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沒見過那枚玉佩,他們卻在我寢殿內搜出來了,還搜出了一些我從沒見過的字畫和飾物。
字畫上都蓋有二皇兄的印信,二皇兄又拉出了那名我稱為朋友的奴才。
那奴才抱歉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對二皇兄說,是我嫉妒二皇兄,才威脅他去偷這些,還要挾他像侍候二皇兄那般侍候我。
二皇兄拉開他的衣襟,肩上烙有他的印信。
二皇兄說:「四弟若是真喜歡,何必去偷,和皇兄說一聲不就好了。」
三皇兄說:「身為皇子,居然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有損皇家威嚴,必須得罰他!」
二皇兄說:「既然他這麼喜歡我的東西,不如成全他,在他肩上烙上我的印信。」
我被奴才架住,捂住嘴,在大庭廣眾下被扒開衣襟,烙下了二皇兄的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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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我一直苦尋祛除的方法,終於找到了巫醫,可不知二皇兄用了什麼,疤痕連換皮都無法徹底祛除。
我厭惡自己的身體。
08
侍女來稟,這段時間江筠筠的脾氣變得古怪。
一點小事不順了她的意,便隨意處置下人。
她對念奴尤其有敵意。
我看著一地的狼藉,念奴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我讓念奴仰起頭,看見了她臉上那條傷痕。
和江筠筠臉上的一樣。
「為什麼這麼做?」我問江筠筠。
「你覺得是我做的?」江筠筠反問我。
「不是你那是誰?」我有些厭煩。
「不是江小姐,是……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劃傷的。」念奴聲音顫抖。
「江小姐?」江筠筠諷刺道,「多久沒聽到這個稱謂了。」
她盯著我的眼睛,質問我:「你是不是聽到這個稱謂也覺得好笑?是不是覺得我現在這種身份,站在這裡髒了你的眼?」
「江筠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厲聲說。
「我當然知道,我問了棋風,是你要留下她的。」江筠筠指著念奴說,「你認為她長得像我,卻比我幹淨,你便要留下她!」
「閉嘴!」我不願承認,「江筠筠,注意自己的身份!」
她譏笑道:「我從一開始就清楚,你不必總是提醒我。」
那晚不歡而散後,我讓念奴不必在她房裡侍候。
我心悶鬱結,拿出那半壇柏葉酒喝了個大醉。
半夢半醒之時,我仿佛看見了江筠筠。
她衣裳半露,我看見她的肩頭光潔,沒有那枚印信。
「江筠筠?」
「……我在。」
荒唐半夜,我似乎聽見她說:
「若是我們都是普通人,該有多好。」
我不以為然,皇家血脈尚且被人隨意碾在腳下,何況普通人。
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
我看見身邊的念奴,一時愣怔。
她衣衫不整,跪在床榻上哭聲說:「殿下恕罪,奴婢原本是想來向殿下解釋清楚,奴婢臉上的傷不是江小姐所為,可殿下卻拉著我……拉著我……」
我捏著眉間,說道:「不是你的錯,是我。」
她慌張道:「奴婢不怪殿下,奴婢也不奢望其他,隻想永遠待在殿下身邊。」
「你……往後便來我身邊侍候吧。」我說。
「是!」她欣喜道。
我許久都沒再去見江筠筠,她從那日後也再沒來找過我。
棋風說住處和身份都已安排好,問我什麼時候送江筠筠出城。
我手一頓,墨跡暈開。
「再等等吧。」
念奴不小心打翻了杯盞,慌忙道歉。
「無礙,正好這張紙也廢了。」我說。
再次聽到江筠筠消息,是念奴命懸一線時。
大夫說,念奴中毒,腹中胎兒保不住。
今後也很難再懷孕。
09
毒藥在江筠筠的臥房裡找到。
她站在我面前,態度強硬。
「我不屑於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她說。
「為何毒藥會在你的臥房裡找到?」我問。
「那你要去問放毒之人。」她忽而笑了,「殿下若是早些告訴我,我必定離她遠遠的。」
我也是才知道念奴懷有身孕。
她又說:「殿下若是怕我再害了您的念奴,我現在就離開。」
我起身握住她的手腕:「事情沒查清楚前,你不許走!」
「殿下說過,我已是無用之人,何必留我。」
「我並未留你,若你不是傷害念奴的兇手,你自然可以離開。」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希望殿下說到做到。」
念奴醒了,神情哀慟,在我面前即使是哭也忍著不發出聲響。
我將她抬為侍妾。
這件事從開始到草草處理後,我並沒有太多情緒。
我不在乎孩子,也不在乎是不是江筠筠下的毒藥。
唯一讓我激憤的,是江筠筠看我那沒有一絲波動的眼神。
還有她脫口而出的「離開」。
好像一切都錯了,一切都亂了。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並不知道。
10
江筠筠還是走了。
她一直想離開,我卻不放她走。
她挾持了念奴。
她以為念奴在我心中很重要。
可是她錯了。
我怕傷著她,便讓棋風按照她的要求,給她準備了快馬,放她離開。
她沒有一絲猶豫。
我讓棋風去找,可她音訊全無。
再見她時是二皇兄謀反那日。
我雖沒拿到二皇兄謀逆的證據,但是卻通過念奴傳假話,知道了零星的線索,加上其他情報,都部署妥善。
我設計讓三皇兄知道二皇兄意圖謀逆,讓他前去救駕,立下剿滅逆黨的頭功,等二皇兄伏誅後,再借機揭開三皇兄嫁禍、慫恿二皇兄謀逆的「證據」。
可這個計劃隻完成了一半,其中的變數是江筠筠。
二皇兄抓了江筠筠,用來威脅我。
他說圍獵宴那次,就知道我是借用孱弱而韜光養晦,他沒有拆穿我,是想和我一起共謀大業。
他覺得用江筠筠就能牽制住我。
他也錯了。
我向來處事隻問價值。
我承認江筠筠是最特別的一個,但和我的圖謀比,她什麼都算不上。
我假意答應了他的要求,卻在他彎弓對準父皇的時候,站在父皇面前為他擋下這一箭。
二皇兄見我如此,又沒有說好的增援,便知被騙。
他目眦欲裂,瞪著我像地獄裡爬出來索命的厲鬼。
我暗地給三皇兄使絆,讓他在那日沉醉於眠花宿柳。
又讓棋風放二皇兄一條道讓他突圍。
棋風問我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不將他趕盡S絕。
是不是為了江筠筠。
我沉默許久。
大業已成一半,我卻忽覺心中寂寥。
人都是不知足的,我為了皇位放棄了她。
此刻卻想若是她在身邊該有多好。
我想見江筠筠,就算她S了。
也想再看她一眼。
11
我身負箭傷追上二皇兄,到他在京城郊外的私密山莊。
他似乎知道我會跟來,拉著江筠筠,站在閣樓上,劍抵在她的頸邊。
他朝我吼道:「老四,你個背信棄義、狼心狗肺的小人,你看看你肩上的烙印,你就是我的一條狗,我失慎被你反咬一口,你還真以為你能翻身成人了?
