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了時間出門，小區裡其他孕婦看到我都吃了一驚。

「婆婆給你照顧孩子，還每天給你做飯，這日子我們都羨慕不來。」

 

「溫景，你得知足啊。」

 

每次我講述起自己的痛苦，身邊人都是一副驚訝的神情。

 

「溫景，你為什麼不知足呢？」

 

慢慢得，我也不再跟任何人講了。

 

每天在家裡從早上坐到晚上，如同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到了時間就去給孩子喂奶，給陳曉東做飯。

 

我甚至想著，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是不行。

 

有關心我的婆婆，經濟條件不錯的老公，還有可愛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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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幸福。

 

反正這輩子很短，忍忍就過去了。

 

直到我在晚上陪婆婆看電視的時候，看到了宋亞楠的律師事務所打贏了官司的新聞。

 

我感覺渾身不自在，下意識想站起身，卻被婆婆抓住了。

 

「小景，你看那邊那個是不是曉東？」

 

我抖如篩糠，SS盯著電視裡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陳曉東站在人群的角落裡靜靜地看著宋亞楠參加採訪，手裡捧著一束鮮花，。

 

有記者採訪問道：「宋小姐，聽說您這次回國陳先生幫了您很多，可以問問你們之間的關系嗎？」

 

宋亞楠爽朗大笑，看向陳曉東的眼神卻幾乎能拉出絲。

 

「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陳曉東被從人群中拉出來，臉色微紅。

 

他很坦然，大大方方地把鮮花塞到宋亞楠懷裡，在記者探究的目光中承認道：

 

「嗯，是朋友。」

 

人群中發出一陣起哄的呼聲。

 

喧囂中，隻有這兩個人彼此對視，眼裡再也容不下第三個人。

 

我聽到陳曉東說。

 

「我希望我重要的朋友可以永遠自由，不被困在生活的柴米油鹽中。」

 

「她值得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

 

她值得，那我呢？

 

我看著自己被洗潔精侵蝕破了皮的雙手，呼吸幾乎停滯。

 

耳鳴聲在耳邊炸開，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婆婆嫌棄地松開我的手。

 

「你有精神病吧？好好的又哭什麼？」

 

6

 

直到晚上我洗漱完，陳曉東才從外面回來。

 

他回避我探究的目光，像是年輕時候那樣把我按在床頭。

 

我被床柱子狠狠撞在了側腰，痛得驚呼。

 

我沒有反抗的力氣，隻是說：「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

 

「好久沒看你穿西裝，還挺帥的。」

 

陳曉東猛得推開我，額頭上冷汗涔涔。

 

他咬著牙：「我聽媽說你今天哭了，溫景，你到底在作什麼？」

 

「我辛辛苦苦工作養你和孩子，不是為了讓你給我添不痛快的。」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不住流淚。

 

「陳曉東，你愛我嗎？」

 

結婚這麼多年，這是我第一次問出這個問題。

 

其實到我這個年紀，再去探究愛不愛已經有些可笑了。

 

陳曉東沉默地點了根煙，看著我的臉突然開口道：「你在家什麼都不用幹，也化化妝減減肥吧。」

 

「有時候看到你，我真覺得倒胃口。」

 

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我打開手機，看到今天那個某書號又更新了。

 

他少見地發了一張照片，是兩隻帶著一樣戒指的手。

 

沒有配文，他也少見地沒有回復下面質問他的網友。

 

隻在置頂發了一條評論。

 

【隻是朋友的禮物，別誤會。】

 

我面無表情地找到前幾天加的宋亞楠的微信號，點進她的朋友圈。

 

在陳曉東回來之前，我就看到了她最近發的那條。

 

一對簡約的情侶戒，配文同樣很簡單。

 

【送給朋友的禮物。】

 

下面有個共同好友問她：

 

【宋大美女，怎麼終於名花有主了？】

 

宋亞楠在下面回復：

 

