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爹爹攥著娘親的手,眼眶微紅:“長樂,你這樣說不過是恨我,想懲罰我。孩子沒了,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你怎樣發脾氣我都認。”
娘親別過額前的碎發,一臉冷笑地瞧著爹爹:“我真是可憐你,自己騙自己。我對你從來都隻有算計,就連後來生下永安,也是為了讓你不再發兵北焉。可是我太天真,太看重你的承諾,未曾想過你是個陰險小人,一面哄著我生子,一面派人出徵北焉。”
“元錦豐,我們早就銀貨兩訖,各不相幹。你為什麼非要強求我的感情,我不會愛你的,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你。”
她突然像是發了瘋般一把掀翻了桌子,茶盞碎了一地。爹爹想抱住她,她警惕地後退,還撿起地上的碎片朝我們扔來。
爹爹就這樣冷靜地看著娘親發瘋,等她累了癱坐在地上,爹爹熟練地拿出一條白布,替她包扎滿是血的雙手。
爹爹的動作很輕,語氣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長樂,你傷著自己,孤會心疼的。”
娘親推開他,他依然執著:“就算不顧自己,也不顧你北焉的阿宜了嗎?你若再傷害自己,孤隻能屠了她的國,讓士兵親自押著她來見你。”
娘親抗拒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突然安靜下來,像我的木偶娃娃一般,任由爹爹擺弄。
“你本就是替嫁,北焉皇室不是你真正的親人,何苦為了他們與孤離心。當年幾個皇子各有軍功,孤不得不打下和北焉這一仗,才能穩固太子之位。如今孤大權在握,可以護你一世周全,難道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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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與你有永安,有夫妻情誼,往後的時日還長,我們一定可以重新開始。”
“我和永安都等著這一天。”
6
那日之後,爹爹準我可以隨時見娘親。他說:“永安把娘親哄好,想要什麼爹爹都會給你。”
我十分困惑,問道:“怎麼算哄好呢?”
“她若是肯收下這束發,便是成了。到時候娘親和永安一起,住進爹爹新建的竹院,我們一家三口,永遠都不分開。”
爹爹遞給我一個錦盒,裡面靜靜地躺著一縷發絲。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後來娘親看到我手裡的東西時,一邊落淚一邊念了這句詩。
我不懂什麼意思,隻能去問秋兒。她聽了我的問題,無奈地搖搖頭:“奴婢不識字,小姐還是等太子殿下來了去問他,殿下飽讀詩書,才華絕世,一定會知道的。”
秋兒提到爹爹,眼裡閃爍出異樣的光芒。原來她和我一樣,都覺得爹爹很厲害。
很快,我發現了秋兒的厲害之處。她那雙手救了我的手,會縫制各種香囊、扇墜,會將一匹匹方正的布變成花花綠綠的裙子和外衫。
更重要的是她會做糕點。有酸酸甜甜的青梅脯,入口即化的芙蓉酥,小兔子形狀的慄子糕,吃得我肚子圓滾滾。
爹爹見我吃得開心,就吩咐道:“下次給你娘親也帶一些,她一貫愛吃甜的。”
果然,娘親很愛那些糕點,光是看見小兔子的慄子糕就兩眼發直。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笑容。
入秋那天,娘親破天荒留我過夜。她說我的衣服破了,想替我縫好。我很高興,爹爹更高興,張羅著讓下人拿了針線送進來。
那晚的她很親切,她解釋之前不認我,不是因為我不乖,而是不想讓我卷進大人的爭鬥中。
“永安是個好孩子,娘親希望你一輩子平平安安的,不當勞什子公主,嫁給一個你喜歡的普通人,生兒育女,無波無瀾。”
她溫柔地說著,輕輕拍我的肩膀,偶爾發絲掠過我的臉龐,弄得人心痒痒的。我努力嗅著娘親懷中的栀子味,心滿意足地睡去。
今晚連夢都是香的。
7
翌日秋兒幫我換衣衫時,仔細摩挲著娘親繡了圖案的地方。我很得意:“這是娘親替我繡的綠竹,怎麼樣,好看嗎?”
秋兒點著頭,笑容燦爛得像朝陽,她討好似的說:“你娘親的手藝比我好上百倍,若有機會,我定要向她討教。”
我炫耀似的把這話帶給娘親,之後她便喚來爹爹。
“這地牢見不著太陽,給我另外安置個住處吧。”
輕飄飄一句話,讓爹爹的嘴角翹上了天。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娘親終於離開了地牢。
爹爹把之前柳妃的院落裡裡外外翻新了一遍,娘親的眼神一刻也沒有停留在那些貴重的擺件上,她甩甩袖子,神色淡漠:“別人住過的屋子,再怎麼打掃還是有旁人的味道,我不喜歡,永安的寶珍閣就很好。”
爹爹寵溺地笑:“孤就喜歡看你吃醋的樣子。至於住哪裡,怎麼住,都依你。”
娘親打發了爹爹安排的丫鬟,偌大的房間隻剩下她、我還有秋兒。
門剛關上,秋兒就跪下了,往日的溫順乖巧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鄭重和堅毅。
“卑職奉北焉女帝之命,前來救長公主回朝。”
屋內寂靜了良久,我轉頭看娘親,她早已滿臉淚痕。
我聽到她顫抖的聲音:“長宜妹妹……她還好嗎?”
