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雖然商家太子爺是著名的八風不動舉重若輕動力十足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但手中的水瓶還是被他不自覺捏緊。
水灑了些出來,他放水瓶,起身,至窗邊,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
助理:“?”
有沒有毛病?室內供暖需要開這麼足嗎?是不是有點浪費天然氣了?商邵折起西服一側,熱極了似的扇了扇,又很快意識到舉動不妥,便隻能忍耐下來,兩手抵在腰上反復深呼吸。
她確實有一些走光。
吊帶那麼長,睡裙又寬松,她昨晚那麼勾他脖子趴他懷裡,他縱使不想看,也能一覽無餘。因為沒有內衣支撐的緣故,曲線不如那天在飛機上看到的飽滿有彈性,但是。
更讓人口幹舌燥。
而且他真的不想看嗎?他心裡有一百個商邵念著別看,但隻要有一個叛徒,就能讓他滿盤皆輸。
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shit。
助理從他背影中也能看出煩躁,一時想不通怎麼回事,明明剛剛還很從容的模樣。
想起他是香港人,又是在英國念書的,莫非是不習慣德國的冬天。便十分體貼地問:“您是不是有點上火?不然我給您拿一些降火降熱的藥。”
商邵:“……”
他再度咳嗽一聲,恢復了深沉冷淡的模樣:“不用。”
應隱在啃著指甲的焦慮中等到了他的回復:「沒有。」
應隱:「怎麼可能!」
商邵調出通訊錄,又給切了出去。這時候打電話恐怕不是明智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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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動聲色:「你想聽什麼答案?」
應隱步步緊逼:「我是不是被醫生看光了?」
原來是問這個。
商邵舒一口氣,安撫她:「真的沒有,他來的時候我給你披了毯子。」
他。來。的。時。候。
咚的一聲,應隱以頭搶地,栽倒在床上。
「商先生」,她心如死灰,偏偏不見棺材不落淚:「那他沒來的時候呢?」
商邵幹脆利落地說:「對不起。」
道歉發出去,石沉大海。
匯報下半程在即,他破天荒帶了手機進去。心不在焉了半天,謹慎措辭:「就當你穿了回比基尼。」
屏幕上紅點矚目,顯示您的消息已發送,但被對方拒接了。
商邵:“……”
過了會兒,這個刪了他好友的女人,倒是有心情更改昵稱:
【隱隱受工傷……】
商邵黑沉著臉,明亮高級的會議現場靜謐十足,但快門聲閃光燈不停。
攝影鏡頭捕捉他蹙眉冷峻模樣,誰能知道他短信裡寫的是:
「工傷你想怎麼報銷?」
第31章
德國冬天天黑得早,不過四五點光景便已經黑沉沉。外面又飄起了雪,高樓下,穿大衣的人頂著風雪形色匆匆。
天氣完美契合應隱心情,她現在隻想來首二泉映月。
按行程,Anna會過來帶她出去吃晚餐,或者安排酒店餐,之後去機場與商邵匯合。應隱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看了五集海綿寶寶後,Anna揿響門鈴:“應小姐,車子在樓下等,我們今天出去吃晚餐。”
應隱恹恹地爬起來,抱著被子,一開口鼻音嬌憨:“我好難過。”
Anna在德國長大的,一時間分辨不清:“難過,是心裡,還是身體?”
“心裡身體都很難過。”應隱吸吸鼻子,頭發蓬亂著:“我想去雪地裡打滾。”
Anna委婉勸誡:“這恐怕不太行。”
應隱下床,腳尖蹭進拖鞋裡,呆坐著哀傷了一會兒。
護照就不該給他,不然她現在好歹還能跑路……
“畫個淡妝吧,”Anna建議:“心情能愉快點。”
應隱現在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她說什麼就是什麼了,熱水洗過臉,她乖乖在梳妝鏡前坐下,敷粉畫眉,一筆一筆心不在焉。
“我給您拿了新的衣服。”Anna不動聲色,用衣撐把一整套掛好。
直筒深藍色牛仔褲,棕色尖頭高跟短靴,黑色高領打底外配一件同為大地色系的對襟系扣開衫,外面的廓形黑色翻領大衣剪裁利落。
很法式時尚的一身,夠正式,但不算刻板。
應隱在有人照料飲食起居的情況下很少動腦筋,給什麼吃什麼,給什麼穿什麼,也不挑剔。
她畫完妝,換上衣服,也沒問為什麼要從前一天的優雅名媛風換成今天的都市職人風。
“應小姐,挽個頭發。”Anna步步為營,左手一根簪子,右手一個鯊魚夾。
