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林小丞還是擺起了地攤。

 

開學後，我在上學路上撞見守著攤位的林小菁。

 

林小菁瘦了一些，臉色蠟黃。

 

她精神頭倒不錯，碰見我，還給了我個挑釁的眼神。

 

好奇心驅使下，我湊過去看了看她在賣些什麼。

 

是一些女生用的小飾品，精致又漂亮。

 

林小菁：「哼，沒想到吧，沒有你，我們照樣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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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借我們錢，有的是人借我們錢！等我們生意做大做強，你再怎麼求我們，我們也不會認你！」

 

還做大做強呢。

 

我笑了。

 

這四周荒無人煙，走兩公裡才是學校。

 

學校又是封閉式，下晚自習才會有走讀生出校門。

 

看這些飾品的精致度就知道，定價不會便宜。

 

他們賣給誰去？

 

18

 

果然，一個月後，我從姑姑那聽到他們生意失敗的消息。

 

「擺了一個月，也沒賣出幾件。最後賠錢清，好一陣子才清出去。」

 

「他們又要擺小吃攤，又來借錢，唉，我哪有錢？」

 

小吃攤？就他們那廚藝？

 

我勸姑姑別再管他們。

 

姑姑：「我就是想管，也沒有那個能力。」

 

不久後，聽說他們不知從哪又籌到了錢，果真開起了小吃攤。

 

我倒是沒在上次的地方遇見他們。

 

19

 

我的學習成績一直保持在年級前三。

 

有一天，老師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參加數學競賽。

 

聽說隻要在決賽中拿到名次，就可以獲得高校保送資格後，我同意了。

 

不過老師也說了，競賽難度很高，很多人都是從小開始學習競賽知識。

 

我沒敢抱太大希望，但還是認真準備。

 

姑姑聽說我在準備競賽，給我加了生活費，還時不時來學校看我，給我送飯。

 

她不懂這個競賽的重要性，她隻知道人在辛苦的時候，需要吃好一些。

 

每次放假，她還會給我做一桌子好吃的，再三命令表妹不許吵我。

 

表妹噘著嘴坐在我旁邊，時不時地幫我倒水，替我捶背。

 

夏天悶熱，她舉著小扇子，吃力地替她自己和我扇風。

 

考試的前一天，她對我說：「姐姐，你一定會考第一名！」

 

姑姑鼓勵我：「年年加油，姑姑相信你！」

 

我沒有辜負姑姑和表妹的期望。

 

七月，我在預賽中拿到一等獎，獲得了參加聯賽的資格。

 

與此同時，林小丞和林小菁的小吃攤倒閉了。

 

兩人深夜闖進姑姑家，狼狽地躲避債主。

 

20

 

姑姑氣得要命。

 

「當時我就不同意你們弄那個小吃攤，你們兩個以前天天等著年年伺候，鹽和糖怕是都分不清！做的東西誰敢吃的？」

 

「膽子怎麼這麼大啊，借了那麼多家，加起來得有多少錢啊？」

 

「那麼多錢！林小丞啊林小丞，你怎麼敢！」

 

「我沒錢替你還！」

 

林小菁也抱怨：「我也說不能開小吃攤，林小丞非不聽。忙了這麼長時間，一分錢沒賺到不說，還欠了那麼多債！」

 

林小丞不服氣：「那能全怪我嗎？還不是你偷工減料？」

 

「我要是不省著點，攤子倒閉更快！」

 

兩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吵了起來，把姑姑煩的不行。

 

「行了，都別吵了！年年準備她那個數學比賽，每天辛苦著呢，別打擾她做題！」

 

林小丞：「數學競賽？就她？」

 

他不屑地笑了。

 

連表妹都聽出他語氣中的看不起，連忙道：「年年姐拿了一等獎！」

 

林小菁：「什麼一等獎？」

 

林小丞有一瞬間啞然。

 

片刻，他道：「一等獎有什麼用，省一也沒什麼用！又不是進集訓隊了，得意什麼？」

 

我放下筆，推開門說：「有的人預賽都沒拿到名次，就別在這裡酸了。」

 

幾個月沒見，林小菁和林小丞都瘦了很多，曾經白淨的臉龐被曬得黝黑。

 

我看向林小丞：「聽說你小吃攤也倒閉了，怎麼回事？這次又是因為大環境不行？」

 

林小丞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臉漲得又黑又紅。

 

21

 

林小丞問姑姑借錢，說要去南方闖一闖。

 

林小菁經歷兩次失敗，再也不敢相信林小丞了，不願意和林小丞一起走。

 

她又不敢回家，怕人追債。

 

她想在姑姑家裡借住。

 

姑姑還是心軟了。

 

她給林小丞掏了路費，板著臉說這是最後一次。

 

她願意收留林小菁，但林小菁不能在家裡吃白飯。

 

「要麼找工作，要麼去店裡幫忙。」姑姑說。

 

林小菁看了看我，心裡不平衡。

 

「憑什麼她就不用工作！」

 

「姑姑，你不覺得你太偏心了嗎？我和林年都是你侄女，你憑什麼區別對待啊！」

 

「要是當初你願意供我上學，我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姑姑正要發火，我揚起手，啪地給了林小菁一巴掌。

 

「沒有人欠你的，林小菁。」

 

「姑姑還肯收留你，已經是仁至義盡。」

 

最後，林小菁沒能留在姑姑家。

 

姑姑給了她和林小丞一樣數額的錢，沒有問她以後的打算。

 

22

 

我專心準備競賽。

 

刷不完的題，背不完的書，流不完的汗水。

 

準備競賽的過程中，我也不敢落下課內成績。

 

