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我落座之後,周遭目光登時聚了過來,有人探究打量,有人竊竊私語,亦有人輕笑示意……
大宴開始,無非是皇帝與使節之間的客套寒暄,眾人隨之應和。
當東羅國使節提及海上商路和兩國互市之事,皇帝的目光朝我看來,朗聲道:「眾所周知,雲州逐風堂擅造船之術,曾數度帶領雲州商隊出海,開闢海上商路,如今大應王朝與東羅國海運互市,乃利國利民之上策,朕自當樂見其成。姜家主立下大功,朕自有重賞。」
一時間,各色目光襲來。
我起身俯首一禮,「多謝陛下。」
此話一出,便是在說他認可了我的身份,我如今站在這裡,不是誰家的女兒,亦不是誰的發妻。我隻是我,一手建立雲州逐風堂、打通海上商運的姜檀音。
如今開拓海運商道,達成互市,正是離不開姜家的時候。陛下並不介意再為我多添幾分榮耀,借以敲打眾人。
當日我被陸家休棄,回到姜家卻被薛青瑤掃地出門。如今歸來,便不再是她們可以肆意折辱的人。
想要徹底打通大應王朝和東羅國之間的海運商路,需要倚仗姜家強大的造船技藝,並且還需要借鑑姜家多年摸索得來的海運經驗,畢竟海路兇險,氣象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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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雲州姜氏有最為超前的造船技藝,有一手栽培的熟悉海運情況的水手,亦有經驗豐富、數次出海的海運商隊,他們通曉東羅國語言文字,熟悉當地經商規則……
而這,並不是一朝一夕能達成的。
13
宴席間觥籌交錯,各方使節齊聚,竟起了較量心思。
西越國隨行之人中,有極擅音律者,獻上一曲助興,其後言及大應王朝能人輩出,希望能夠討教一二。
帝王自然不會駁了這樣的請求,可是出言之人竟指向了我。
我眸光微抬,看向遠處,而後從容起身道:「既然使者開口,檀音豈有不應之理呢?」
我迎著各色目光,坐在案幾之前,手輕撫過琴身,微微垂眸。
指尖撥動間,琴音傾瀉而出,隨著指尖速度的加快,音調也驟然轉變。
時隔多年,再彈此曲,就當是做一個了結吧。因這首曲子結的緣,自然也由此而終。
在眾人的贊嘆目光中,唯有一人神色大變。
使節詢問道:「此曲從未聽過,叫什麼名字?何人所作?」
我輕笑道:「名喚《東風曲》,是我親手所作。」
陸方池聞言失手打翻了酒壺,嚇得身旁的侍女連聲下跪求饒。他的目光越過眾人,升騰出了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諱莫如深,緊緊盯著我,卻又伴隨著幾分緊張與懼色。
他的驟然失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解圍說錦花苑百花盛放,眾人隨之移步觀賞。
我尋了一處亭子坐下,卻不曾想陸方池緊跟而來。
他神色中滿是不安,輕顫著聲音道:「諸事已定,你可願聽我解釋?」
我知道他要說什麼,可我抬起頭來,淡淡出聲:「不願。你我已是陌路之人,你的抉擇、你的取舍,都不必再向我解釋。」
我的冷漠回答徹底激怒了他,他的情緒激憤,悔恨交加,不自覺地拔高聲音:「怎會是陌路之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他的聲音招來了遠處眾人的目光,眾目睽睽之下,他滿眼悔恨,眼眸處因為激動而染上幾分薄紅。
所有人都看到了傲然矜貴、權傾朝野的尚書令放下了他的驕傲,低下了他的頭顱,可我仍舊冷漠,不為所動。
我擺脫了他的糾纏,匆匆離去。
謝遊姿在獄中託人傳信,她想要見我。