“君上一切無恙,就是惦記您。她常念叨說,幼時祈福走丟,多虧您的收留。後來您入了宮,陪她幹了許多傻事。原本和親這件事,和您是不相幹的,可您為了成全她和少將軍,才自願和親,之後又屢屢冒著危險傳遞情報,拯救我北焉多少將士和百姓的性命。”
“為著這份情誼,君上說自己斷然不能再拘泥於兒女私情。太後和先帝離世後,她憑一己之力整頓朝堂,又主張休養生息,整頓兵力,為的就是等到兵強馬壯之時,收復失地,接您回朝。”
“現如今我們已和南周、東涼結為同盟,再也不怕大慶的威脅。公主請放心,卑職會拼S護您和小公主回朝。”
秋兒說的每個字我都聽不懂,但我從娘親充滿希冀的臉上明白一件事,她要離開我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拉過我,表情鄭重:“永安,你願不願意和娘親一起走?”
“那爹爹怎麼辦?我們丟下他一個人,他會很可憐。”
“他是太子,未來的天子,沒有我們他也會過得很好。他會在華麗的宮殿裡兒孫繞膝,妻妾成群,偶爾他會想起我們,但也僅此而已了。”
娘親眼眸裡蒙上一層哀傷,我伸手撫平她的眉心:“娘親別皺眉,永安和你走便是。”
8
離開的時間定在三日後。
當晚,娘親端著一碗烏梅湯,笑意盈盈地留爹爹一同用膳。
他的嘴角沒有弧度,眼角眉梢卻都是喜色。當他的鼻尖湊近碗盞邊緣嗅了嗅時,嚇得我心怦怦跳。
好在他隻是在回味娘親的手藝。
“好多年沒喝到你做的湯,今日孤有口福了。”
爹爹抿了抿唇,並未動湯勺,反而牢牢地盯著娘親。娘親笑了笑,像哄小孩一樣戳了爹爹的腦袋:“多大的人了,還這樣頑皮。”
我在一旁看著爹爹將那一碗湯喝見了底,然後趴著桌子沉沉睡去。
我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塞進爹爹的袖子裡,上面寫著爹爹曾教我寫的字:元永安。
這是爹爹和我有關於父女之間,為數不多的溫馨回憶。他可能無法知道,相比那些錦衣玉食,奴僕成群,我更喜歡他在我身邊。
可惜他不行。他總說他有責任,有野心,要興國利民,要肅清朝堂,要當一個權勢滔天的王。
我祝福他,得償所願。
娘親牽著我吹熄了燈盞,黑暗中我仿佛看到她蹭了蹭爹爹的臉,隨後便掀起地上的一塊木板,木板下是一處暗道,它是秋兒早已挖好的,通往府外的街道處,那裡停著接我們的馬車。
我們像計劃般順利地坐上馬車。隻要出了城,便能和秋兒匯合。
娘親緊緊握著我的手,看得出,她真的很想離開。
馬車走了很久,久到我在車裡睡了一覺,做了個美夢。
夢裡一切都像我想象的那樣,有娘親口中說的故鄉的曇花,有她心心念念的長宜,她們一起陪我玩耍,教我讀書習字,陽光好的時候,娘親泡上一壺茶,抱著我坐在秋千上,她的頭發散落在我的臉頰上,痒得人心裡暖暖的。
我在這個夢裡久久不願醒來,直到耳邊一陣陣刀劍廝S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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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唰地睜開眼,馬車裡隻剩下我,和娘親帶了血的一截衣衫。當我掀開簾子,在兩方打鬥的人群中,一眼便看見兩張熟悉的面孔。
是娘親和爹爹。他們僵持在山崖邊,爹爹進一步,娘親便退一步。
“衛長樂,你這個狡猾的女人,孤鬼迷了心竅才會又上了你的當。你若膽敢再向後走一步,孤發誓,大慶的鐵騎定會踏平北焉!你在意的故鄉,在意的人,會一個個因為你的自私任性而S去。”
爹爹雙目圓睜,可他眼裡的擔憂早已多過憤怒。
娘親笑得雲淡風輕:“早知道你不會輕易罷手,我被你囚禁這幾年,從來未曾逃過,此次若不是有萬全之策,我怎會至此。”
“元錦豐,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爹爹狐疑地看著娘親,在她過於輕松的笑容中察覺到一絲不對。正當爹爹準備再進一步逼向她時,我不管不顧地朝他們奔去:“爹爹,娘親,永安在這裡。爹爹不要傷害娘親好不好,永安求求你。”
我一邊跑一邊奮力地揮手,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眼裡的恐懼。當我離他們隻有一步之遙時,一塊冰冷的刀刃橫在了我的脖頸間。
拿刀的主人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她穿著一身明黃色金線密織的長袍,頭頂的皇冠璀璨得讓人移不開眼。
娘親終於慌了:“錦華,我們說好的,我替你引元錦豐出城,你放我和孩子回北焉。”
年輕女子笑得志得意滿:“的確,秋兒幫你傳消息給我時,我是這麼打算的。可眼下,我改主意了,元錦豐S了我的驸馬,S了我的兒子,他說為了保證皇位萬無一失,一個皇室的男子都不能留。現如今,我又憑什麼放過他的女兒!”