應隱:“……”
凝神思索零點二秒,無精打採但十分聽話地拿走了玳瑁色的鯊魚夾。
她就是好糊弄,以至於Anna都要撇過臉去偷偷笑一下。
換好了衣服,Anna比大拇指:“真好看,羨慕我們邵董。”
應隱現在還不想聽他名字,冷不丁一聽到,二泉映月又在腦子裡響起。
她吞了飯前吃的藥片,帶著暈暈乎乎的二胡聲和濃重到無法呼吸的鼻塞,踩在雲端似的跟著Anna下了樓。
臨近年底,即使是高冷端莊的商務酒店,也裝飾上了聖誕元素。應隱穿過掛有綠色聖誕結和彩燈的前臺,在Anna推開玻璃門的下一秒,看到了站在邁巴赫車門邊的男人。
德意志晚七點,城市夜燈斑斓閃爍,濃鬱冬夜中,霓虹色溫柔地鋪陳,商邵沾染風霜,正靠在車門邊,攏手點一支煙。
應隱中午一心陷在激烈的心跳中,沒顧得上看他今天穿什麼,現在腳步驀地頓住了,看清了他的馬甲西裝和大衣,黑色的,筆挺,但令人覺得溫柔。一股深沉的矜貴。
細白的雪落在他肩頭與袖口,他是挽著胳膊的,一指攏著火,一指按著火機,臂彎裡一捧熱烈的鮮花。
點煙時分明漫不經心,看到應隱出現在視線內,他才稍稍站直。白色煙霧在指尖繚繞開來,隔著轉動的旋轉門和起落的乘客,商邵對她笑了笑。
人已經走到這了,萬萬不可能再扭頭回去。應隱一步三遲疑,但還是陷進他的圈套裡。
什麼畫個淡妝,換身衣服,挽個頭發,她一剎那全懂了。
走至車前,門童一時沒有過來,隔著距離看他把花遞進她懷裡。
“花店裡沒有這個花,我讓助理開車找了很久,在一個德國老太太的玻璃溫房裡找到。”
粉白的瓣掐著當中嫩粉的芯,花型飽滿豐碩,枝幹墨綠筆直,用硫酸紙層層疊疊包著,接過時,花香浮動在十一月末的風雪中。
她接過花,抬起眼:“為什麼送花?”
商邵籲了口煙,散漫地笑一笑:“道歉的話,有花才算心誠。”
她知道他晚上還有會議和應酬,這一趟酒店,是專程為她而回的,是他嚴謹的公務生涯中不可思議的心猿意馬。
應隱偏過臉去,目光落在花朵上,眨一眨眼,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她今天穿得很時尚利落,挑落的額發掩著她蒼白的面容,看著有股脆弱的倔強。
“不喜歡?”商邵低了聲問。
應隱想到他飛到英國去哄女孩子,可能也是這幅模樣,漫不經心的,沾著風雪,不容人不心動。
英國的冬天天更黑,夜更濃,花也更嬌翠欲滴,他送得輕車熟路,真是慣犯。
但她想這些,未免得寸進尺,因此無法宣之於口。
應隱識趣地抱花坐進車裡,不認帳:“送了花也不原諒,反正你都看光了。”
上了車,司機是主辦方的人,不必商邵吩咐目的地,便將車徑直駛往目的地。
邁巴赫繞過噴泉環島,商邵才慢條斯理地說:“我有說了是為這個道歉麼?道的是飛機上的歉,昨晚看光的事,恐怕不能算我的錯。”
應隱瞪眼看他,又看司機。
“他聽不懂。”
“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的錯?”
“你又病又醉,不穿內衣撲我懷裡,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可以不看!”
“不看怎麼照顧你?”
“那你可以推開我,把我埋被子裡。”
“試過了。”商邵口吻平淡:“但你隻想坐我懷裡,我放手你就哭。”
應隱當然記得自己哭得一塌糊塗,醉醺醺的痛苦中,她隻覺得坐他懷裡好舒服,因此按著他的手貼自己腰上,要他用力抱緊她。
她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但商邵知道得一清二楚,知道自己咽之又咽的喉結,瀕臨極限的定力,以及,自暴自棄的欲望。
她根本不知道危險的地方在哪裡,又有多迫近,還天真地糾結他究竟看光了她幾分。
應隱臉色爆紅,拼命給自己找場子:“那個……那個是我喝醉後的正常反應,我跟誰都這樣。”
商邵眯了眯眼,“是嗎?”
應隱嗅到冰冷氣息,一時覺得心髒發緊,小女子能屈能伸地說:“……不是。”
又把花塞他懷裡:“還給你!”
花瓣撲簌簌地落,香氣襲人。
商邵:“……”
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有一天連花都送不回去。
他笑了笑,接過花,比她更能屈能伸:“好,還給我,別原諒我。”
那束從溫室裡養出來的瑞典女王,絢爛粉酽的頭顱高高昂著。
車輛在街道上平穩穿行,四處玻璃高樓倒映黑的天,白的雲。應隱看著窗外,嘟嘟囔囔:“好虧,我又不能看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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