【別誤會，隻是圓了上學的時候的遺憾，我才不會把自己變成每天在家裡帶孩子，動不動就因為老公不回家哭哭啼啼的怨婦呢。】

 

陳曉東給他點個贊。

 

那人恭維道：

 

【想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大美女，跟誰結婚我都覺得配不上你，對了，什麼時候跟那個帥哥再來我這裡看藝術展？】

 

宋亞楠沒有再回復，又發了一張自拍照，背景是她的律師事務所。

 

她明媚漂亮，花了大量金錢保養的臉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配上一句意味不明的獨白。

 

【明天見，戒指的主人。】

 

我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起身去浴室，把水放到最熱，衝刷著剛才陳曉東觸碰過的痕跡。

 

鏡子裡，我肚子上兩層軟肉蓋住了剖腹產的傷口，有隱隱的痛感覺從裡面傳來。

 

無比醜陋，又真實存在。

 

門口傳來拖鞋拖拉的聲音，婆婆慢悠悠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小景，這麼晚了讓不讓人睡覺了？」

 

我沒有回答她，任由水流把我淹沒。

 

耳鳴慢慢消失，頭發打湿在臉上，像極了眼淚。

 

婆婆不耐煩了，故意大聲嚷嚷，把女兒吵醒。

 

「溫景，這麼大歲數的人連這點事都不懂，我看曉東就應該跟你離婚，到時候看你這個沒人要的賠錢貨……」

 

我突然關掉熱水，推開門直視她。

 

「媽。」

 

婆婆以為我害怕了，得意說：

 

「趕緊哄哄你女兒，大半夜的吵S人了。」

 

我笑了，用浴巾裹住身體。

 

「您跟叔叔離婚這麼多年不再嫁，是因為沒人要嗎？」

 

婆婆的臉打翻了調色盤，由青轉綠，最後又變得慘白。

 

「小景，你胡說什麼呢？」

 

我繼續笑：

 

「陳曉東知道你為了讓他留在本地，故意在大學時候讓他胃病發作錯過留學面試嗎？」

 

婆婆布滿皺紋的臉扭曲變形。

 

最後和陳曉東的模樣重合。

 

最終她還是退縮了，吞了下口水，抱住懷裡哭鬧不止的孫女，把她哄睡了。

 

7

 

我的大腦像是突然被熱水衝得清醒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第二天早上，陳曉東出去上班之前，我沒有給他做早飯。

 

婆婆害怕事情暴露，沒敢找我麻煩，隻是學會了一種更惡心的方式針對我。

 

我起床的時候，就看到桌子上鋪滿了擦眼淚的紙巾。

 

而她，正和我媽視頻通話。

 

「老婆子我年紀大了，昨晚上睡不著說了小景一句，被小孩指著鼻子罵。」

 

「辛辛苦苦一輩子，到最後還不如就這麼走了去呢。」

 

我媽在那邊附和：「等她哪天回家了，我肯定教訓她。」

 

看到我面無表情的站在房門口，婆婆臉上的假哭停了一瞬。

 

我媽卻瞬間來了力氣，唾沫就快要衝出手機屏幕。

 

「溫景，女人嫁了人之後就得守夫家的本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別像以前在家那樣無法無天！」

 

「趕緊給你婆婆道歉。」

 

我苦笑：「你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管我？」

 

我媽見我敢反駁她的權威，頓時怒了。

 

「就憑我是你媽，你這條命都是我給你的，別說是讓你道歉，就算是讓你去S你也得忍著！」

 

我聽著她的辱罵，在心裡默默數著數。

 

在倒計時到一的時候，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斷了我媽的電話，然後含著眼淚坐在了地上。

 

「婆婆，你要是不想帶孩子跟我一聲就行，沒必要這麼針對我……」

 

門外有開鎖的聲音，陳曉東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出鬧劇。

 

婆婆的表情僵在臉上。

 

「她……她說的是我……」

 

她結結巴巴地指著我：「曉東，你怎麼回來了？」

 

