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搖頭，說：「聲音太小了，我聽不清。」

 

「對不起！」

 

她抬高了音量，不耐煩道：「現在可以了嗎？」

 

我嘆了一口氣，起身，說：「叔叔，阿姨，看來我們沒什麼聊的必要了……」

 

我話還沒說完。

 

趙南央的父親抬手，給她一巴掌。

 

「道歉。」

 

趙南央的右臉迅速腫起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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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紅著眼，這一次，態度明顯變好了很多。

 

「對不起，林漾，我錯了，你可以原諒我嗎？」

 

「趙南央，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她看向我，眼裡滿是怨恨和惡毒。

 

「你既然不會原諒我，又幹嘛非要讓我給你道歉，你有病嗎？」

 

「趙南央，你記住，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句沒關系。」

 

我站起來，說：「叔叔，阿姨，你們的提議，我答應了。」

 

我轉身就走。

 

從頭到尾，沒有看江盛昭一眼。

 

隻是離開的時候，手指不小心擦過了他的手掌。

 

他的掌心冰涼，嚇得我立刻縮回手。

 

可是我的手指，卻被他拽住了。

 

他看著我，眼底滿是驚訝。

 

我讀不懂他的情緒，也不想懂。

 

拽出我的手，頭也不回。

 

13

 

江盛昭突然發現，自己從一個怪物，變成了另一個怪物。

 

曾經，他渴望別人的親近。

 

如今，任何人的貼近，都會讓他反胃惡心。

 

就連他以為自己最喜歡的趙南央，也是如此。

 

他行屍走肉活了很久。

 

直到那一天，他陪著趙南央，去見林漾。

 

很久沒見，江盛昭已經快要忘記林漾的模樣了。

 

隻記得她很膽小，很聽話，也很容易臉紅。

 

這一次見面，林漾變了很多。

 

她留長了頭發，剪掉了劉海。

 

一雙眼比之前凌冽。

 

看他的視線，也沒有過去的欣賞和痴迷。

 

隻是江盛昭並不在乎。

 

對他來說，林漾不過就是曾經生活裡的調劑品。

 

丟了，還是沒丟。

 

根本就不重要。

 

一切發生在林漾離開的瞬間。

 

江盛昭偶然發現，隻有林漾的接觸，不會讓他覺得惡心。

 

甚至，會讓他覺得溫暖。

 

他很渴望和她的親昵。

 

抓住她的手，還想再感受一下。

 

她已經甩開了手。

 

滿臉厭惡。

 

江盛昭愣住了，他還從來沒有，在林漾的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

 

她對他一向都是有求必應，小心翼翼。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個女孩變了呢？

 

是趙南央出現之後？

 

還是她受傷之後？

 

江盛昭突然發現，自己記不清了。

 

他對她的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

 

那天夜裡，江盛昭做了一晚上的夢。

 

夢裡。

 

林漾抱著他，一直在哄他。

 

她的身上很香，也很溫暖。

 

醒來時。

 

江盛昭做了一個決定。

 

14

 

我忙著準備英語考試。

 

每天兩點一線，不再去學校了。

 

我收拾東西的那一天。

 

學校裡那個曾經訓斥我的老師特意來送我。

 

他諂媚的表情，讓我覺得惡心。

 

同樣諂媚的，還有我的父母。

 

他們希望我能給趙南央父母商量，把我弟弟也一起帶出去。

 

我拒絕了。

 

我媽還想鬧騰，我抬眸，不鹹不淡道：「行啊，你給他也潑點硫酸，我就答應。」

 

「神經病！」

 

「早知道你這麼不懂得感恩，我當初就應該把你塞回去！」

 

我媽罵罵咧咧，摔門而去。

 

超市又來人了。

 

我抬起頭，發現是江盛昭。

 

他最近經常來找我，比他發病的時候還要頻繁。

 

那些時候，他隔三差五就會來找我，把我困在貨架上，哄著我聽話。

 

「小點聲，你也不想被他們聽到吧？」

 

