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五歲及笄當天，家裡來了位仙師接引。

 

說我有仙緣，當去西溟城修煉。父母含淚送我踏上仙途。

 

後來，我才知道。

 

所謂的仙緣，是西溟城陳家二小姐的靈犬S了。

 

她不忍狗兒孤身黃泉，選了一個人為它做伴。

 

而我，則被指派給了一條狗配冥婚，當日便隨著那條狗被活埋在地宮裡。

 

可他們沒想到，我命大。

 

意外跟地宮裡一條渡劫失敗的黑蛟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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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我回到蘭溪村，發現村子早成了荒野，爹娘已成灰燼。

 

而西溟城中張燈結彩。

 

陳家高高在上的二小姐，與我之前那未婚夫，要成親了。

 

1

 

我回到西溟城的時候，城裡張燈結彩，煙花不斷。

 

客棧的店小二告訴我，是二小姐要成婚了。

 

她的未婚夫是一位青年俊彥，出身高貴，兩人門當戶對，佳偶天成。

 

是麼？

 

那我來得還真巧。

 

西溟城是世家陳氏居住的地方。陳家在凡俗人眼中，就是仙人。他們建起法陣，隔絕魔獸，庇護世人。

 

仙人應該住在玉京仙闕裡。

 

陳家人住在西溟山上，那也的確是一座神光熠熠的仙宮。

 

我在仙宮裡見到了故人。

 

他站在玉階上，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神色陰沉。

 

「小風，真的是你。」

 

三年未見，沈玉郎的身量又高了些。

 

白衣當風，松姿玉骨，當得起玉郎之名。

 

「琅哥哥。」我喚他名字。

 

他捏著手裡的扳指，陰沉著臉問我：

 

「是你，在西溟城裡到處跟人說，你是我未婚妻？」

 

我點點頭：

 

「你我本有婚約，你又怎麼能娶別人？」

 

沈玉郎面色陰冷：

 

「小風，你不該回來，更不該逼我。」

 

2

 

蘭溪村已經幾十年沒有出過有仙根的人了。

 

也因為久無人照拂，漸漸跟那些普通的凡人村子沒什麼區別了。

 

所以，在我的及笄宴上，來了仙人接引的事傳開之後，大家都來祝賀。

 

我舍不得爹娘。

 

趴在我娘懷裡，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娘親安撫我：「去了西溟城，又不是不能回來。」

 

可西溟城的陳家規矩甚嚴。

 

蘭溪村為了求得一星半點的法陣庇護，年年都得上供八成的仙靈根。

 

稍有差池，來徵收的仙人毫不留情就是一頓鞭子。

 

直抽得人幾個月爬不起身。

 

我對著我娘哭：

 

「我也舍不得玉郎。」

 

玉郎是我的未婚夫，比我大三歲，我倆自小訂婚。

 

他生得好看，腦子靈活，這幾年在西溟城中販賣靈草靈器，人也越發仙風玉骨起來。

 

入夜，玉郎在蘭溪橋頭等我。

 

手裡提著一盞燈，翩翩如玉。

 

他眸中映著星光和我。

 

溫柔地說：「無妨，我也在城裡。」

 

3

 

沈玉郎踩著靈紋雲靴，終於走到我面前。

 

「你怎麼還活著？」他問。

 

我：「琅哥哥不希望我活著？」

 

沈玉郎冷漠地審視著我，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

 

「當年地宮玉棺的棺蓋，可是我親手合上的。你沒機會逃脫。」

 

轟隆一聲。

 

遲到了三年的雷霆，終於還是劈到了我頭頂。

 

心裡最後的僥幸也落了空。

 

我定定地看著他：

 

「所以，琅哥哥知道我為一條狗配了冥婚，被活著關進了地宮裡？」

 

「我在玉棺裡拍打，哭喊，手指抓出一道道血痕來，你也都知道？」

 

沈玉郎面無表情：

 

「小風，這是你的福氣。你在那等靈蘊之地S去，來生定能投胎到一個富貴人家，少受磋磨。」

 

「這麼說，這還是玉郎哥哥的一片好心了？」

 

我紅著眼圈笑起來。

 

「可我及笄當日，家裡來了仙師接引……」

 

沈玉郎打斷我：

 

「那自然也是假的。你不過是個鄉野村姑，哪有什麼靈根？能進一趟西溟城，已是你這輩子的造化了。」

 

我：「為什麼？因為陳二小姐相中了你？你可以退婚的。」

 

