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突然把話題扯到情感上來。

腦海裡再次浮現沈文安那時候兇神惡煞的一句：「哪有什麼純潔的朋友。」

 

嘖，真讓他說著了。

 

我正胡思亂想，忽然又聽江巖問：

 

「如果當初是我幫你拿下某個合同，你會不會考慮和我在一起？」

 

摸爬滾打多年，這樣的橄欖枝也算是很多了。

 

我沒有猶豫，決絕地搖頭。

 

「不會的。」

 

Advertisement

我會拼命，會努力。但不會拿自己做籌碼。

 

「我是真的喜歡沈文安。」

 

「不是為了利益。」

 

話音剛落，榻榻米的推拉門被拉開。

 

男人帶著說不出的笑意，時隔半個月之久，再次站到我面前。

 

他拉起我的胳膊，護到懷裡。

 

「行了，回家。」

 

14

 

我敢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沈文安肯定聽到了我喜歡他的那番話。

 

不然不會還沒到家，就把我摁在車裡……

 

獸性大發。

 

我臉皮到底沒他厚，被他吻得喘不上氣來的時候，拼盡全力推開了他。

 

手指摁在他的唇心上，喘息著問：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他挑眉：「你住在我的房子裡，我還不能知道你去哪兒了？」

 

聞言，我不禁微微蹙眉。心扭成了麻花狀。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裡，我們通話，視頻，做盡小情侶都會做的事情。

 

仿佛天下一對真正相愛的人。

 

我恍惚了神志，也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我摁著他的唇心，任由他吻住我的手背。

 

太陽落下山去，夕陽落下來。

 

很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

 

於是心念微動，我問了我最不該問的問題。

 

「沈文安？」

 

「嗯。」

 

「你會娶我嗎？」

 

15

 

這個問題本身就無須回答。

 

他是商業新貴，手握上億資產。

 

他的未來大概率連徐冉那樣的身家都是配不上的。

 

他會跟一位世家小姐結婚，聯姻，強強聯手，讓他們的孩子一出生就贏在起跑線上。

 

而不是像我這樣，連工作都沒有的女人。

 

他看著我，沒說話。

 

旖旎氣氛仿佛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我愣了愣，很快回神：「嚇著了是不是？」

 

「我開玩笑呢。」

 

「我才沒那麼不知趣，說好三個月就是……」

 

沈文安忽然將我抱住。

 

「小婕。」他喊我的名字，宛若許多年前我們熱戀時那般。

 

「你乖乖的。」他說，聲音裡驀然充滿了疲憊，「乖一點，陪我一陣子。」

 

乖一點，陪我一陣子。

 

這話我曾經在年少時看過的小說裡見過。

 

意思無異於：我不會娶你。

 

但是很喜歡，所以你陪我一陣。

 

等我膩了，就……再說。

 

故事裡的女主人公沉淪卻也清醒，於是選擇決絕離開。

 

可我好像一直不算一個多清醒理智的人，年少時因為一腔熱血，因為那莫須有的清高離開了沈文安。

 

到如今，明知道沒有結局，我還是一頭扎了進去……

 

小時候有人給我算命，說這姑娘真性情，就是虎了吧唧的。

 

到現在看，還真是。

 

我拍了拍沈文安的背，明明是在笑，可是前路也是看不到終點，迷茫一片。

 

我說：「好啊。」

 

好啊，再陪你一陣。

 

乖乖地……陪你一陣。

 

16

 

後來想想，那段時間當真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兩個多月。

 

我和沈文安膩在一起。

 

我們讀書，看電影，旅行……他也像過去那樣，帶我去酒會，應酬。

 

少了年少輕狂，我乖巧地跟在他身後，一個一個跟那些在財經雜志裡才能見到的大佬們打過招呼。

 

奉承和吉祥話說得一套一套的，大家都笑談：「小陸身上有文安當年的風範。」

 

「為人處世都很像。」

 

他淡笑，牽住我的手指，十指相扣。

 

教我如何應對這絡繹不絕的人群。

 

觥籌交錯，高朋滿座間，我忽然想到一句話……

 

我是他親手培養長大的玫瑰。

 

往後許多年，身上都會有他的影子。

 

即使，他不在我的身邊。

 

17

 

沈文安消失的那天很快來到。

 

那是一個清晨，屋內陽光正好，他沒有過來親我。

 

房間已經空空蕩蕩，好似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一般。

 

保姆阿姨過來說，這個公寓已經轉到我的名下，沈總離開了。

 

我點了點頭，內心很疼，但更多的是麻木。

 

畢竟，他還有他的路要走。

 

這一時的歡樂，足夠我記很久很久了。

 

我起床，洗漱刷牙，準備一會兒去參加語言班。

 

我打算去國外留學工作，手上的錢除了給父母之外，剛剛夠。

 

一切都盤算得很好，直到我看到洗漱臺上的牙刷。

 