我那時候被他三兩句話，就哄得面熱心跳，現在想想，還真惡心。

 

江盛昭每天都來，還帶他朋友過來。

 

每次都買一堆有的沒的，價值四位數。

 

他朋友打趣他：「江哥，花這麼多錢追姑娘，還得是你。」

 

「我賭一包辣條，江哥今晚就能得手，你們呢？」

 

「我賭兩包，他沒戲。」

 

我屏蔽掉他們的騷話。

 

冷冷把最後一包餅幹扔給江盛昭。

 

「2400，怎麼支付？」

 

江盛昭扔給我一沓現金。

 

把幾袋子吃的推給我，說：「送你的。」

 

我並不驚訝。

 

畢竟，他已經連著送我半個月了。

 

這算什麼？

 

追妻火葬場嗎？

 

可我不是女主角。

 

也不會再有那些不該有幻想。

 

我沒搭理他，把袋子扔到一邊，打算等他走了，再擺回貨架上。

 

江盛昭送來的錢，我都攢下來。

 

留著出國用。

 

江盛昭打發走了他的朋友們，又折返回來。

 

「林漾，能把我從黑名單拉回去了嗎？」

 

我無視他的存在。

 

他嘆了一口氣，問：「還得多久，我還得討好你多久，你才會消氣？」

 

我抬起了手指。

 

被潑到的地方，留下了一塊可怕的疤。

 

江盛昭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

 

我低下頭，接著背單詞，不再理他了。

 

夜裡，我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

 

我接起來，對面的女孩在哭。

 

是趙南央。

 

「林漾，你到底給江盛昭說什麼了，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醫院？」

 

我？

 

說什麼了？

 

「林漾，你脾氣也耍夠了吧，你算個什麼東西，值得江盛昭這樣哄你……」

 

太吵了。

 

我掛了電話。

 

翻身，接著睡覺。

 

第二天，江盛昭沒有出現。

 

我覺得很舒服。

 

第三天，他也沒有出現。

 

我覺得很愜意。

 

第五天，我已經忘記這個人了。

 

我拉下卷簾門，才看到對面的大樹底下，站著一個人。

 

也不知道他在這裡站了多久。

 

地上落滿了煙頭。

 

我記得，江盛昭之前不抽煙的。

 

「林漾，如果我不過來，你多久才會去找我？」

 

「你知道我在這裡等了多久，我等了這麼多天，都沒等到你主動去找我，林漾，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江盛昭一身蕭瑟的寒意，朝我走來。

 

我防備退了一步，警惕道：「你想幹什麼？」

 

他抬起了右手，我才發現，他的手指上，也纏著紗布。

 

「好疼啊，林漾，原來你那時候有這麼疼，對不起，我當時不該那樣對你，是我錯了。」

 

江盛昭朝我走過來。

 

我抄起地上的笤帚，擋在我們中間。

 

「別過來。」我警告他。

 

江盛昭苦笑一下，說：「沒想到，有一天，你我之間，也會變成這樣。」

 

「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回去了。」

 

我不想和他追憶往昔。

 

江盛昭叫住我，說：「林漾，我們，還有機會回到過去嗎？」

 

「沒有。」

 

我想了想，補充了一句。

 

「就算是下輩子，也不可能。」

 

15

 

趙南央很闲。

 

她每天都變換各種號碼罵我。

 

託她的福，我很清楚江盛昭的近況，聽說他最近在跟家裡鬧，說要去我上的大學，被拒絕了。

 

英語考試，他倆都沒通過。

 

隻有我過了。

 

江盛昭來找我，說：「林漾，你能不能等等我，再給我一年的時間，我一定會努力追上你的。」

 

我嘆了一口氣，說：「別做夢了，江盛昭，你我之間的差距，就是天與地，你就算爬上天梯，也追不上我的成績。」

 

江盛昭的表情十分受傷。

 

我沒再理他，飛去了國外。

 

出國之後，我忙著打工，忙著上學，忙著修雙學位。

 

聽說江盛昭和家裡談崩了。

 

被鎖在家裡，不允許外出。

 