見到她時,她已是滿身的落魄,眼神恍若枯井,毫無波瀾,她低聲呢喃道:「難為你還願意來見我,我在陸家的每一日,都知道那些歲月靜好是偷了你的,可我必須要那樣做,我想要陸方池成為我手中最佳的復仇利刃,就必須拿捏他的心意,成為他身邊的獨一無二,我一直以為自己做到了,以為可以將他玩弄於鼓掌之中,將那些消息盡數傳出,讓齊王伺機成事,謝家也可洗去罪名、重振門楣。卻不想,他才是那個執棋的人,故意不揭穿我的冒認,對我表現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讓我以為他真的信了我,可最後竟是利用我掌握齊王動向,搜集其謀逆罪證……」
她從不曾放下謝家的仇怨,陸方池在她眼中隻是復仇的工具。
可憐她機關算盡,最後大夢成空。
她的語氣中帶著自嘲,眼中盡是不甘心,「當初是我對不住你,若非謝家大廈已傾,我也不會走這一步……在此,向你賠罪了。」
她骨子裡的傲氣似乎並未消散,她今日的諸多話語不過是為了向我證明當日種種隻是她為了重振謝家的無奈籌謀,並非是玉庭司數年磨難磨平了她的心性。
我離開時,她輕聲哼著曲子,目光中一片沉寂。
14
我回去後躺下許久卻難以入睡。
直到夜半時分,聽見婢女通稟道:「陸大人已經在院外站了半宿了,外面正下著瓢潑大雨,若是淋出個好歹來,這可如何是好?」
我氣急道:「沒有人強迫他站在那裡,是他樂意,那就讓他站個夠。」
我沉沉睡去,直到次日清晨醒來,雨已經停了,可是他還沒有走。
婢女傳話道:「陸大人說了,他隻是想親自給您一個解釋。」
府門大開,陸方池迎面而來,看見我的時候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丫頭奉上熱茶,可他根本顧不上喝,急切地開口道:「我知道慶和七年花朝節那天在登雲樓上彈奏《東風曲》的人是你。起初我以為是她,可後來觀其心性,並非是彈奏此曲的豁達之人,細細查探之下,才得知那日是你,後來的登門求娶皆是真心,逼你和離是無奈為之,隻是為了博得她的信任。謝家當日為齊王頂罪,致使齊王得以保全,可他狼子野心,終成禍患。恰好謝遊姿故意冒認,想要成為潛伏在我身邊的棋子,後來的一切隻是陛下與我設下的請君入瓮的局,為的是順藤摸瓜將齊王一黨盡數鏟除。」
婚後數年,他並不曾對我提及那首曲子。後來謝遊姿入府,那首曲子反而變成了傷我的利器。
他對攬月施以重刑的冷漠面龐浮現在眼前,當日血色浸透了她的的衣衫,而他此刻的解釋就顯得那樣的輕描淡寫。
這或許是鏟除齊王最佳的突破口,卻從不是唯一的選擇。
「陸大人若與我論家國,你功勳卓著,自會留名青史,若與我論私人恩怨,那便是往事成風,再無瓜葛。」
聽我這樣開口,他的身形虛浮,差點站立不穩,而後失態地扣住了我的手腕,盡力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帶著幾不可聞的懇求,「你究竟要我怎樣做,才肯原諒?」
他想解釋的那些,自齊王被誅S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我便猜到了。
可惜,他忘了覆水難收。
我掃了一眼他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節,轉而直視著他的眼眸,擲地有聲地道:「我理解你當日的取舍,尊重你的決定,敬佩你的計謀,但是你說的那些並不能成為我必須原諒的理由。你當日取舍的時候,就該想過這一天,還是說……你篤定了我會回頭,所以才毫不猶豫地舍棄?」我的質問,讓他的眼神有些閃爍,不敢直面我。
在他的仕途和權位面前,我終是被割舍的一方,無論解釋多少遍,這都是不爭的事實,我從不是他的例外。
他仍舊執拗地說道:「當初盡是我的錯,可你為何不願意再給我一次重新彌補的機會?」
「就算誤會盡消、心結盡解,可當初那些傷害和折辱全都是真的。你的心中隻有權位,汲汲營營之下真心可棄,權衡算計之中無人能成例外。」
我話語中的決絕,讓他神色大變,倉皇失措,將他所有的勝券在握擊了個粉碎。
半晌,啞然無聲,倉皇離去。
