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知恩又剛經歷了那一遭。

 

爺爺教了幾次，張知恩還是記不住，生氣地拿尺子抽了張知恩的手心。

 

「記不記得住？」

 

張知恩不說話，眼淚刷就下來了。

 

眼神裡夾雜著不易察覺的恨意。

 

我這才明白，原來張知恩的恨，積攢在一件件小事裡。

 

我們對她的好，她不記著。

 

但凡不好的，她都記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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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怎麼會有人隻記仇不記恩？

 

我趕緊攔住爺爺。

 

「今天先算了吧，您也該休息了。

 

「張知恩這邊，我來慢慢教她。」

 

爺爺嘴冷心熱：「你一會兒給她煮個雞蛋敷一敷，手別腫了……」

 

哥哥和嫂子是沒骨氣的，第二天一早就過來賠禮道歉。

 

最後拿走 2 萬塊，去做了直播。

 

直播並不順利，直播間算上被拉去看的親朋好友，才四五個人。

 

張知強還想拉我去直播，好在馬上開學。

 

緊張刺激的高三，終於來了。

 

8

 

分班考試成績出來，年級第十一。

 

我松了口氣。

 

這一次我沒有像上一世一樣，在張知恩身上花太多時間精力。

 

而是好好復習，考進了清北班。

 

市裡的高中，最不缺的就是好學生。

 

從踏入教室的第一天起，我就深知這種差距，拼命追趕，想為自己和爺爺搏一個更好的未來。

 

上了高三，哪怕老師不提醒，同學們也都铆足了勁兒學。

 

上課跟老師再過一遍知識點查缺補漏。

 

下課補覺的補覺，繼續背書的也大有人在。

 

壓抑，沉悶，希望……

 

混雜在一起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然而這種平衡在一個平常的下午，被打破了。

 

班裡轉來三個轉校生。

 

上一世在平行班聽說過。

 

為首的叫齊小川，他們仨因為在隔壁市的學校犯了事兒，才轉來我們學校。

 

齊小川他們幾個人，跟我們都不一樣。

 

他們染發，不穿校服，頂撞老師……

 

家裡有錢有勢，沒人敢招惹。

 

我們注定不是一類人。

 

我隻想離他們遠遠的，好好學習，安心參加高考。

 

偏偏天不遂人願。

 

這天，我正在走廊背單詞，突然聽到齊小川的聲音。

 

「老子追你這麼久了，給個面子？嗯？」

 

他步步緊逼，帶著兩個兄弟把葉淼往他懷裡擠。

 

「我勸你識相點，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要不喜歡溫柔的，我不介意粗魯一點……」

 

葉淼是年級第一，人美心善，還給我講過錯題。

 

男生女生都很喜歡她，是公認的學霸女神。

 

齊小川第一天來就看上葉淼，並展開猛烈追求。

 

念檢討的時候表白，在教室送 999 朵紅玫瑰……

 

怎麼轟動怎麼來。

 

不管葉淼怎麼拒絕，他就跟耳朵糊了狗屎一樣，聽不見。

 

眼下，齊小川捂住葉淼的嘴，她的胳膊往器材裡拽。

 

看著葉淼驚恐的表情。

 

我突然想起，上一世這個時候，學校有個女生學習壓力大跳樓了。

 

隻不過上一世，我隻顧學習，不關心這些。

 

跟葉淼也沒有交集。

 

此刻，腦海裡葉淼去世時的新聞照片，和眼前的景象重合。

 

我猛然意識到，那個跳樓的女生就是葉淼！

 

她成績心態都很好，怎麼可能因為學習壓力大跳樓？

 

難道另有隱情？

 

我手腳冰涼，內心天人交戰。

 

如果我幫忙，齊小川一定不會放過我。

 

如果我假裝沒看見，就可以繼續安穩地度過我的高中生活，可葉淼就……

 

葉淼掙扎著抓住門板，指甲斷了，劃出血來。

 

我到底該怎麼辦？

 

9

 

「葉淼！」

 

算了不管了，老天讓我重活一世，肯定有他的道理。

 

我清清嗓子，故作鎮定。

 

「英語老師讓你去她辦公室一趟。」

 

葉淼趁齊小川幾人愣神，跑了出來。

 

齊小川皺起眉頭，舌頭不耐煩地在左臉頰上頂了頂。

 

三白眼SS盯著我。

 

良久，他突然側頭一笑。

 

輕「呵」兩聲。

 

葉淼感激地拉住我的手，我們在走廊裡並肩狂奔。

 

