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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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方池巡視江南六州歸來,拒絕帝王賞賜,執意用此行之功為第一才女謝遊姿脫罪。
謝遊姿入府的當日,我被逼籤下了和離書。
可後來四國宴上,我以《東風曲》名揚天下。
聞音,他似有所悟,悔恨交加,在眾目睽睽之下說我才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1
陸方池自半年前領命巡視江南六州並查辦鹽官貪腐之案,所到之處S伐決斷,以雷霆手段鏟除國之蛀蟲,立下大功。
歸來之際,陛下賞賜萬千。
可他卻當著滿堂朝臣的面,躬身而跪,願用萬千賞賜換得陛下赦免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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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人便是謝遊姿,昔日名滿天下的第一才女,後因族人犯事,牽連獲罪,貶入玉庭司為奴。
消息傳來的時候,闔府上下看著我的目光都分外復雜,有人面露同情,有人眼含奚落……我終是無法在他們這轟轟烈烈的故事中隱身。
陛下允了陸方池所求,人人都知道我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
他帶回謝遊姿的時候,命府中下人僕婦相迎。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他扶著謝遊姿走下馬車,眉眼含笑,視若珍寶,向所有人昭示著他的重視,也更是向府中眾人昭示著她的地位。
玉庭司的數年艱辛,也並未能磨滅她一身氣度風華,從馬車走下的時候,我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驚豔世人的女子。
他們二人並肩而立,恰似璧人。
而我站在不遠處,顯得那樣多餘。
直到如今,他才對我說他的心底藏有一人,念念不忘。
走到我面前時,她微微頷首,隻道了一句:「多年不見,姜姑娘風採依舊,隻是未曾料到再次相見卻是今日情形……」
以她的聰慧,不可能料不到。
我抬眸看向她,平靜說道:「我既已出嫁,謝姑娘當喚我陸夫人。」
話音落下時,她的目光略顯黯淡與落寞,轉而看向了陸方池。
陸方池眼底閃過一絲憐惜,看向我的時候滿眼皆是厭煩與責怪。
他在怪我,他的眼底何曾有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牽著謝遊姿入府,警示著那些丫鬟僕從,讓她們小心伺候。
眾人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而我站在原地,隻剩難堪。
暮色時分,謝遊姿前來見我,隻是一掃白日裡的溫婉姿態,多了些許鋒芒。
她從回廊處穿花拂柳而來,已換了一身衣飾,回到了舊時謝家鼎盛時的裝扮。
這上好的月華錦是陸方池早早就備下的。
她打量著我院內陳設,似乎感慨良多。
她眉眼微挑,面上露出了幾分嘲諷之意,語氣不善地道:「若無那場禍事,如今住在這座院子裡的人當是我,明媒正娶成為陸夫人的也應當是我,又何來你的位置呢?」
我看著她如今言之鑿鑿的模樣,隻覺得可笑,玉庭司多年磨礪,終究改變了她的心性。
「當日名滿天下的第一才女,當真將寒門出身的陸方池放在眼裡了嗎?虛情假意的謊話說多了,竟連自己都信了嗎?」我的直言不諱戳破了她的虛偽,讓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惱怒。
當初的她眼高於頂,恃才傲物,那些世家子弟她都不曾放在眼底,更何況陸方池了。
閨中聚會時,她曾提及有一入京趕考的寒門學子不知在何處聽過她的琴音,便將她視為知音,更是寫下詩詞相贈於她,可當初她提及此事時滿臉的揶揄打趣,隻笑著那人讀書讀得痴傻了,是個可笑的呆子,而那人三番四次的糾纏讓她覺得厭煩。
當日大家隻作笑談,一聽而過,卻不想謝遊姿口中的呆書生是陸方池。
半晌,她才眉目微斂,很是篤定地說道:「那又如何?他信了便夠了。」
偏偏陸方池信了,信了謝遊姿對他是有情意的。
2
陸方池將一紙和離書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意外,隻是心寒。
人終其一生都在追逐年少不可得之物。
謝遊姿之於陸方池,便是這樣的存在。
他年少時的驚豔與執念,全都匯於她一身。
時移勢易,他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窘迫落寞的寒門士子,官拜尚書令。而謝遊姿也不再是那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名門嬌花,反而要得他救贖,後半生倚仗他而活。
如今大權在握,他在彌補年少時的遺憾,成全當初的執念。
可他,忘了來時的路。
「姜檀音,我們和離吧。遊姿在玉庭司受盡困苦難,對我的牽掛支撐她走到了今日,我不能辜負她。你在一日,她的身份便尷尬一日。」陸方池說出口的話,竟是那樣的冷漠。
「這樁婚事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是你親自上門求親的,那時為何不提及你那感天動地的情意呢?彼時的你,也不過是一個初露頭角的寒門士子,我父親並不嫌你寒微,反而欣賞你一身才華,多加扶持,如今你走上高位,才說著不能辜負她,那我呢?」我隻覺得寒意自心頭湧起,可他的眼中閃過的隻有不耐。
如今,他身居高位,而我父親已然病逝,姜家對他無用了,想來這也是他能夠毫無顧忌地翻臉的原因吧。
