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搖頭。
她說得很對,災禍一出必定S傷慘重,即便開路的隊伍中有軍醫,太子身邊也有御醫。
瓊州需要更多大夫。
我就是大夫,而我必須把握住這個機會。
可是阿喜不一樣,她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有自己放不下的人。
犯不著永遠跟著我。
這一年,顧衍住在老夫人院中,多吃在我處。
阿喜照顧他頗多,冬芷被處置後,她就是這個四歲小人唯一依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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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顧衍,也喜歡剛出生的顧箏。
幼年時我與阿喜躺在松陽老家的草垛上看星星,我說我想做女醫,她咯咯笑起來,說她想做娘。
我笑她小小年紀就想著嫁人生子,也不害臊。
「小小姐。」
她的眼睛在夜色裡亮晶晶的:「我想做你娘,也想做阿喜自己的娘,全天下沒有娘的娃娃都可以做阿喜的孩子。」
多偉大的心願。
所以,孤身一人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非走不可的路。
12
賑災一行由軍隊開路,所行甚快。
我僱了馬車在官道緊趕慢趕,仍被甩下多日車程。
等到瓊州地界,城門緊閉,城樓上儼然重兵看守。
「下面的,瓊州封城了,趕緊走!」
封城,為何?
我甩開心頭疑慮,深吸一口氣,婉轉道:「我本是瓊州人士,聽聞家鄉遭災,父母兄弟皆在此處,生S不知,求官爺放我進去看看罷。」
「滾滾滾!裡頭鬧了疫病,嚴禁所有人進出,想S也別來這!」巡邏喊話的兵士毫無耐心。
洪涝過後,易發時疫,這我曾在醫書上看過。
加之南方天氣一日比一日炎熱,食物、傷口,屍體皆易腐壞,疫病傳染更難控制。
瓊州事態陡然升級,那麼太子呢,顧晏州呢,他們還在城內嗎。
情急之下,我喊道:「我是大夫,我能幫忙!」
「你?」
兵士眉頭緊鎖,思忖片刻道:「等著。」
我在城外站了許久,才等到城門啟開一小道縫隙,來的是顧晏州。
他眼眶凹陷,似是疲憊不堪,隻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猛地抬起眼皮。
「裴清玹,從哪來的回哪去!」
我SS扣住他的手臂,盯著他的眼睛祈求道:「帶我去見太子,你知道的,我能幫上忙。」
沉默片刻,顧晏州妥協了。
他領著我飛快往府衙走,大概是為太子與賑災官員修葺的暫居之所。
「殿下到瓊州後開始重修堤壩,鑿水口,放糧。一老叟領糧時突然口吐白沫倒地身亡。我查到,十日前他餓極誤食腐肉,S之前已接觸多人。
「現有病患十一人,皆安置在城東廢棄文廟。另有軍醫、御醫,城中大夫共六人,求援的奏疏已發往上京,但還未來得這般快。」顧晏州邊走邊說。
一路行去,目光所及,房屋瓦舍破敗狼藉,卻滿是燻艾的藥香。
百姓衣衫褴褸,光腳踩過泥坑,去街邊粥棚排隊領取食物。
殘破,卻又井然有序。
「太子為何不走?」我冷不丁問道。
顧晏州冷哼一聲,對我的話甚是不屑:「殿下心懷天下,豈會因為小小時疫丟下子民倉皇逃走。」
在瓊州府衙,我終於見到這位仁德的太子殿下。
他聽聞我的身份,眼睛陡然一亮:「是你,為睿陽醫臉的那位。」
我恭敬道:「民女隨師在鄉野治病時,曾遇過一個因吃了野味而染上急症,又傳給家人的病人。此疫症,或可一試。」
幾位制藥的醫者均在府衙後院,奉太子之命我得以加入。
可隻是半日,希望幾近破滅。
城中現有的藥方,對病情有一時的緩解作用,卻始終找不到關鍵所在。
而我曾有的經驗,與之所差無幾。
試藥的病人吐了三回,到傍晚復又燒起。
我的方子沒有用。
13
從我入城,又過去十日。
六位大夫累倒了三個,剩餘的也無甚信心,所有人都在等,等上京的御醫快些來。
天氣越來越熱,瘟疫來勢洶洶,所有百姓被勒令待在家中,每日飲食皆由軍士配送。
每一天都有人確診,號啕大哭驚恐至極。
每一天都有人S去,家人紅著眼眶收屍,再一把火燒掉。
我日日香油塞鼻,裹著紗罩穿梭於府衙和城東,總會看見有人雙手合十,痴著眼神就地跪拜。
他們寄希望於神明,即便一朝太子坐鎮,百姓心中的弦也將崩斷。
我的燒是在這天半夜起來的,發現自己不對勁後,我不得不連夜挪去城東。
文廟住了三十三人,多日下來,總算病患沒有當初S得那般快,從病症出現到S亡可以拖上半月。
託顧晏州的福,我獨自享有單間,他甚至把醫典、藥爐、草藥,一並送了過來。
「這次成不成,看你自己了。」他眼中布滿血絲,聲音沙啞,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隻深深看我一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是我當初送給餘妙的話。
