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猜,那個男子原本是景雲深。
怪不得世子面對我時山盟海誓,可一旦陳蘭茵出現,他的心就偏了,原來,這都是命定的。
可若這是生生世世的宿命,那景雲深……為什麼會為了替我改命而來?
甚至願意為了我,親手S了自己?
他的摯愛,不應該是陳蘭茵嗎?
我飛速翻著書頁,其中一頁的字跡與別處不同。
上面寫著:
【景雲深,S了景雲深。】
我流下淚,淚珠落在字上,泅出一片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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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景雲深用血寫下的。
所以,當世才能有兩個景雲深。
再翻開下一頁時,潔白的紙面上突然浮現墨痕,新的故事在我眼前寫就——
【謝無忌與陳蘭茵歷經波折,有情人終成眷屬。陸雙卿看破紅塵,遠赴京城。】
我本該S在景雲深手中,他卻拿自己的命,換我活。
我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書上寫:
【景雲深S而復生。】
可我等那血痕幹透,新的故事也沒有出現。
為什麼?
是血書無用,還是用自己的血,隻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軌跡?
燭芯炸開,天亮了。
慶平敲響我的房門,說陸停雲找我。
隨他過去的路上,慶平突然道:「老爺今天心情不好,小姐等會兒乖一些,別往燒得正旺的灶火裡添柴。」
我愣住,這話我聽過。
我和陳蘭茵第一次交手後,慶平就是這麼說的。
我推開書房的門,陸停雲坐在書桌前,他因病而起的白發消失了。
他說:「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麼?」
我明白,一個沒有景雲深的世界,重新開始了。
21
見我不答,陸停雲怒火中燒,拿起鎮紙砸向我。
隻是這次,我不再傻站著讓他砸中。
這些傷害,想躲都是能躲開的。
我記起書上對我身世的描述,笑道:「陸停雲,我是應該叫你爹,還是應該叫你娘?」
他聞言,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你瘋了?」
「是我瘋了,還是你從未從那場噩夢裡走出來過?」
陸停雲是女人,一個從小就被當作繼承人養大的女人。
陸家無男丁,但是祖父母開明,打定主意要這個女兒繼承家業。
陸停雲也爭氣,不僅書念得好,在生意場上也表現得不錯。
這樣的人,通常都很自負。
她聽說天下文章都在虢山,便要去虢山書院讀書。
可虢山書院的學生非富即貴,如果陸停雲出了什麼事,陸家沒有信心讓她全身而退,況且虢山書院也不收女學生。
她偏不信邪,喬裝打扮一番,成功入了學。
畢竟財可通神。
可她忘了自己容貌太盛,便是做男裝打扮也過於惹眼。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的美貌於她而言,便如稚子懷金行於鬧市。
至少在彼時的六皇子、如今的天子面前,她無力自保。
她不喜歡他,卻被他識破身份,困在私宅裡當侍妾。
我不知道她如何逃出皇帝的手掌心,隻知道我的出生確實卑劣。
故而,她無法愛我。
「陸停雲,你說我們這一世血緣親情是錯,那恭喜你,這世上,很快就不會再有陸雙卿。」
說完,我沒再管陸停雲說了些什麼,轉身離開。
我沿著回廊跑起來,越跑越快,我知道我即將得到自由。
景雲深想要我活,可是他不明白,沒有他的世界於我而言,並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我翻開那本書,再次咬破手指,寫下血書:
【陸雙卿,S了陸雙卿。】
白光閃過,天旋地轉,再睜開眼,我躺在白茫茫一片雪中。
