平八穩,輕得渺然:“我以為你是故意的呢。”
奚荼眼瞳像獸一樣緊縮起來,一字一句道:“絕對沒有這回事。”
“很早之前我想過這個問題。我在人間十年,天都都能找到我,你若真有心,怎會找不到。”話音落下,溫禾安頓了頓,又說:“前段時間,我聽陸嶼然說,九州唯有你一個異域之人,沒有同族親信,身受壓制,我母親也死了,你仍在九州待了這麼多年。這有些影響我的判斷,你要是想說什麼,現在可以說,要是不想說,我亦不會多問。”
對溫禾安來說,這些確實無關緊要,隻是既然來都來了,她就當聽個故事,故事好壞,其中是否有誤會,有難言之隱,這是她後面要思考的事。她來的主要目的,是想問清楚溶族對付妖血的本領,至於王族技能——她不拒絕任何一份力量,但異域受九州排斥,這未必是一件好事,有就有,沒有她不強求。
奚荼舉杯抿了口滾熱的茶水,唇腔裡泛出劇烈的
痛意,他反而清醒過來,須臾,難以啟齒地說起其中原委:“你母親去世後,我精神很不好,王族之力失控了好幾次——九州之力由控制我,變作鎮壓我。”
溫禾安靜靜聽著。
當年情由時隔近百年,隨著奚荼的主動揭開,緩緩展現在自己面前。
溫禾安出生前,奚荼和溫箐的關系就已經不算好,時常會發生矛盾,孩子的出生讓一切都平靜下來,三口之家過了段幸福溫馨的日子,但隨機而來的是更深更重的分歧。
很多事,奚荼不懂為什麼。
溶族在異域排行榜第七,奚荼是族中天驕翹楚,滿身意氣,滿懷驕傲,最不知天高地厚時,敢對蒼天譏笑,自然也敢為心中所愛孑然留在九州。他們兩人相愛,按照天都傳統,竟要讓他歸順天都,從此成為天都人。
叛族,這事奚荼做不來,再愛都做不來。
溫箐也不敢讓他入族,他是異域,身份一旦暴露,被圍攻後生死難料,便也和他一樣絕然,與天都割裂,開始了“流亡”生活。真是流亡,天都派來的人一波又一波,從動之以情到威脅恐嚇,如蝗蟲過境般源源不絕,溫箐不讓奚荼出手,總是自己應對,她是天都少主,非籍籍無名之輩,可面對追來的人,總是隻守不攻,對面次次全身而退,她卻次次受傷。
她對家族有著感情,好似在用這種方式償還家族培養之恩。
她再一次受傷時,胸肩那邊幾近粉碎貫穿,幾乎要了半條命,聽說這次來的是她的三哥。
奚荼那一刻氣得兩眼發黑。
那時候九州對他的壓制還沒那麼嚴,溫箐受傷還沒醒,他愣是疾行千裡,將已經帶兵回程就快進天都轄地的一行人截住,打了個天翻地覆,結束時,溫箐身上的傷是什麼樣,領頭那人的傷就怎麼樣。
這事導致了他在九州如坐針毡,受到的反噬重得和才來那段時間一樣,臉唇皆白,上吐下瀉。
溫箐在身上傷好之後知道了這件事,跟奚荼大吵了一架。
這段時間她心中很是壓抑,她說天都的事自己會解決,那是她的親族,生她養她,不需要奚荼插手。奚荼直接笑出了聲,直言挑破:“因為天都專橫,在姻緣之事上,要麼外族歸順,要麼要為你尋個門當戶對,他們的親情毫不通融,絕不讓步。而你的解決方式隻是一味忍讓,對敵人,忍讓就是無條件的示弱,所以他們有恃無恐,源源不斷。”
他們那時候都太年輕,又都太自我,稜角深重。
“你忍讓的盡頭就是死亡。”
“忍這麼久,也夠了吧?”
溫箐外冷內熱,是個十分重情誼的人,和家族間的關系轉變折磨她折磨得要死,她疲倦,又被刺到,冷聲道:“依你之言,我該如何?來一個殺一個?若是你,你也能做得到?”
奚荼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裡,在窗邊冷然開腔:“你若是跟我回異域,我的家族不會對你有一點不敬重,誰敢說你一個字,就是和我拼命。”
“他們先對你動手,殺了他們又有何妨。”
溫箐甩開他的手:“你根本沒有設身處地為我考慮過,你要是真的愛我,不會說這樣的話,更不會這麼做。奚荼,那是我哥哥。”
奚荼難以置信,他接連冷笑了好幾聲:“對。我不愛你,你哥哥愛你,你掀開被子看看你的傷,他對你留手了?因為你有了喜歡的人,家族不接納,他們就能直接過來要殺你。”
“呵。”冷笑已經不能形容他那會的心情,他頷首,咬牙:“是。我不愛你……我決意為你留在九州,我也有家族,我心裡就好受了?我就沒有不舍,沒有親情是吧。”
溫箐深深吸了口氣,很久之後,說出來一句:“你可以回去。”
奚荼氣得沒有理智了,他順風順水的一生,而今折戟九州,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當即撈起氅衣奪門而出。
愛情算什麼。
悠久生命中一點可有可無的點綴罷了。
他現在就去巫山,回異域,這該死的九州,誰愛來誰來。像是有一隻眼睛時時刻刻監視感知著他的心緒,奚荼回去那一路,可謂是暢通無阻,氣順了,頭也不暈了,精神也提得起來了,真快到巫山了,奚荼又猶豫了。
熱門推薦
我隨便演演的你們不會當真了吧
"戀愛綜藝開始之前,女嘉賓中隻有資歷最淺的沈拂被網嘲:「無論是影帝溫錚寒還是誰,都不想和這種花瓶十八線扯上關係吧」。 戀愛綜藝開始後,網友捶胸頓足,抱頭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什麼鬼啊!! 全!都!是!舔!狗!啊!!!"
莓莓斯年
穿來時正逼著男主下跪。 看向面前清冷的男主,我不忍說道:「能不能換個侮辱方式。」 系統:「那就親吻男主。」 我:嘔吼?
亡於三年前
謝子笙在訂婚宴上為他的白月光拋下我,讓我顏面盡失。他篤定我不會鬧。但他不知道,穿書者已經將身體歸還於我——跪舔攻略他,不再是屬於我的任務。所以我毫無留戀地離開,謝子笙卻瘋了。
想抱你回家
"程遲去一高之前,一高校訓整整300條,沒人敢違背。 後來程遲靠一場不要命的群架聲名遠揚,自此之後,一高學子心中校訓多加一條——這人狠戾乖張,是一高首霸,惹不得。"
皇後她別具一格
他明明說了他不喜歡我。 但是卻…… 嫁入東宮當晚,他拿太子妃的責任忽悠我洞房。 嫁入東宮第一年,他拿太子妃的責任忽悠我要個崽。 嫁入東宮第二年,他摟著自家兒子對著悽清的月光一起拿太子妃的責任忽悠我再要個女兒。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簡直是個大忽悠!
我在地府有老攻罩著
我自幼命薄,師父給我說了一門陰親,可保我性命無憂。 「對方膚白貌美大長腿,還有一頭秀麗的長發,你小子賺了。」 一聽就知道生前是個大美人。 後來,百鬼夜行,兇險萬分。 我鬥膽求救:「老婆,請你幫幫我。」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緩緩貼在我身後,聲音清冷又飽含磁性:「叫錯了,應該是老公。」 我:「???」 這人各方面都和師父說的對上了。但是,獨獨性別對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