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座巨大的，被挖空的巢穴。

陳二小姐費力地辨認著地圖上指示的位置。

 

帶著她果然有用。

 

好多西溟內部的禁制，一感應到她的身份，就自動失效了。

 

陳二小姐再次停了下來。

 

仔細看了一會兒地圖上，又看了看前面被堵S的石壁。

 

「沒路了。」

 

一道纖細的身影提著燈從石柱後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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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沒路了，是我們要到了。」

 

不知這人是何時跟上的。

 

靈燈的光芒照耀著她冷白的臉，五官竟與陳二小姐有幾分相似。

 

陳二小姐緊盯著她，驚疑不定：

 

「陳昭，是你？」

 

提著燈的姑娘冷冷地看她：

 

「是我。」

 

陳二小姐目眦欲裂：

 

「陳家的叛徒竟是你？是你害得我被黑猿擄走，害得我身敗名裂，我要S了你！」

 

我一尾巴抽了過去。

 

這噪聲終於安靜下來。

 

昭昭提著燈，走到石壁盡頭。

 

雙手在石壁上摸索了一會兒，石壁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

 

她回頭安靜地看我：「你準備好了麼？」

 

我也看著她：

 

「你準備好了麼？」

 

陳昭是陳家血脈。

 

按照道理來講，也是西溟城的千金小姐。

 

但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正在千歲山守墓。

 

我與黑蛟融合後，體力虛弱。

 

被她撿到，得她悉心照顧，幫我隱藏行蹤，尋找靈藥療傷。

 

所以，我才能在短短三年之後，重返西溟。

 

她曾經的過往，與血肉爛在一起，不能觸及。

 

但是，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

 

16

 

石壁之後，是西溟山最大的秘密。

 

跨入最後一道封印法陣。

 

眼前先是一暗，繼而光芒亮起。

 

這是一座空曠昏暗的地下宮殿。

 

宮殿深處垂著厚重的帷幔，帷幔之間點著白燭，如星海般搖動著。

 

竟然是這裡。

 

我感應到了。

 

蘭溪村村民的魂魄氣息。

 

白燭上跳動的，哪是什麼火焰？那是一朵朵命魂。

 

這麼多命魂圍繞著這座石殿。

 

就是為了幫助某個人逃過天道的監視，幫他金蟬脫殼，起S回生。

 

「昭昭，他們就在那裡，我感覺到了！」

 

我顧不得其他，朝宮殿深處奔去。

 

就在那若隱若現的神座旁邊，那小片燭火仿佛感應到我在接近。

 

它們跳躍起來，結出燈花，歡呼雀躍。

 

我把它們捧在手心。

 

帷幔之後傳來一道深深的吸氣聲。

 

像是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蘇醒了過來。

 

而後，是一個男人的輕笑。

 

語調古怪：

 

「你，把她帶過來了。」

 

我感覺到身後的蛇尾一陣劇痛。

 

是陳昭。

 

她提著燈，站在不遠的地方冷冷地看著我。

 

一把閃著金光的劍插在我尾巴上。

 

體內的妖力在快速流逝。

 

身上鱗片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又被強行壓下去。

 

她太了解我了，她知道我的弱點是什麼。

 

陳昭冷眼看著我現出妖形。

 

平靜回應：「是的父親，我把她帶過來了。」

 

帷幔後的男人又是一陣輕笑：

 

「很好。你會得到想要的東西。」

 

趁著最後一點力氣。

 

我把蘭溪村村民的命魂都吞了下去。

 

這天底下這麼大，但唯有把他們的命魂藏到我自己的身體裡。

 

我才能安心。

 

陳昭提著我的身體向前行。

 

我終於看清楚，那坐在神秘高臺上的人長什麼模樣了。

 

斯文清秀的長相，因為長期見不到太陽，白得嚇人。

 

他長得跟陳二小姐有點像。

 

但那雙眼睛，陰陰沉沉，偏又做出笑意。

 

比我還像條蛇。

 