如果競賽失利，拿不到保送資格，我還是要走高考這條路的。

 

我每天凌晨才睡，擔心開燈太晚打擾到室友，隻好申請走讀。

 

姑姑心疼我，又不敢催我早睡，每天晚上雷打不動地做夜宵給我吃。

 

我已經麻煩姑姑太多，不想讓姑姑這麼晚還為我下廚。

 

姑姑卻說：「你學習那些我不懂，幫不了你，能為你做的也隻有這些。」

 

我眼眶酸澀。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姑姑都幫了我太多太多。

 

前世，姑姑咽氣前還勸我多為自己想想，多存點錢，別讓林小丞知道我有錢。

 

要是沒有姑姑最後的提醒，我生病後恐怕一天院都住不起。

 

「姑姑，謝謝你。」

 

姑姑：「別說這些，快吃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學習。 」

 

我重重地點頭：「我一定好好學！」

 

幾個月後，我在決賽中拿到名次，進入了國家集訓隊。

 

同時，得到了B大保送資格，被提前錄取了。

 

23

 

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姑姑哭了。

 

「老天保佑，我們林家祖墳冒青煙了，居然出了個B大的大學生！」

 

「看他們還有什麼酸話能說，我們年年直接跳過高三，上B大讀什麼預……預科了！哈哈哈哈！」

 

表妹也為我開心：「我就說年年姐最厲害了！」

 

姑姑：「辦酒席，必須辦酒席！」

 

我微笑著點頭同意。

 

這幾年，我們聽過的酸話實在是太多太多。

 

姑姑離婚，父母離世……別人都說我們林家晦氣。

 

再加上林小丞借錢不還，我們家的名聲在村裡更差了。

 

借給林小丞錢的，大多數是他的朋友和同學。

 

這些人找不到林小丞和林小菁，就來找我和姑姑。

 

他們還是講道理的，隻是問了問林小丞的去向，沒有讓我和姑姑替他還錢。

 

村裡有些人卻把話說得非常難聽。

 

「小丞都欠了那麼多錢，年年怎麼也不去打工幫著還？」

 

「一個丫頭片子，上學有什麼用？」

 

「把弟弟妹妹放在家裡不管，隻想著上學，真狠心啊。」

 

「要不是她非要上學，把小丞和小菁丟在家，這倆孩子也不會走歪路，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看她能學出個什麼來！」

 

然而，我和姑姑回村辦升學宴那天，所有人口風都變了。

 

「年年這孩子，我早就看她有出息！」

 

「這孩子從小聰明，才三歲就知道幫家裡跑腿。」

 

「考上B大了？能不能給我家孩子補補課啊？我給錢！」

 

「還是年年有出息，比小丞小菁那倆孩子強太多了。」

 

「我家那個說在南方看見過小丞，在工地上搬磚呢。」

 

「小菁呢？也在南方嗎？」

 

「小菁好像沒跟小丞一起，前兩天我嫂子說在隔壁縣碰見她了。」

 

……

 

我看見了林小菁。

 

隔著人群，林小菁遠遠地望著我，眼神熟悉又陌生。

 

她的表情像是恨我到極點，含著嫉妒和不甘。

 

她整個人又髒又狼狽，簡直像個乞丐。

 

我渾不在意地收回視線，回應我身旁大娘的問話。

 

「平時怎麼學習的？就多看書，多做題，多努力。」

 

「不好意思，我不能給你孫女補課，暑假我要去隊裡集訓，然後要找份工作。」

 

「不能一直靠姑姑養著我啊。」

 

24

 

開學前一天，林小菁找到了我。

 

「你現在滿意了嗎，我和小丞都過得不好，你倒是成了名牌大學生！」

 

「你對得起誰啊？你愧對爸爸媽媽，愧對我們叫了你這麼多年姐姐！」

 

「你如今得到的一切，本來都該是我的！假如讓我讀書，我肯定考得比你好，肯定比你厲害！」

 

聽慣了這些胡攪蠻纏的無理言論，我竟然已經生不起一絲氣。

 

我隻是覺得好笑：「林小菁，你到底哪來的自信總認為我不如你？」

 

「你就是不如我！」

 

林小菁有些恍惚地說：「一個月前，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在那裡，我是公司高管，管著好幾個部門。我的老公是富二代，我的兒子又聰明又可愛。他喜歡吃糖果，過生日時收到的禮物是糖果廠，糖果廠很大很大，我們一家三口去參觀，廠長親自為我們引路……」

 

這不是夢，是現實。

 

前世，林小菁生活富裕美滿，人人豔羨。

 

她越有錢越吝嗇，貪婪。

 

我S前，她還在跟林小丞爭鄉下那間房子歸屬權。

 

林小菁：「我不該過這樣的日子，不該！」

 

「你就該過這樣的日子。」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發瘋。

 

「醒醒吧，林小菁，別做夢了，這才是現實。」

 

「什麼高管，什麼糖果廠，都是假的。事實是，你像個老鼠一樣到處躲債，無家可歸。」

 

「事實是，這樣的日子你還要過一輩子。」

 

「啊！」林小菁慢慢地蹲下去，崩潰哭出聲。

 

我閉了閉眼，轉身離開。

 

對她，我沒有一絲同情。

 

一開始有恨，現在也慢慢消散了。

 

人生那麼長，日子那麼美好，我為什麼要把感情浪費給不值得的人呢？

 

哪怕是恨意，給了她和林小丞，也是一種浪費。

 

我頭也不回地朝前走。

 

慢慢地，聽不到她的哭聲了。

 

我要一直向前。

 

擺脫這些討厭的人，擺脫曾經充滿陰霾的人生。

 

永遠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