15
六公主向陛下請求讓我入宮指點她琴藝,可我入宮後,卻見她極其嫻熟地彈奏著曲子。
「公主在音律之道上天賦絕佳,又何需我來指點呢?」
她從容道:「不過是個借口,本宮隻是想看看能被世人稱為海上傳奇的女子是怎樣的與眾不同,究竟值不值得尚書令放下身份、苦苦挽回……」
「殿下看過了,我不過是庸人一個。」我攤了攤手,一派坦然之態。
「京中有好事者,以此設下賭局,各自押寶,賭你是否會與陸大人再續前緣。陸大人已經極盡卑微之態,隻求你能原諒,這於他的身份而言,已是難能可貴,所以京中人皆篤定你會與他重修舊好。」
聞言,我抬眸笑道:「那殿下以為呢?」
她的手撫過琴弦,「本宮倒覺得未必。」
「我已經向陛下請命,不日將歸雲州。」
聞言,她的眼底閃過贊賞。
四國宴後,大應王朝與東羅國之間籤訂國書,兩國互市,設海運司。
雲州雖不如京都繁華,但那裡,有我未竟的功業。
姜塵也被調回京中任職,他在院子外等了許久。剛一見到我,他便砰地跪下,「讓阿姊受委屈了,我來接你回家……」
入府之後,並未見薛青瑤的身影,聽那些下人說姜塵給了她休書,其間因由,我也不想過問。
我在母親面前,俯身一拜,「此去雲州,再見不易,望母親保重身體。」
薛青瑤當日竟意外地說中了,我後來的選擇,確實脫離了姜家。
雲州姜氏和京城姜家各立一方,互不相擾。一個海運傳家,一個書香世代,終究不是同路之人。
臨行前,陸方池站在階下,艱難開口:「當真沒有緩和的餘地嗎?」
他永遠都沒辦法理解我的感受。
我放下車簾前,平靜說道:「你見慣了男子穩坐高臺,女子如籠中鳥雀,為了幾分寵愛而廝S,也見慣了男子百般辜負而女子痴心不改, 更習慣了男子幾句輕描淡寫的悔恨便讓女子忘卻傷害再度回頭。你習慣了此類種種,自然不知道世間還有我這樣的人,踩過的泥潭路過的坑,我絕不會讓自己再陷一次。」
一語罷, 他失神良久。
我踏上了前往雲州的路途, 那裡天高海闊, 自有我的天地。
16 番外
眾人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而我站在原地,隻剩難堪。
「(說」竟讓我也有片刻的恍惚,不免輕嘆,終是走到了這一步。
距離那年四國盛宴,又過去了七載。
大應與東羅互市數載,雲州姜氏盛名遠播、名揚海外。
新帝也繼位許久了,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聽說陸方池的日子很不好過,可怎麼也沒想到他竟就那樣S了。
他數次立下大功,位極人臣,在朝野上下頗有威望,先帝在時甚是倚重他。
可是新帝登基,根基未穩,陸方池在朝中的權力和威望,便會讓新帝夜不安寢,已然功高震主。
可那樣輕易地S了,似乎並不符合他平日裡心思深沉、善於謀算的樣子。
我收拾了思緒, 在海邊吹著涼風。
剛好遇一人, 著一襲青衫,緩步而來,停在我身旁不遠處, 輕嘆道:「有人曾說我此生汲汲營營, 隻重權位, 權衡利弊之下, 真心可棄。如今正好,宦海浮沉, 輾轉半生,歸來仍是白衣……」
終是一場空。
我當初說過的這些話,他竟還記得, 他的語氣中,似有無限追憶與悵惘。
「新帝賜你風光大葬、S後哀榮……」我抬眸看向了他。
他自嘲一笑,「隻有這樣, 他才會安心,從此世上再無尚書令陸方池。」
那場刺S, 是新帝的安排。
而他選擇假S脫身。
新帝並不在意他是否真的S了, 隻要在世人眼中他S了便夠了。
或許, 這也是他們君臣之間最後的默契。
「日後,你有何打算?」
如今前塵已斷,恩怨已消, 似乎還能像多年故友一般闲談幾句。
他負手而立,海風吹起他的衣衫,釋然道:「隱姓埋名,四海為家。」
說完, 他目光注視著我良久,轉身離去,背影略有蕭瑟之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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