沈玉郎嘆了口氣：

 

「小風，你不懂。二小姐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我別無他法。」

 

我不明白：

 

「二小姐知道我了又能如何？我們並未成婚，隻是一紙婚約而已。」

 

沈玉郎目光冷漠，像是在俯視一隻蝼蟻：

 

「你不明白，我與你這種凡塵不同。我的修仙之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阻礙。為了得成大道，些許的犧牲是必不可少的。」

 

些許的犧牲？

 

我明白了。

 

「為了向二小姐表忠心，你獻祭了你的未婚妻。」

 

「那麼蘭溪村呢？這也是些許的犧牲？」

 

沈玉郎露出高高在上的悲憫：

 

「蝼蟻而已，何足惜哉？別著急，你很快就能跟他們團聚了。」

 

「說到底，都是你的錯。你不該回來，不該逼我動手。」

 

說完，手中靈獸袋撒出。

 

一隻猙獰的巨大黑背通臂猿出現在我面前。

 

沈玉郎冷冷地命令道：

 

「去，撕了她！」

 

4

 

有些人，高高在上慣了。

 

便真的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了。

 

房間裡彌漫著黑色的霧。

 

霧氣中的巨大黑蛇蜿蜒而出，盤滿整座宮殿。

 

沈玉郎臉色驚駭，終於又像個普通凡人了。

 

他被蛇尾拍得骨節盡碎，爬到殿門前想要呼救。

 

一條黑霧噗嗤一聲，刺穿了他的胸口。

 

將血肉模糊的他重新拖到我腳下。

 

鞋尖碾到沈玉郎的臉上，我低下頭問他：

 

「玉郎哥哥，二小姐很愛你麼？」

 

「當然。」

 

他被迫匍匐在地上。

 

但，像是覺得這樣的回答能傷害到我。

 

他神情極為暢意。

 

「以她西溟陳氏的出身，卻偏要跟我這樣的草芥成婚，甚至不惜與家族決裂，她當然愛我！你若S我，她必會為我報仇！」

 

我摸了摸他的臉，笑起來：

 

「那就好，誰說我要S了你呢？」

 

身上的黑色鱗片抑制不住地顯露出來。

 

「我還要參加你跟陳二小姐的婚禮呢。」

 

「你不會S，你可要好好活著呀。」

 

對面，已經被控制住神識的黑背通臂猿從蛇尾上脫落，一步步朝他走去。

 

直到陰影完全將他覆蓋。

 

沈玉郎終於覺察到害怕：

 

「你要做什麼？」

 

我笑得開懷：

 

「你很快就知道了。」

 

黑色的巨大猿猴向著他的身體撲去。

 

5

 

算起來，這是我第二次來西溟城。

 

我第一次來西溟城的時候，覺得這裡跟我想象得很不一樣。

 

說書的人都說，得了仙緣進入西溟城的人，都得從最底層的弟子做起。

 

穿布衣，做粗活。

 

等待機緣。

 

可我不同。

 

他們待我太好了。

 

我一進城，就被仙舟接應，去往西溟城深處的西溟山。

 

那是一座神光熠熠的玉闕仙宮。

 

仙女一樣的姐姐幫我沐浴更衣，梳理發髻，戴上釵環。

 

她們看著都很溫和，會對我笑。

 

但是沒有人跟我說話。

 

到了晚上，我被帶到二小姐的房裡。

 

她高高在上，厭憎地看了我一眼：

 

「吉時快到了，不要讓越陽等太久。」

 

她像神仙妃子一樣好看，身上籠著一層金色的光，我看也不敢多看。

 

我不懂是什麼吉時，也不知道誰是越陽。

 

但剛才二小姐身邊那個人，看起來倒是有些熟悉。

 

我隻疑心是我看錯了。

 

玉郎哥哥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呢？

 

我被人擁著走，像是提線木偶一樣。她們給我套上更華麗的金衣，戴上金燦燦的寶冠。

 

她們帶我穿過一重又一重的長廊。

 

直到明月高升，我被帶到一口玉棺前，活埋進了地宮裡。

 

在西溟城，連一條狗，都有地宮。

 

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我被越陽殘弱的狗靈救了。

 

它助我吞噬掉渡劫失敗的黑蛟，幫我蛻變成妖。

 

直到我大功告成之時，它才化為點點碎光，消失在坍塌的地宮裡。

 

我應該感謝它，越陽。

 