聽到這個消息，我高興得差點蹦起來，他天天給我發消息，說要來找我，快要把我嚇S了。

 

「笑什麼呢，撿到錢了？」

 

學長何越洲走過來，笑著問我。

 

我笑著回答：「比撿到錢，還要高興。」

 

「聖誕節有安排嗎？我組織了一場留學生聚會，要不要去？」

 

我搖了搖頭，遺憾道：「聖誕節，我要去餐廳打工。」

 

「哪個餐廳？等你下班，我過去接你。」

 

我拒絕了。

 

何越洲對我的心思，我不是看不出來。

 

但我怕了。

 

他跟江盛昭一樣，都是我高攀不上的天之驕子。

 

聖誕節很快就到了。

 

我打工的餐廳擺我一道，讓我換裝成聖誕女郎，服務客人。

 

我想拒絕。

 

可是異國他鄉，我一個女生，擔心出事，隻能硬著頭皮答應。

 

好在今晚的客人，都很有禮貌。

 

並沒有給我找什麼麻煩。

 

我往後廚走，準備去端菜，被一個胖子撞上了。

 

「oh！」他罵了一句，看到我，眼前一亮，有一絲猥瑣。

 

「中國人？」

 

他的胖手，想要夠我的頭發。

 

我往後一躲，但還是躲不開。

 

這時，我被身後的人拽進懷裡，他的氣息陌生又熟悉。

 

低沉的嗓音，落到我耳邊。

 

「乖寶，上個廁所，怎麼動作這麼慢？」

 

江？盛？昭？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抬起頭，看到他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眉眼間滿是熟悉的風流。

 

我想甩開他的手，他SS按住我，餘光掃過那個大胖子，搖了搖頭。

 

胖子哼一聲，很快就走了。

 

我推開江盛昭，也要走。

 

他拉住我，語氣懶洋洋的：「好久不見，你就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

 

我看都沒看他：「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也可以自救。」

 

「你……」

 

「林漾！」

 

我抬起頭，才發現何越洲來了。

 

我笑著朝他跑過去，說：「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下班。」他的視線挪到身後的江盛昭，問，「認識？」

 

「不認識。」

 

我拽著他，換好衣服就走了。

 

江盛昭跟了我們一路。

 

一直到我們聚會結束，他還等在門口。

 

「好帥，他找誰的？」

 

「不知道啊，你認識嗎？」

 

「我不認識，漾漾，你認識嗎？」

 

「我……」

 

「林漾。」江盛昭叫我。

 

他們露出「有情況」的壞笑，我隻能解釋，是之前的同學，不熟。

 

等他們走了，江盛昭朝我走過來。

 

「現在呢？有時間和我聊聊了嗎？」

 

「你我之間，有什麼好聊的。」

 

「林漾，祝我聖誕節快樂。」

 

他的表情很執著。

 

好神經病。

 

我不耐煩開口：「祝你……」

 

「林漾。」

 

結完賬的何行洲走出來，問：「走嗎？我送你回家。」

 

我立刻甩下了江盛昭。

 

他拽住我，說：「林漾。」

 

何行洲去拽他的手。

 

江盛昭還是跟過去一樣，討厭和陌生人的接觸，他反手制住何行洲，一拳揮了上去。

 

何行洲被揍到地上。

 

「學長！」

 

我推開江盛昭，跑上前，把他扶起來。

 

「學長，你沒事吧，江盛昭，你能不能別再鬧了，你真的很討人厭！」

 

江盛昭的表情也很委屈。

 

「林漾，你知道為了來找你，我付出了多少嗎，你就不能給我一個好臉嗎？」

 

「不能，江盛昭，這都是你的一廂情願，實際上，我根本就不想見到你。」

 

我牽起何行洲的手，打算離開。

 

江盛昭追著我們的背影。

 

聽到何行洲問我：「你這樣對他，是不是有一點殘忍？」

 

「他又不是你。」

 

「他怎麼想，與我無關。」

 

16

 

何行洲問我。

 