他吐了吐舌頭。

 

尖尖細細的腔調：

 

「別的不急，先割塊肉，我來嘗嘗看。」

 

畢竟是經過雷劫的黑蛟，肉質自然是其他靈獸不能比的。

 

17

 

這世間最可怕的不是妖獸。

 

而是不S不滅的怪物。

 

西溟城陳家，與世間其他的修真氏族一樣。

 

他們的家主，也是一個怪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修真界的修士們，發現了可以蒙蔽天道，避免輪回的「轉生之法」。

 

乾坤運轉，六道輪回，是天道法則。

 

蒙蔽天道，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這不僅需要巨大的物力財力作依託，還需要獻祭無數無辜的命魂。

 

這是唯有這些「仙人」才有的特殊權利。

 

所謂的不S不滅，與日月爭輝。

 

沒有人在意那些命魂的S活。

 

不過是些許犧牲罷了，蝼蟻如何能與星辰相提並論？

 

陳家家主這次的轉生，遇到了一點意外。

 

本來溫養五蘊靈珠的黑蛟意外逃脫。

 

沒有特別培養的五蘊靈珠，他的神魂就無法與轉世的皮囊徹底融合。

 

那麼，此次轉生，就不夠完全。

 

但是現在。

 

這個問題即將解決了。

 

我被關進鎖妖塔裡，周身被禁術的鎖鏈捆縛著。

 

維持著半人半蛇的妖狀，苟延殘喘。

 

不知過了十日還是八日。

 

我的妖力被靈陣瓦解，妖身也變得孱弱不堪。

 

陳昭過來看我。

 

她提著燈，站在我面前：

 

「後日，便是西溟城的大喜之日。你可要撐住，別讓我失望。」

 

我靜靜地看著她：

 

「我等著。」

 

18

 

西溟城再次張燈結彩。

 

這次，是為了大公子的壽誕。

 

不知為何，這次的喜事竟格外盛大。

 

甚至比前不久二小姐成婚的架勢還大。

 

人們都在說，大公子是西溟城陳家家主欽定的繼承人。

 

他病好之後，隻怕就打算接管西溟城了。

 

家主傳承，尤其是在西溟城這樣的修真世家，這是何等大事，值得一慶！

 

他們並不知道。

 

甚至連大公子本人都不知道。

 

大公子生出來，就是要為他父親做替身用的。

 

他自小體弱多病，吃了無數靈丹妙藥。

 

也不過是為了，家主轉生的時候，方便奪舍而已。

 

他們連對自己的血親，都這麼殘忍。

 

他們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

 

大公子在三年前的一個秋夜裡，被親生父親搶了肉身。

 

因為沒有五蘊靈珠調和，神魂與軀殼發生排異。

 

轉世之後的大公子，非常虛弱。

 

所以，他從不走出他的宮殿，也從不讓外人靠近。

 

但是很快，他就能重回陽光之下。

 

再次真正成為陳家之主。

 

19

 

我這些時日一直昏昏欲睡，直到被人從鎖妖塔中提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這裡似乎是一艘仙舟。

 

流雲從身邊拂過。

 

潮水般的歡呼聲從腳下的城池裡傳來，那是西溟城的百姓在恭賀大公子的生辰。

 

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子輕飄飄地走到我身邊。

 

他終於從那防衛森嚴的宮殿裡走出來了。

 

可惜，我已經看不清他的臉了。

 

他憐愛地將我攏進懷中：

 

「小可憐, 別怕，很快就結束了。」

 

他拿出匕首來。

 

接下來。

 

他隻需要用匕首，剖開我的身體，把靈珠取出來。

 

就像是刨開蚌殼裡的蚌肉，找出裡面的珍珠。

 

……

 

在他手裡的匕首刺入我的身體之後。

 

我手裡的曜日劍, 也刺穿了他的身體。

 

我看到他滿臉驚愕。

 

他那苟延殘喘來的，陰氣密布的身體, 在曜日劍熾烈的光芒之下。

 