沒想到，我因它而S，又因它而生。

 

更沒想到，連一條狗的狗靈，都比人更像人。

 

6

 

兩天後，陳二小姐大婚。

 

這是西溟城近五十年來，最大的喜慶之日。

 

來自七洲五海、百戶仙門的雲舟飛劍，早早就降落在了西溟山中，等待觀禮。

 

同心樹下，一襲紅嫁衣的陳二小姐，臉色越來越難看。

 

天上的玉鼓敲了三遍。

 

終於，新郎的身影出現在相思崖對面。

 

他的臉，通過留影法陣，傳到正在觀禮的眾位賓客面前。

 

新郎官的確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與陳二小姐，當得起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即便這麼多人看著，陳二小姐還是要發脾氣：

 

「你怎麼回事？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麼？幹脆別成親了！」

 

沈玉郎抓住她的手搖了搖：

 

「我的錯，卿卿，我的錯。」

 

儀式繼續。

 

一拜天地，二拜宗族，三拜夫妻。

 

新人禮成。

 

同心樹下合卺酒。

 

兩位新人各自拿起一瓢酒來，繾綣對視。

 

沈玉郎：「蒙你不棄，得此良緣。此生此世，絕不分離。」

 

陳二小姐臉上露出笑容：

 

「此生此世，絕不……」

 

她臉上笑容忽而凝結。

 

眼神也變得驚疑不定起來。

 

對面的沈玉郎，面頰裂開，露出黝黑的長毛。

 

他脊背變得彎曲，四肢變得巨大。

 

紅色喜服被撐裂開，碎在地上。

 

一條黑長的鞭尾垂落腳邊。

 

眾目睽睽之下。

 

陳二小姐的新婚夫婿沈玉郎，變成了一隻黑背通臂猿。

 

留影法陣將他的身影清晰地傳遍整座西溟城。

 

通臂猿黑色鬃毛倒立。

 

臃腫的皮肉堆積在一起。

 

那雙猩紅色的眼睛，卻還在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陳二小姐。

 

喉中發出沈玉郎的聲音，居高臨下，帶著嗡嗡的回震：

 

「卿卿，怎麼了？你不喜歡我這副模樣？」

 

陳二小姐一聲尖叫。

 

手裡的酒杯砸向黑背通臂猿！

 

通臂猿一爪子將陳二小姐摟在懷裡，跟著從相思崖上跳了下去。

 

7

 

百家修真宗門共同見證，西溟城陳家二小姐與黑背通臂猿行了結拜禮。

 

更難看的是。

 

禮成之後，那黑色大猴子帶著二小姐跑了。

 

在西溟城的眼皮子底下徹底消失。

 

西溟城裡一定有內應。

 

二小姐是被人擄走的。

 

……

 

距離西溟城不遠的千歲山地宮裡。

 

幽暗鬼火懸在石壁上，閃閃爍爍。

 

陳二小姐坐在角落裡。

 

閉著眼睛，一直在淌眼淚。

 

在她身前，是那隻黑背通臂猿。

 

她不許它靠近，但它又不願意遠離。

 

這地宮裡有不少妖魅，為了保護香香軟軟，又靈氣充盈的小妻子，黑背通臂猿經歷了好幾場惡戰。

 

但是這一切，陳二小姐並不領情。

 

嘖，有落難夫妻，伉儷情深那味了。

 

情深好啊。

 

情深就更有意思了。

 

我看著那隻奄奄一息的黑背通臂猿：

 

「它快S了。」

 

陳二小姐恨恨地道：「S了正好。」

 

我笑道：「可沈玉郎在它身體裡呀，你舍得他就這麼S麼？他現在與猿妖融神失敗，正是痛苦萬分的時候。」

 

陳二小姐冷冷地掃了猿妖一眼：

 

「你別想哄騙我，這絕不是玉郎！」

 

我嘆了口氣：

 

「玉郎哥哥，怎麼辦？她不認你，可你就快S了。」

 

「我這個人最是善良不過，有個法子，可以救你，你要試試麼？」

 

我笑眯眯地看著這對新人：

 

「你們既然已經成了親，怎能沒有同生契呢？」

 

「玉郎哥哥，隻要陳二小姐願意與你締結同生契，你們兩人氣運相連，休戚與共，你自然就不會S了。」

 

我看到陳二小姐打了個寒戰。

 

黑背通臂猿黯淡的眸光亮了起來。

 

「住嘴！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