走廊裡的風穿堂而過。

 

我們好像隻要跑得夠快夠遠，就能抵達光明。

 

可是那天是陰天，我們跑到盡頭，也沒有陽光灑落。

 

齊小川不再騷擾葉淼。

 

他盯上我了。

 

進教室時，他故意伸腿絆我。

 

我撞在桌子上，腰間吃痛。

 

陰沉嘲笑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英語老師叫你們幹嘛了？」

 

齊小川捏住我的下巴，笑意不及眼底：

 

「你不是喜歡逞英雄嗎？」

 

他摘掉我的眼鏡，看獵物的眼神一亮：

 

「那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低下頭靠我越來越近，呼吸幾乎打在我的臉上。

 

眼看他就要親上來。

 

周圍的同學仍然在看書做題，無人在乎發生了什麼。

 

我心裡有點難受，但也在意料之中。

 

畢竟沒人願意給自己惹麻煩。

 

我扭過頭躲閃，齊小川卻突然松手。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入老子的眼！」

 

說著他看向其他同學。

 

齊小川勾了勾嘴角，惡劣笑道：

 

「你們還不知道吧？張知愛是有媽生沒媽養的孤兒！

 

「前幾年被一個老頭領養了。

 

「嘖嘖嘖，領養你幹嗎呀？給老爺子暖被窩嗎？」

 

10

 

齊小川說完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他的兩個小弟也跟著拍桌子，誇張地笑著。

 

詭異的是，班級裡其他同學紛紛默不作聲。

 

連背書的聲音都停了。

 

齊小川抓住離他最近男同學的衣領。

 

「笑啊？不好笑嗎？

 

「你們是不是學傻了，草！」

 

我感激地看了一圈班裡的同學。

 

出於不惹麻煩的考慮，沒有人為我出頭。

 

但在能力範圍內，我們默契地統一戰線，用沉默表達自己的立場。

 

齊小川氣得踹倒自己的桌椅。

 

「一群書呆子，無聊透了！」

 

嘴裡罵罵咧咧地走出教室門，這一天再沒回來。

 

我心裡短暫地松了口氣。

 

月考結束，放半天假。

 

老師讓我給孤兒院送幾張入學申請表。

 

這是政府和學校一起合作的項目，學費住宿全免，目的是讓孤兒院的孩子也有機會接觸更好的教育。

 

當年，我就是這麼來市裡上學的。

 

回孤兒院前，我先去了趟市場，想給孩子們買點糖和水果。

 

「老板，這個橘子多少錢？」

 

不等老板回答，我聽到齊小川熟悉的聲音。

 

「呦，孤兒還有錢買橘子呢？」

 

撞見齊小川一行人，從電玩城出來。

 

我下意識拔腿就跑，但他們人太多。

 

齊小川隻是使了個眼色，一群人就從各個路口把我堵住。

 

「跑啊，不是挺能跑的嗎？」

 

齊小川手插在兜裡，邁著大長腿，慢條斯理地朝我信步而來。

 

那種一切盡在掌握，貓抓老鼠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

 

我迅速觀察四周。

 

面前就是賣蘋果的攤子，攤販不肯跟我對視。

 

求助的機會都不給我。

 

實在不行，就隻能掀攤子了。

 

當事不關己，無人求助時，把他人拉下水，才有一線生機。

 

第六感告訴我，哪怕是進警局，也比被齊小川帶走好。

 

齊小川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的手已經搭上小攤的扶手。

 

「你們在幹什麼？」

 

11

 

一道慍怒又幹淨的呵斥傳來。

 

是江延禮！

 

孤兒院最受歡迎的義工，在孤兒院的時候沒少幫我。

 

看見他著急地向我飛奔，我心裡突然踏實。

 

手也從攤子的把手上放了下來。

 

「呦，這不是江少嗎？」

 

看得出來齊小川對江延禮有所忌憚，他語氣軟下來。

 

「我們就是看見同學過來打聲招呼。」

 

齊小川故作親昵搭上我的肩膀。

 

在我耳邊沉聲警告。

 

「你說是吧？」

 

江延禮甩掉他的手。

 

看起來很生氣。

 

齊小川聳聳肩，無所謂地揮揮手：

 

「張知愛，學校見~」

 

「你沒事吧？」

 

江延禮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仔細查看。

 

我被他過於認真的表情逗笑。

 

搖搖頭：「沒事。」

 

「老師讓我給孤兒院送報名表，我想著給孩子們買點水果。」

 