一輛馬車慢悠悠駛過來,在附近停住。
車簾掀開,身著紅色鬥篷的少女走下馬車,她疾步來到我身邊,問:「姑娘,你還好嗎?」
我看著她,無聲流淚。
她看清我的臉後,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麼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22
神州極北之地的雪原上,有一座城,名曰蒼絕。
蒼絕城信奉雪神姑射,城主便設了姑射神殿,每十八年選一次聖女,主持神殿祭祀等事宜。
陸雙卿便是在去參選聖女的路上,這是蒼絕城民的應盡的責任。
她託腮看著我,滿臉天真地問:
「除了雙胞胎,真有人能長得如此相像嗎?你說,我們交換身份的話,會不會被人發現啊?」
她從不隱藏自己的自私,因為我也如此。
「聖女要在神殿主持祭祀十八年,選不上聖女的,還有可能被選為侍奉聖女的僕從……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我既不想當聖女,也不想伺候人,我不願意和父母分開。
「既然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不如你替我去吧。」
我其實可以趁機S了她,可她和我不一樣,她有疼愛她的父母。
我突然心軟了。
我換上她的衣裳,說:「陸雙卿,我給你兩年時間。」
「這話說的,選不選得中還不一定呢。不過既然你開口了,那兩年就兩年吧,到時候再把身份換回來就成。」
兩年後,我會來取她的命。
整理好衣裳後,她又替我戴上額飾,三圈明珠瑩潤有光。
「你知道嗎,雪原不缺寶石,卻缺海中明珠。我磨了爹娘許久,他們才同意在我的成人禮上送我呢。
「這價值連城的寶貝,就當給你的報酬,我對你好吧?」
我沒有回答。
馬車停在姑射神殿前,不少待選的女子三五成群,她們的衣著皆不俗。
隻一個穿著普通棉袄的女子形單影隻。
我一眼認出那人就是陳蘭茵。
似乎無論在哪個時空,她身邊都空無一人。
察覺到我的視線,她亦冷冷回望我。
和青州那個擅長插軟刀子的陳蘭茵不同,她更像一把冰做的刀,冷冽而鋒利。
殿門打開,身著宮裝的女子走到殿門前:「請各位隨我來。」
待選女子列好隊伍,跟著她一同走進殿中。
大殿中央放著一個透明水晶球,是用來測試的。
殿上主位坐著城主夫妻,城主右手邊站著的女子便是聖女。
宮裝女子行過禮後,便退至一旁。
聖女雙眼淡漠,她緩步走下高臺,將手放在水晶球上。
水晶球立刻散發刺目的白光。
她收回手,解釋道:
「發白光的便是繼任聖女,其他顏色的光可擔當神殿女使。
「千年來,蒼絕城在姑射神的庇佑下得以安居樂業,侍奉神明既是蒼絕城民不可推卸的責任,更是榮耀!
「開始吧。」
她一聲令下,待選女子按進殿的隊伍,逐個將手放到水晶球上。
有的毫無光亮,有的散發出不同顏色的光芒。
而那刺目耀眼的白光,遲遲未曾亮起。
剩下的人不多,我想,按這書的安排,聖女之位應該是陳蘭茵的。
可當我將手放上去的時候,那白光竟也亮了起來。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上一任聖女走到我身邊,牽起我的手,準備宣布喜訊。
「等一下!」陳蘭茵走到人群之前,「我還沒有測。」
眾人議論紛紛。
「聖女從來隻有一位,既然已經出現了,那你必然不可能再是。」
「對啊,頂多是個女使,幹嘛耽誤聖女宣誓的時間。」
「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穿得寒酸,做人也寒酸。」
「……」
陳蘭茵恍若未聞,她對聖女說:「可以讓我先試一下嗎?」
聖女玩味地打量著她,不說同不同意。
還是城主開了口:「不妨讓她一試。」
我若有所思,在書上便是如此,陳蘭茵很輕易就能獲得男性上位者的支持。
她走到水晶球前,鄭重地將手放了上去。
23
水晶球起初並無任何光芒亮起。
聖女不動聲色,殿中其他待選女子卻難掩笑意。
陳蘭茵面色不變,她閉上雙眼,霎時,她手中水晶球亦散發刺目白光。
居然出了兩個繼任聖女?