他朝著我逼近了一步,眼眸中盡是寒意,「不要提及那些過往,我厭透了那些備受欺壓、遭人冷眼的日子。多年來,我步步為營,走上高位,為了自己,也為了遊姿。而你,隻是墊腳石。」
他終是不再偽裝了。
我嗤笑一聲,心緒翻湧,「可嘆我父親贊你才學出眾,有寒門傲骨,沒想到也不過是鑽營之人,更忘恩負義、翻臉無情……」
我自認為盡到了為人妻的所有本分,主持中饋,操持庶務,侍奉長輩……
「這和離書是給你留下的體面,也算顧念了姜家的提攜之恩。若你不識相,你那剛入朝的弟弟,來日仕途定難順遂。」
這句話,他眉目肅然,語氣中滿是攝人的冷意。
我猛地抬眸,勉強維持著鎮定,「你用他的前途來威脅我?」
他嘴角勾勒著幾分喜怒難辨的弧度,輕言道:「也可能不止是前途。」
話音隨風而落,我已聽出了他話中的冷厲無情。
我與他並肩站在瓊花樹下,長風起,我悵惘片刻,而後道:「何至於此?所遇非良人,我又豈會糾纏不休……」
從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求陛下赦免謝遊姿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會有這一日。
「當日我帶來陸家的一切,都要盡數帶走。」
我說出口的那一瞬間,竟有幾分輕松。
「好。」他迫不及待地應下。
「經我手打理的產業,那些房契地契,我也要帶走一半。此後,你在朝中亦不許為難姜塵。」
他沉默片刻後點頭應下,為了給謝遊姿掃清障礙,他自不會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計較。
3
夜色已沉,可是主院燈火通明,她們都在忙著收拾東西,整理成冊。
我與他成婚後,他正是仕途順遂的時候,整日裡忙於政務,而我則要為他打理家中事務,應付各方人情往來……
時間久了,便隻記得該怎樣去做一個合格的賢內助,而忘了少時意趣。
隻是這般付出,終究不值得。
一夜未眠,終是在黎明時分整理妥當,我將手中的對牌鑰匙交給了管家。
管家滿眼為難,我隻低聲交代著:「不久後,便會有新的女主人接管。」
這一宿難安的不僅是我,或許還有謝遊姿。
臨行前,她出現在了府門前,遣退了身後侍從,走近前低聲道:「走到如今局面,是我不願意看到的,可我身後並無退路了。」
雖說著無奈,可是和她的高姿態擺在一起,更像是她的勝利感言。
「事已至此,何必惺惺作態?你沒有退路,那我便有嗎?這個世道終究對女子不寬容。」
我迎著她的目光,低聲說道。
她追憶著往昔,自嘲一笑,「若不是謝家突逢變故,我又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謝家入獄前夕,你去見了陸方池,彼時謝家大廈將傾,而他是朝中新貴,往日裡你隻將他視作一個呆書生,戲弄調笑,卻在那時對他許下情意,將他當作你最後的救命稻草,你的算計從那時就開始了,不必在我面前做戲。」
見我直白拆穿,她也不願意再裝出幾分感慨世事無常的模樣,反而盯著我,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你呢,你可有不甘?你嫁他的時候,他根基未穩,可如今,他身居高位,自有錦繡前途……」
「那我是否該賀你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呢?他一文不名時,你將他的真心踐踏,棄如敝履,他青雲直上時,你伴其左右,安享榮華?看來當初那個自命清高的謝家才女已經S在了玉庭司,數年為奴的生活已經磨平了你的傲骨……」我話語冰冷,並不想為她留下顏面。
她臉色大變,瞬間陰沉。
謝家是她不能提及的痛,而玉庭司為奴的日子更是她的恥辱。
她冰冷的眸光刺向了我,語氣不善,「你說得對,我失去了一切,如今即便不擇手段,我也要一件件奪回來,從你這裡開始。」
我看著她的痴狂模樣,轉身上了馬車。
待來日陸方池得知真相,當是一場好戲。
4
我回到姜家後,母親氣得病了一場。
弟弟姜塵外派林州為官,並不在京中,
自父親病逝後,母親便常年吃齋念佛,甚少管家中事務,如今家中主持中饋的是弟媳薛青瑤。
她聽聞我是和離歸家,滿眼嫌棄,一時間嗆道:「姜家書香世家,女子受教嚴苛,竟還未出現過這樣的事。阿姊此番究竟是做了何等錯事惹怒了陸大人?」
這等誅心之言,實不該出自她的口中。
我端著茶盞,輕輕撇去浮沫,沉聲道:「難道就隻能是女子的錯嗎?」
陸家,又要辦喜事了。
這本是意料之中的,隻是我沒想到會這麼快。
京中人人皆知尚書令棄發妻、迎新人,可是那些異樣的目光和討論並不敢投射到陸方池的身上,流言蜚語隻能由我承受。
我回府之後,起初薛青瑤態度尚可,可是後來便越發陰陽怪氣了。我的院子也經常缺東少西的,每每打發丫鬟去,總是被嗆一通,還得使些銀子才好辦事。
母親久不理事,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也不知換了多少撥了,盡是薛青瑤的心腹。
府中人事,與我未出閣時大不相同,她們隻認如今的當家主母。
我的貼身丫鬟攬月數次被刁難,更是被那些婆子說了許多難聽的話。
本以為她隻是在這些小事上刁難,沒想到她竟在母親面前撺掇著要為我再找一戶人家。
我剛走到母親的院子外,便聽見了她的聲音:「阿姊還年輕,實在不該在家中蹉跎年華,當為她再尋一戶人家,若當不得原配,當個繼室也是可行的,張家阿婆做了半輩子媒人了,特意託她挑了幾個好人家,不如……」
我推門而入,冷聲道:「不如讓我看看,究竟是怎樣的好人家?」
我的突然出現,讓她臉上的笑意僵住,隻訥訥道:「阿姊,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做主。」
「我昔日難道不曾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
一語罷,她神色有些難看,就連母親也垂下了眸子。
「說吧,我倒要看看是怎樣的好人家?」我悠然落座,眼眸斜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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