江延禮笑起來很好看，溫柔的眼神似乎能將世界融化。

 

但看的時間久了，就能感覺到他骨子裡的悲傷。

 

他來孤兒院做義工，是為了走失的妹妹。

 

妹妹的失蹤讓他整個人都被蒙上一層悲傷的霧。

 

我知道他對我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和她的妹妹一樣大。

 

在孤兒院時，他總是摸著我的頭說：

 

「我妹妹要是在，現在應該跟你一樣高了……」

 

我被收養後，跟江延禮也好久沒見。

 

這次見面，隻覺得他身上的悲傷感更重了。

 

少年的脊梁纖弱，卻微微佝偻著，飄搖得讓人心疼。

 

江延禮看了看時間：「走吧，中午了，哥請你吃午飯！」

 

我也不客氣：「老火鍋！」

 

江延禮吃得很少，大多時間都在看我吃。

 

透過火鍋的熱氣，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江哥，最近發生什麼事了嗎？」

 

12

 

江延禮苦笑著扯了扯嘴角。

 

「這麼明顯嗎？」

 

我給他夾了塊毛肚，很誠實地點頭。

 

「明顯，非常明顯。」

 

江延禮垂下漂亮的眸子，長嘆一口氣。

 

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從何說起。

 

氣氛尷尬了好一會兒。

 

我問：

 

「你認識齊小川？」

 

江延禮眼底閃過尷尬和一絲厭惡。

 

「認識，他轉學去你們學校這事兒還跟我有關系。」

 

原來，幾個月前江延禮班裡有個女生給他送情書，被齊小川看見了。

 

齊小川以江延禮的名義把女生約出去。

 

發生了很惡劣的群體侵犯事件。

 

還拍了視頻威脅女生。

 

江延禮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想去女生家，看看自己能提供什麼幫助。

 

但齊小川的父母搶先一步。

 

給了女生家一大筆封口費，江延禮趕到時，女生一家都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到了哪裡。

 

從那以後，那個女生再也聯系不上了。

 

齊小川他們因為太猖狂，影響不好，所以才轉學來我們班。

 

江延禮幾度停頓，就快說不下去。

 

他眼睛脹得發紅。

 

哽咽著問我：

 

「知愛，你說是不是靠近我的人都會變得不幸？」

 

我把椅子挪到他身邊。

 

依賴地靠著他。

 

「不是的。

 

「不是你的錯。」

 

太溫柔善良的人隻會苛責自己。

 

良久，江延禮緩過來些，他仰頭擦擦眼淚。

 

聲音沙啞：

 

「真是，每次都被你安慰到。」

 

我笑笑：「我又沒說謊。

 

「你看我在你身邊，就很幸運。

 

「如果不是你在孤兒院做義工發現我生病發燒暈倒，我可能早就S在外面了。

 

「而且剛剛，也多虧了你。

 

「江延禮，謝謝你。」

 

真心地。

 

江延禮不好意思地揉揉我的頭。

 

我攔住他不讓揉。

 

他挑眉：「怎麼，長成大姑娘不讓摸頭啦？」

 

13

 

我偷偷挪回去。

 

「那倒不是，我沒洗頭。」

 

江延禮氣笑了。

 

我們一起買了些零食水果送去孤兒院。

 

江延禮一定要送我回學校。

 

到校門口，他叮囑我：

 

「離齊小川遠點，他不是什麼好人。」

 

我在心裡默默嘆氣，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好人。

 

可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啊？

 

不想讓江延禮擔心，我笑著回答：「知道啦。」

 

「手伸出來。」

 

江延禮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太聽話。

 

還沒來得及反應，修長的手已經伸出來。

 

我在他手心裡放一顆糖，笑道：

 

「給延禮寶寶的糖~」

 

我們在孤兒院經常這樣給小朋友發糖。

 

江延禮愣了愣，舉著糖寵溺地笑了。

 

「收到了，知愛寶寶的禮物還要等幾天。」

 

禮物？什麼禮物？

 

剛回學校，齊小川就找我麻煩。

 

教導主任經過，拽著耳朵就把他拎走。

 

「你哪個班的？不穿校服，打耳釘，染發，還騷擾女同學？」

 

齊小川疼得龇牙咧嘴，十分不忿。

 

「你知道我爸是誰嗎？」

 

「你爸是天王老子，進學校也歸我孫主任管！」

 

我從來沒覺得教導主任的大嗓門這麼有安全感過。

 

從那以後，齊小川不敢在公開場合做什麼。

 

他就挑我落單的時候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