像是融化的汙泥，逐漸消融。

 

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什麼不S不滅，與日月爭輝。

 

還是滾去地下與糞土蛆蟲做伴吧！！

 

他陰冷地看著我，還能說幾句廢話：

 

「這把劍你是怎麼帶進來的？」

 

哈哈哈, 我笑得更開心了, 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的那些靈器都感應不到對不對？

 

明明我被擺弄得都像一隻小蚯蚓了，怎麼會突然掏出一把劍來？

 

我決定讓他做個明白鬼。

 

「陳昭給我的呀, 就藏在我的身體裡。」

 

在我知道復仇對象是他們的時候, 我就在為此準備著。

 

昭昭曾經擔心地問我, 要不要換個辦法。

 

畢竟是曜日劍啊，是最能克制妖物的炙陽之物。

 

我制止了她。

 

最能克制妖物的炙陽之物, 不是才最有用麼？

 

為了復仇, 我一定可以的。

 

雖然我隻是個普通的小村姑, 意志未必有多麼強大。

 

但是為了我的蘭溪村。

 

為了蘭溪村三百一十五條命魂。

 

就算我的皮肉寸寸炸裂, 就算我的神魂盡數焚燒。

 

我也會堅持到最後。

 

我要親手用我的劍，完成復仇。

 

……

 

沒有人能SS他。

 

因為沒有人能靠近他。

 

他終日躲在那陰森的大殿裡，像是蝸牛, 穿著一層無人能攻破的厚重鎧甲。

 

現在，他終於S了。

 

因為他的行蹤極為隱蔽, 所以那極少數的知情人很快都被抹S了。

 

雲舟悄無聲息地自西溟城上空飄過。

 

整座城池被隆重的節日氣息籠罩著。

 

大公子的壽誕到了。

 

S期也到了。

 

20

 

壽辰過後。

 

陳大公子再次悄無聲息地隱居起來。

 

而陳家家主之位, 則傳到了名不見經傳的十二公子陳昭手裡。

 

消息傳出，眾人哗然。

 

但很快，十二公子陳昭以其S伐決斷的冷酷手腕, 獲得信服。

 

他很少在眾人面前出現。

 

但所有看到他眉心紅痣的修士, 都會說。

 

原來如此。

 

那紅痣裡有家主殘存的神魂氣息。

 

原來他才是家主轉世的人吶。那些人如此想到。

 

……

 

西溟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隻是又有什麼東西不同了。

 

陳家那些繁冗龐大, 高高在上的子嗣支脈，都被派去外地伏魔。

 

任務順利完成的，還能歸來。

 

任務完不成的, 直接喪身魔口。西溟城不養廢人。

 

西溟城中, 囂張跋扈的修士越來越少。

 

屬地的範圍越來越大。

 

新入選的修真弟子越來越多。

 

它看上去與其他修真世家也沒有什麼太大不同。

 

西溟城是世家陳氏居住的地方。陳家在凡俗人眼中，就是仙人。他們建起法陣，隔絕魔獸，庇護世人。

 

「也有」想讓它，或者讓它們變得不同，還需要很長, 很長一段過程。

 

我把蘭溪村村民和當日大殿內其他的無辜命魂，全都帶回了蘭溪河。

 

用河上的荷花之靈蘊養著。

 

再過百年，這些命魂受到的損害就會獲得彌補。

 

我將送他們重新轉世。

 

我發誓, 從此之後, 在西溟城, 絕不再讓任何一條無辜的生靈受難。

 

沈玉郎和陳二小姐也在蘭溪村。

 

他們在焚燒煉獄裡贖罪，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代價。

 

兩人能在一起相互陪伴, 也不枉費這段緣分了。

 

……

 

風雨過後的西溟城，依舊是令人向往的仙人之地。

 

每逢月圓之夜。

 

總有些人會看到一條巨大的黑蛟，悄無聲息地自城池的陰影裡滑過。

 

有人說它在守護這座城池。

 

也有人說它在吞噬這座城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