聖女立刻單膝跪地,恭喜城主:「雙月同天,是大吉之兆,恭喜城主!」
蒼絕城的陳蘭茵和青州城的陳蘭茵行事風格不同,可她們都一樣,都渴望著權力。
隻是青州城的陳蘭茵隻能依附男人,而蒼絕城的陳蘭茵可以將權力握在自己手中。
世上有許多好東西,金錢、權力、愛。
若人能所求皆如願,這世上應當就沒有不幸的人。
偏偏多的是事與願違。
我出生便擁有花不完的錢,卻像個乞丐一樣乞討陸停雲的愛。
而陳蘭茵生生世世為了權力汲汲營營,卻總是會走到那本書替她選擇的男人身邊當一株絲蘿。
聖女長袍加身那一刻,我和陳蘭茵第一次並肩而立。
我在書上並未看到蒼絕城的故事,也就不知道這個故事的走向。
隻是站在神殿眺望遠山蒼茫白雪時,我明白我隻是這個世界的客人。
在親手S了陸雙卿後,我便會徹底消弭於天地間。
人將自己置身事外便會超脫。
是以,陳蘭茵兢兢業業地學習,而我懶懶散散地打瞌睡。
聖女繼任之後,神殿的諸般事宜就要落到我們頭上。
幸好我不是唯一一個聖女,否則我一定能把所有的事都搞砸。
陳蘭茵倒是沒什麼怨言,她對我不想掌權的行為頗為滿意。
於是我們詭異地達成了一致。
繼任儀式那天,我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重得我走兩步就喘。
而陳蘭茵脊梁挺直,健步如飛。
莫非,這就是權力的春藥?
她睨我一眼,壓低聲音道:「你今天要是掉鏈子,我真的會S了你。」
我有些懷念她弱柳扶風的綠茶模樣。
儀式盛大,城主帶著夫人和孩子一同站在殿前的玉臺上。
殿門外,是跪倒在地的民眾。
我和陳蘭茵站在臺階下,手持青玉笏板,一步步往上走。
一切都很順利。
按流程,行至玉臺後,會由城主將聖女引進殿中。
可此番有兩位聖女,不可厚此薄彼,城主和上一任聖女商議,由城主的兩個兒子來做這件事。
來接我的是城主的長子,公子壑流。
笏板遮在我眼前,我隻能看到伸到我面前的那隻手。
有些熟悉。
我的心快速跳起來,等我看清那張臉時,險些落淚。
公子壑流,和景雲深長得一模一樣。
連眼尾那顆小痣,都一模一樣。
「聖女?」他疑惑地看著我。
我回神,朝他點頭:「走吧。」
24
和景雲深一模一樣的人出現,是否預示著什麼?
我翻開書,最新一句話依然是我的血書,並沒有改變。
難道真的隻是一個巧合?
我翻開起居注,查看公子壑流的身世。
他是城主原配夫人的兒子。
夫人和城主年少相識,伉儷情深,可惜難產去世了。
人S如燈滅,消失的不僅是她的生命,還有她和城主的情誼。
故而,公子壑流並未得到父親的寵愛。
諷刺的是,直到新夫人嫁進來,壑流才第一次感受到父母之愛。
新夫人因善良愛他,而城主又因新夫人才重新將視線放在這個兒子身上。
我思來想去睡不著,披上外袍,想出門透口氣。
走過長廊,拐角處,月光透過琉璃照進來,拉長兩個人的影子。
是陳蘭茵和城主。
她冷冷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我是蒼絕城的聖女,為守護城民而存在。」
城主說:「蒼絕城有兩位聖女,為什麼你不能當我的城主夫人?」
「蒼絕城已經有城主夫人了。」
「那個位置,我可以讓它空出來。」
我差點控制不住驚呼出聲,卻被人捂住嘴巴往後一拖。
原來長廊拐角處有個暗門,而暗門後是個狹窄的暗室。
我被扣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熟悉的體溫和氣息,我知道他是公子壑流,卻還是想起景雲深。
暗門外,是陳蘭茵不可置信的聲音。
「你要S了玉夫人?」
「不,我隻是在給你騰出城主夫人的位置。」
「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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