粉紅色的電動牙刷，倚靠在臺子的一角。

 

它對面顯得空空蕩蕩。

 

昨天那裡還有一隻杯子，杯子的主人環抱著我刷完牙，不時用還沒刮掉的胡茬來親我。

 

我尖叫著躲開，我們打鬧，親吻……

 

眼淚忽然就掉下來。

 

止不住似的。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越哭聲音越大，最後全然沒了力氣。

 

我嘶吼出聲，全然像是最後的發泄。

 

「沈文安！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再也不要……見到你。

 

後來啊，我真的沒有見到過他。

 

18

 

再次得到沈文安的消息是通過徐冉。

 

她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打車前往語言班。

 

正值七夕節，周圍商店全擺滿了漂亮的鮮花。

 

我忽然想到不久前，沈文安送了我一束花枝。

 

我不認識那花是什麼，可卻記得在某個大牌婚紗的雜志上見過。

 

我一陣激動，問他是什麼意思。

 

饒是那個時候，我還是有過期待的。

 

他指尖繞過我的發梢，笑得溫柔, 卻也冷淡。

 

「一束花罷了。」

 

「別想那麼多。」

 

出租車正好放著：

 

情人節不要說穿。

 

隻敢撫你發端。

 

這種姿態可會令你更心酸？

 

留在汽車裡取暖。

 

應該怎麼規勸。

 

怎麼可以將手腕忍痛劃損。

 

人活到幾歲算短。

 

失戀隻有更短……

 

電話就是在那個時候響起的。

 

徐冉疲倦又悲傷的聲音響起來。

 

「沈文安去世了。」

 

「你來一下吧。」

 

……

 

原諒我不再送花。

 

傷口應要結疤。

 

花瓣鋪滿心裡墳場才害怕。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終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價……

 

歌曲輪流反復播放著。

 

我是真的等不到他了。

 

19

 

「他遇到你之前就查出癌症了。」

 

「這些年他很勞累, 很拼命, 他母親常跟他要錢，他身邊也沒個人陪伴，醫生都說，精神壓力太大, 能撐到今天不容易。」

 

徐冉將一封信遞給我。

 

「後來他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 我問他有什麼願望，他想了好久好久……」

 

「然後說是你。」

 

「他說他年輕的時候在外面喝酒應酬，一個小姑娘總是攔著他, 不讓他喝。」

 

徐冉細細碎碎地念著, 那些染著舊顏色的畫面撲面而來。

 

「沈文安,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真的很傷身體。」

 

「你表裡不一沒關系，可是你把真心話都壓在心底，你遲早有一天會繃不住的。」

 

「跟你在一起太累了, 我也總是不自覺焦慮, 我們分手吧。」

 

……

 

眼淚撲簌而下。

 

徐冉笑得很無奈：「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去找你, 明明你才是當初那個拋棄過他的人啊。」

 

「可是他說，你是他在荊棘路上拼盡全Ťû₍力向前衝時唯一勸他停一停的人, 勸他不要那麼拼命, 放松點。」

 

「從來沒有人這麼勸過他, 所有人都在等他出人頭地。」

 

「所以生命的最後時刻，他想回到你身邊。」

 

徐冉拍了拍我的肩膀, 語氣悲哀卻也無奈。

 

「他把他所有的資產分成兩份, 一份給了自己母親, 一份給了你，他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不要像他一樣。」

 

「還有……」

 

走出悽冷蒼白的房間之前, 徐冉突然回頭，跟我說：「我跟他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我喜歡女生, 他幫我打掩護。」

 

「那天對不起，我隻是想看看你對他是不是真心的。他像我哥哥一樣, 我也希望他幸福。」

 

最後的最後，徐冉說：「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像他期盼的那樣。

 

20

 

沈文安的信並不長。

 

簡短，有力。

 

像他這一生一樣。

 

給我留下無限的溫柔繾綣。

 

他說：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 我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我給你留了很多東西，希望你能堅持最初的自己, 幸福輕松地生活。

 

遇見你之前，我的生活隻有拼命和努力。

 

遇見你之後, 短暫停留, 卻也足夠溫暖。

 

後來再遇見，我看到你的努力, 看到你為生活所迫……

 

我們這一生都會改變，為了生活奔波。

 

但你依然是你。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卻也沒有放棄自己一直堅持的。

 

你把那些東西扔進垃圾桶的那一刻, 我站在二樓看著你，我想，我愛的人還是那個人。

 

她當年堅持的那些東西依然存在, 而我依然愛她。

 

真好。

 

希望你一直快樂。

 

有原則，努力又向上。

 

那是我最後努力的意義。

 

我愛你。

 

沈文安。

 

後記：

 

陸婕後來全面接手新陽科技。

 

公司規模不大，但一直實行輕松的上班制度。

 

幾年後更是被評選為最被喜愛的科技公司。

 

她把公司經營得很好。

 

像沈文安在的時候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