“可永安是無辜的,你讓我帶她走,我保證有生之年,絕不會讓她回來尋仇。”
爹爹輕蔑地笑了:“長樂,你以為她是幫手,不曾想是頭惡狼,你得明白一件事,普天之下,隻有孤能保得了你們母女周全。至於孤的好妹妹,以往倒沒看出來你有這份膽量,確實比那幾個皇子強多了。可惜,你選了孤做對手。”
“放了永安,孤饒你不S。”
爹爹揮了揮手,周圍的將士們抽出了手中的刀。
錦華氣定神闲,我脖子上的利刃也紋絲未動。下一刻,爹爹臉上的笑僵住了。
將士們用刀指向了爹爹。
“元錦豐,你還真是百密一疏,若不是你急著追心愛之人,怎會連我換了你身邊的S士都不知情。我先S了你女兒,再S你,至於長樂,我會送她回北焉,讓你嘗嘗生離S別的痛楚!”
10
幾道白光閃過,我嚇得緊緊閉上眼,想象中的痛楚並沒有到來,反而是一個充滿栀子香味的懷抱,密密地將我攏住。
“長樂!”
“長公主!”
兩道悽厲的聲音劃破天際,我睜開眼,看到面無血色的娘親和倒在血泊中那個叫錦華的女子。
娘親努力張開嘴,想要對我說什麼,卻隻能費力地張合,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正要湊近耳朵,卻被爹爹撞開。
他一把抱住娘親,向來冷峻的面容堆滿了褶皺。
我從來沒見他這麼失態過。
“長樂,你不準S,孤不準你S,聽到了沒,你若敢S,孤定讓整個北焉給你陪葬!還有永安,孤知道你最疼女兒,若是你S了,孤立刻送她下去陪你,你聽到了沒!”
娘親伸出手,牢牢地摟住爹爹,她第一次溫柔地喚道:“錦豐。”
爹爹情不自禁地靠近她:“我在。”
“錦豐,你活著,大家都活不了。所以……”
在爹爹發出痛苦嚎叫的那一瞬間,秋兒蒙上了我的眼。她的手在抖,連聲音也是:“永安乖,永安別看,一切都結束了。”
11
秋兒最終還是帶著我回到了北焉,那個娘親心心念念的地方。
這裡的曇花漫山遍野,鋪滿了大街小巷,皇宮內外。秋兒說,君上思念長公主,又因曇花是長公主最愛,所以命人全國種植。
秋兒口中的君上,其實是位很和氣的姑姑。她讓我叫她宜姑姑,雖然她長得不如娘親漂亮,也不如娘親溫柔,可看我的眼神帶著濃濃的疼惜。
“你長得很像你娘親。希望你以後的路,別和她一樣。”
宜姑姑嘆息,她沒有把我留在宮裡,讓我和秋兒離了宮,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
我不愛務農,不愛習字,也不愛舞刀弄槍,秋兒都隨著我。她說:“君上交代過,你會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於是我就在田野間渾渾噩噩過了一年。
後來沒多久,宜姑姑生了一場病,我進宮探望她時,聽太醫說她早年傷了身子,積血淤積,如果不日日施以針灸,多加保養,活不過五年。
我想起娘親說過,長宜妹妹是她世界上除我之外唯一的親人。
隔天,我便在宮裡的太醫院扎了根,我和秋兒說:“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
冬去春來,四季更迭,我在歲月的浸泡中成為一個女醫。而長宜姑姑也在我的醫術下平安無虞地活到了第十個年頭。
她會在每年的四月初九,帶我去山上祭拜娘親。
她說,娘親是最勇敢的女子,前半生為了恩義,後半生為了家國。
“那她到底有沒有愛過爹?”我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宜姑姑閉著眼搖搖頭:“你娘親這樣的奇女子,不需要再去追究她的情愛,那是最渺小最不可言說的東西。你隻需要記得,她是北焉的護國公主,雖是女子,亦懷將軍骨。”
我放下一株開得正豔的曇花,看著墓碑笑了。
娘親,我很想你。
剛開春的山裡,還是有些涼,一陣風吹過,惹得曇花撲撲簌簌落下。
我知道,你也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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