陳曉東不自在地別開眼。

 

「我有東西忘記帶了。」

 

我體貼道：「老公，你的錢包在臥室的桌子上，昨天落在屋裡了。」

 

陳曉東見我什麼都沒發現，松了口氣進去拿包。

 

出來後，他把我從地上扶起來，職責道：「媽，溫景給我生了孩子也不容易，我知道讓你過來照顧她你有怨氣，但是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別人家婆婆還得給孩子換尿布，起碼這些溫景也能給你搭把手。」

 

「你忍一忍就過去了。」

 

婆婆聽著這熟悉的話，徹底呆愣住。

 

「曉東，我可是你媽啊！」

 

陳曉東著急出去，不耐煩道：「我也沒說你不是。」

 

我瞥見他錢包裡一閃而過的戒指亮光，在兩人看不見的角度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昨天陳曉東回來脫了衣服後，我就把他放戒指的錢包偷偷踢到了床底下。

 

為的就是今天可以回來撞見我和婆婆的爭執。

 

就算婆婆不作妖，我也要故意和她吵一架。

 

而且我篤定他一定會站在我的這邊。

 

我知道他不愛我了。

 

但是他會愧疚。

 

昨天晚上他回來的時候，我隱約看到了他衣領上纏繞的女人假發。

 

他的某書主頁，也刪掉了那條他沒有肉體出軌的評論。

 

我的心口發疼。

 

嘴上卻委屈道：「老公，要不還是讓咱媽回家吧，她在這邊帶孩子太辛苦了。」

 

見我沒有發現端倪並如此體貼婆婆，陳曉東松了口氣。

 

轉頭看向婆婆：「媽，你有時候別太過分了。溫景畢竟是我老婆，她性子好，不喜歡惹事，你回家冷靜一陣子吧。」

 

又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卡。

 

「小景，拿著去買點營養品，這段時間辛苦了。」

 

婆婆大吵大鬧，聲音尖銳得幾乎衝破耳膜。

 

而我安安靜靜，特地塗了素顏霜的臉上盡顯破碎感。

 

陳曉東的愧疚感如潮水一般湧上來。

 

他抱著我，在我耳邊輕聲說：

 

「小景，這段時間委屈你了。」

 

我把卡收好，點點頭。

 

「我愛你，老公。」

 

有時候，愧疚是比愛情更好用的武器。

 

8

 

我拿著錢去靠譜的月嫂中心找了一個保姆，特地叮囑她每天在陳曉東下班後再過來。

 

並買了一大堆預制菜堆在冰箱裡，每天早晚給陳曉東解凍了吃。

 

反正他從來不會看冰箱。

 

第一次吃的時候，他驚訝地問：「小景，你做飯為什麼有股飯店的味道？」

 

我羞澀道：「我在網上報了培訓班，果然大有進步。」

 

他很愧疚，又給我轉了點錢。

 

我媽知道後，又打電話開始嘲諷我：

 

「還不是靠男人才能過下去，你作什麼妖呢？」

 

「你要是真混到老娘這個水平，不靠男人就能自力更生再說吧。」

 

我輕輕嘆息：「媽，我爸又去釣魚了吧。」

 

我媽的臉色不太自在，結巴道：「你說這個幹什麼？」

 

我把手機拿離了身體，防止她的尖叫吵到我。

 

「你如果真的不靠我爸，估計早就跟他離婚了吧。」

 

我溫柔地注視著她。

 

我媽和我爸是農村娃娃親，初中就輟學等著嫁人，剛一成年就在家裡的安排下，稀裡糊塗地辦了婚禮，甚至當時還不是能領結婚證的年紀。

 

我爸出去工作，她就洗衣做飯帶孩子。

 

我上大學的那天，我媽的手撫過學校發的校徽，嘴硬道：

 

「女孩子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以後還不是給別人當老婆。」

 

她眼裡的羨慕卻幾乎要溢出來。

 

我不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