我說的那句話，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我搖了搖頭，說：「學長，你人很好，我也很尊重你，但是我隻把……」

 

「可以了。」

 

何行洲的手指擋在我的唇邊。

 

「後面的話，我不想聽了。」

 

「林漾，我嘴好疼啊，你幫我上藥吧。」

 

何行洲的嘴臉，的確腫了。

 

我嘆了一口氣，說：「學長，你明明很會打架，為什麼不還手？」

 

之前，有人欺負我們留學生。

 

他以一擋十，一戰成名。

 

別說江盛昭，就是十個江盛昭，今天也打不過他。

 

何行洲輕笑，視線落在我的臉上，說：「你猜？」

 

「我猜不到。」

 

「當然，是為了讓你心疼。」

 

我一愣，故意重重按住他的傷口。

 

他疼得往後一倒，說：「林漾，你謀S學長啊。」

 

我被他逗笑。

 

何行洲站直了，指尖彈一下我的腦袋。

 

「你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林漾，你放心，隻要有我在，不會有任何人，能傷害你。」

 

我知道。

 

何行洲的家族勢力很大。

 

但我沒想到，他第二天，就把江盛昭強制送回國了。

 

上飛機之前，江盛昭告訴我：「你之前受的委屈，我都會替你找回來。」

 

「神經。」我把他的號碼拉黑了。

 

一個月後，我在之前的班級群裡，看到了最新的八卦。

 

趙南央因為欺負語言班的同學，她們聯手反抗, 被學校開除了。

 

沒過幾天，她就被撞成了殘疾人，撞她的人，還正巧是個精神病。

 

我猜測，這一切，都是江盛昭的手筆。

 

可我並不感激他, 隻覺得害怕。

 

他曾經那麼喜歡趙南央。

 

都能這樣對她。

 

趙南央尚且如此，更別說我了。

 

好消息，是江盛昭今年的英語考試沒通過, 他被家裡人關起來，我又安全了一年。

 

這一年，他用盡各種方式來找我, 每次還沒見到我，就被何行洲的人丟到飛機上, 打包飛回國。

 

時間久了, 他也沒脾氣了。

 

跟我說：「林漾, 我隻求最後一次和你聊聊的機會, 可以嗎？」

 

我的回應, 是把他拉黑了。

 

如果每個想和我聊天的人, 都能和我聊天，那我也不用學習了，該開心理咨詢室吧。

 

很快, 江盛昭的家裡就出了事。

 

聽說他爹偷稅漏稅、勾結官員洗錢被查, 連帶著他之前謀S趙南央的事情，也紙包不住火。

 

他進監獄的時候, 我正在跟何行洲一起過聖誕節。

 

他搖晃著紅酒杯, 問我：「一年過去了，你的答案還是一樣嗎？」

 

我知道。

 

江盛昭的境地，一定跟何行洲逃不開關系。

 

但越是這樣，我就越害怕。

 

他們的感情太過熾熱，也太過瞬息萬變。

 

今天愛你的時候, 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想辦法摘給你。

 

明天不愛你的時候, 可能就會毀了你。

 

什麼霸總。

 

還是看看小說得了。

 

這種喜怒無常的愛情，我可不想要。

 

我搖了搖頭，說：「學長，你人很好, 我……」

 

「你就不怕惹毛我, 我報復你嗎？」他的眼神，有一絲危險。

 

「你會嗎？」說真的, 我還是很害怕。

 

何行洲笑了，勾一下我的鼻梁。

 

「你以為我是他啊？」

 

電視上，正放著江盛昭的採訪。

 

記者詢問他, 事到如今, 還有什麼想說的。

 

他近似痴狂的看著電視, 嗓音溫柔，問：「你願意原諒我了嗎？」

 

「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

 

「不願意。」

 

我根本懶得聽完他惡心的廢話。

 

面不改色, 按滅了屏幕。

 

「林漾，發什麼呆，出來喝酒啊！」

 

「來了！」

 

我們在夜空下舉杯。

 

天邊煙花綻放。

 

很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