不過兩月,顧家的生活一點一點從我腦中剝離,我又回到從前行醫的日子。
隻是瓊州,要慘烈太多。
油燈下,我研墨提筆,在日志上寫下第一日的症狀:【低燒,無力,偶有腹瀉,舌苔黃白淺……】
第二日:【低燒,輕微嘔吐,舌苔黃膩,脈象滑數虛浮……】
第三日的時候,來送飯的是城南宋大夫的女兒宋巧。
顧晏州的士兵分成三波日夜交替,有的已隱隱出現症狀,人手愈發不足。
宋巧告訴我,這幾日不斷有百姓掙脫出家門,跑去府衙鬧事,有甚者直闖城門,誰也不想困在這裡等S。
她曾有次在家中藥典上看到,古時有座錄城為抵御外軍封城數月,最後竟到食S人腐肉的地步。
宋巧託著腮幫子坐在門口,愁容不展,為瓊州的未來擔憂。
聞言,我卻控制不住地手腳微顫,心跳如雷。
既為藥典,不可能無謂講一故事,定有後續。
半個時辰後,宋巧從自家藥堂的桌腳下為我拿來這本六朝時期的民間藥典。
錄城最後等到了援軍,城中百姓患一怪病,沒了大半城的人,最後有一軍醫研制出一藥方,裡面提到一味野生厚樸。
瓊州沒有這味藥,最近的城鎮在五百裡外。
顧晏州問我有把握嗎,我苦笑著搖頭。
野生厚樸並不是一味常見藥材,這意味著即便到了別的城鎮,也不一定能尋到。
但他還是上稟太子,帶著幾人小隊快馬出發。
我們在這絕境裡互相信任,培養出一絲絲默契。
又是一個三日,顧晏州扔下藥材匆匆離開,軍隊已經快鎮不住暴起的百姓。
城東,宋巧為我熬藥,此時我已燒得滾燙,嘔吐不止,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幾個日夜,我根據自己服藥後的反應,在厚樸的基礎上調整藥方。
以身試藥,心如明臺。
五日後,在宋巧的攙扶下,我和幾個病愈的患者從城東穿過街道,穩穩站在府衙門口。
面容雖憔悴,眼神清明,脈象平穩。
宋巧喜極而泣,大吼道:「成了!新藥成了!」
不可置信的將士和百姓轉過身來,呆滯地扔下手中鋤鏟刀械,幹涸的嘴唇顫抖:「成了嗎?」
「成了!」
我會活著,所有人都能活著。
14
當我得太子看重,站上重光殿,面向大晉最高的當權者。
瓊州的一切恍如一場夢境。
負責築壩的官員當初由在戶部任職的謝蘊引薦,朝廷的撥款一筆一樁皆進了他的口袋。
而此事牽扯甚廣,不是個例,清遠侯府奉旨抄家下獄,連帶裴家也牽涉其中。
天子賞罰分明,又將賑災有功的官員一一行賞。
最後,輪到我。
陛下威嚴道:「顧夫人挽救一城百姓於瘟疫,當為女子楷模。著封一品诰命,賞黃金百兩。」
我奉上和離書,恭敬拜下:「顧將軍與民女早已和離,民女不為诰命,也不求錢財。」
顧晏州亦出列作證。
御座上的人眉頭微皺,眯起雙眼:「那你想要什麼?若想為裴家求情,自不必開口了。」
我復又深深拜下,鄭重開口:「民女想求,太醫局開女子擢考,為我大晉選拔培養優秀女醫。」
額頭抵住冰冷的磚塊,手心卻止不住地出汗。
大殿上沉默片刻,隨即響起竊竊私語。
太子曾言,皇後娘娘近一年身體不適,陸續有民間醫女進宮醫治,加之瓊州之事, 我想進太醫局沒有比此時更好的時機。
隻是松陽走到這裡,讓我明白, 隻一人, 不夠。
民間有古言:「寧醫十男子,不醫一婦人。」
女子之症, 復雜多變。
她們因低賤不得醫治, 因羞恥不願聲張,也因郎中醫術不精不治而亡。
千百年來, 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化成輕飄飄的四字, 紅顏薄命。
天下女子需要女醫,但更需要一個成為女醫的機會。
如此,低賤可自醫,羞恥可言說,婦科精妙醫術可向外傳承。
可糊口, 可立業, 有志向者, 更可建功。
女子, 方得自救。
良久, 上位者輕笑一聲:「倒是個有志氣的。」
15
入學儀式那日, 阿喜從幼善堂告假, 同餘妙領著兩個孩子來送我。
我與宋巧等其餘四位女醫一道立在階下,聆聽太醫局局令的教言。
一旁, 是四十五位通過考試的男子。
我婉聲應下,隻提出人選上要考慮幾日。
「(來」「太醫局是你們這些小娘子來的地方嗎?」
「女子遲早要回家嫁人, 何必浪費學醫的名額。」
「別與她們廢話, 女人能成什麼氣候,到時看到些可怖的, 準要哭鼻子退學。」
宋巧嗤之以鼻:「開女醫擢考可是陛下的意思,你們這是置喙天子?再說了, 裴清玹是此次考試的第一名, 你們慣會打嘴仗,可有一人考得過她?」
「第一又如何,這樣拋頭露面,將來她嫁得出去才有鬼。」
他們不敢置喙天子, 實力不如女子, 最後又隻能以婚嫁笑之。
可是, 誰說女子非得嫁人?
其他女醫也笑道:「那些叫咱們回去嫁人的,不過是些不如女子的懦夫,他們將女人都趕回家去, 自己才可居之,否則哪來的機會?」
她們說得沒錯,女醫擢考的消息傳播開後, 不過下一個三年, 全國各地趕來參加的女子可達百人。
而入選者, 已至十人。
從太醫局學成後,我婉拒了太子留我為宮中醫官的邀請,四處遊醫。
我想, 總有一日,女醫定能遍布我大晉,女子亦可自由選擇自己期望的人生。
來日方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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