「你母妃都嫌你礙眼,想帶你一起S,要不是那日我生辰我母後為我祈福,天降聖水滅了火,你還有命活到今日?!」
我說:「二哥,成王敗寇,願賭服輸。」
「你別得意!」二皇兄說,「你以為你S了我就是贏家了嗎?!太天真!天真!!」
「從踏入這場棋局開始,我便做好了身首異處的準備,不過不是今日。」我抬手示意兵士搭弓。
二皇兄將劍又向江筠筠壓深了幾分:「放我一馬,你放我走,我便放了她!」
就算放了二皇兄,他也毫無威脅,S他易如反掌。
我正要答應他,卻見江筠筠趁他和我談判時,掙脫他的桎梏,卻被他刺中腹部。
我慌亂地搶過弓箭,卻隻射中二皇兄的臂膀,劍落在地上。
閣樓內火光四起,江筠筠放了把火,然後掙扎著爬起來,撿起劍刺穿二皇兄的胸膛。
我吼叫著讓士兵去救火,可火勢太大,終是滅不住。
她站在火海裡,捂著腹部,衝我釋然地淺笑,對我說了最後一句話,便倒在火光裡。
如同十五年前母妃自焚那般。
我心中如同有千萬隻蟻蟲啃咬,無數次想要衝進火場,卻被棋風打暈。
昏迷前,我好像知曉了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說:「我無憾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母妃和江筠筠的臉輪換。
大火中,母妃用火燭點燃羅帳,宣泄又快意地高喊無悔。
江筠筠解脫般朝我說著無憾。
她們離我很近,可我卻怎樣都抓不住她們。
我驟然驚醒,失措地拉著一旁的棋風,半晌才艱澀開口:
「江筠筠呢?」
「她……在後院。」棋風小心翼翼地說。
我不顧衣履,踉跄地跑到後院,看到了那口一直停在後院為她準備的棺材。
裡面是一具焦炭般的屍體。
我如同剖心泣血,失魂蕩魄,把自己關進臥房七天七夜。
父皇幾次下旨賞賜,我都稱病不受。
江筠筠頭七時,我讓棋風將念奴帶至靈堂前。
我問她為什麼。
她變得癲狂,喊著:「因為你愛她,我就偏要除掉她。」
見我面露疑惑,她憐憫地看著我說:「真可憐,連愛她這件事你都不知道,要不是她S,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你要感謝我,把江筠筠的事告訴了齊王。」
我讓棋風將她關起來,我沒讓棋風S了她,她長得像江筠筠,我舍不得。
我愛江筠筠,但是愛是什麼,我始終不懂。
我問棋風,他說愛是想要一直和她在一起。
想要和她成婚。
於是我抱著她的牌位,和她成婚。
她的棺椁停在堂前。
父皇氣得罵我孽障,長姐給父皇順氣,邊說我實在違世異俗,邊幫我向父皇求情。
三哥則樂得看我的笑話。
12
時間如流水,三年來我在朝堂的勢力滋蔓。
我護駕有功,卻不怙恩恃寵,也不用締姻來結黨營私,在朝堂上呼聲漸大,父皇也對我頗為信重。
三皇兄因為二哥謀反時在花天酒地,而被父皇厭棄。
但他以為除掉了二哥這個最大的威脅,我身後無母族扶持,不足為懼,他便變得愈發肆無忌憚。
思竹在府上已有數日,我一直對她避而不見。
再次見她時,是在祠堂裡,江筠筠的牌位前。
蒲團上是打翻的長壽面。
思竹跪在地上,身子顫抖著,她旁邊放著食盒。
「誰讓你進來的?」我怒聲質問她。
「奴婢……奴婢聽聞今日是王妃的生辰,便想煮碗長壽面,聊表心意。」她說。
「誰告訴你今日是王妃的生辰?」
「是小夫人。」思竹跪伏在地說,「殿下救奴婢一命,奴婢很感激,想報答殿下,但殿下卻不願見我,我無法報答恩情,實在良心不安,聽聞殿下愛重發妻,便想為王妃做些什麼。」
我不耐道:「不需要,往後不許踏入祠堂半步。」
「是……奴婢明白了。」
「退下吧。」
她起身時身形一晃,摔倒在地上,食盒被打翻,裡面的酒壺也摔出來,酒灑了一地。
酒香四溢,我呆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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