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眼睜睜瞧著副將們為我收殓,想要將我早日送回京城,叫我魂歸故裡。
其實行軍打仗的人,馬革裹屍而已,面朝黃土,原本就沒有什麼故鄉。
但我恨啊,我太恨了,森森鬼氣在心底亂竄,我的魂魄在瘋狂叫囂著要回到京城,找謝砚辭算賬。
大軍行至肅州時,卻被攔在了城外。
「快快開門,我們是程將軍的部下,剛在邊關打了勝仗的。」
副將朝城門朗聲喊話,卻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管你是誰,那具晦氣的棺材不能進。」
「大膽!」副將暴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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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卻早早亮出了金龍令牌,見令如見聖上口諭。
是謝砚辭要將我攔在外面。
他竟然恨我至此。
我冷笑了一聲。
大軍原本還在僵持,但糧草已經見底,迫不得已隻能先進肅州城中,獨獨留下我的棺椁還停在城門口。
進出城門的百姓來來往往,都同我的魂魄擦肩而過。
有人一看見我的棺椁,眼中便閃過驚懼。
有人小聲說,造孽哦,S了都不得安生。
一個小姑娘指著棺材問娘親那是什麼。
風把她娘親的回答吹到我耳中。
「那是壞蛋,十惡不赦的人,惹得皇上生了氣,到S都不得下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隻能墮入畜生道的。」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嗎?
我怔怔地望著她們,無力辯駁。
心中有個聲音一遍遍地說,不是,我不是,我是扶持謝砚辭上位的功臣,我是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我沒有這樣不堪。
這或許是謝砚辭對我的最後一道羞辱。
我竭力保護的百姓,開始變得怕我,憎惡我,鄙夷我。
我的尊嚴就如同這一具棺椁一般,暴露在眾人眼下,頃刻之間便化成了齑粉。
6
同謝砚辭的過往像走馬燈一樣從眼前劃過。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父親戰S在邊疆,朝中文武百官都來吊唁。
謝砚辭也在其中。
那時候我哭得傷心,而他遞給我一包糖蓮子。
「我很喜歡吃甜的,吃起來讓人沒有那麼傷心。」
我含了一顆在口中,甜絲絲的味道彌散開來,果真有點作用。
他目光如炬地望著我。
「良臣S國,我若是父皇,必定嚴懲右相,告慰老將軍的在天之靈。」
我如同遇見了知音。
後來我逐漸接過爹爹的衣缽,同謝砚辭也一日比一日更加親密起來。
他圍獵時被皇兄暗算,落入狼群時,是我一箭射S頭狼,將他救出重圍。
先帝過世後,他的皇兄想趁亂假傳聖旨,也是我第一時間帶著虎符將皇城團團圍住,才得以擁立謝砚辭順利登基。
我們曾經同衾共枕過,他攬著我的肩膀,輕聲向我許諾過,此生必不負我。
是什麼時候開始有裂痕的呢?
謝砚辭登基後便開始重用文官。
他往我軍中安插了幾個副將,我曾經見過他們飛鴿傳書,向千裡之外的謝砚辭稟報我的消息。
我一開始並未在意。
因為我看重他、扶持他,就是因為他足夠聰慧機警。一個不敏銳的帝王,是坐不穩皇位的。
直到我在御書房中看到了那封聖旨。
右相已經位極人臣,進無可進,謝砚辭卻依然要為右相的兒子加官進爵。
鋪天蓋地的寒意席卷上來。
他明明知道,右相同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明明許諾過,不會讓我父親枉S。
他好像不知道承諾是什麼東西。
我舉著聖旨來來回回地看,把他的過河拆橋牢牢地記在了心裡。
然後一把火燒了它。
「如今我一家獨大,陛下畏懼我的權勢,所以想提拔右相起來同我制衡。」
我踢翻了謝砚辭的桌案,對著他不可一世地笑了笑。
的確,右相同我有血海深仇,他打壓起我來,必定不會手軟。
原來這就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皇帝。
我捏著謝砚辭的下巴,一字一句在他耳邊說,陛下要問問臣答不答應。
他屈辱地瞪大眼睛看我,說我欺君罔上。
我松開了他,決定給他一些顏色瞧瞧。
從他向右相示好開始,我便稱病不再上朝。
朝中武將幾乎都唯我馬首是瞻,見文官開始掐尖冒頭,便一個個跟他們做起對來。
我知道,謝砚辭根基尚淺,能調動的資源更加有限,他快要扛不住壓力了。
我就是要給他這個下馬威,叫他知道,我給他的那些幫助都不是理所應當的。
此時邊關傳來戰報。
匈奴人的馬匹已經養得膘肥,屢次在北疆試探。
又到了用武將的時候,但我不在朝中,沒有人敢應戰。
謝砚辭來我的將軍府中問疾的時候,必定是萬分屈辱的。
而我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陛下真是貴客。」我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瞧見他屈辱地閉上眼睛。
我忽然有些厭煩他這幅樣子。
或許愛意就是這樣一點一點消磨殆盡的。
從前與我同仇敵愾的時候,還有用得到我的時候,怎麼不擺出這樣不情不願的表情呢?
我是個惡劣的人,也做慣了上位者,他越是這樣不情不願,我越要撕下他的臉面來丟到地上踩。
皇帝又如何,若是沒有我,他能穩坐江山嗎?
「匈奴進犯,朕來請將軍出山。」他在我面前低下頭來。
我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底下的人聞弦歌而知雅意,紛紛退了下去。
「臣的病還沒好全呢,陛下愛重右相,為何不命他去前線徵戰?」
我的確看不起右相。
我們武將豁出命來在前線搏S,他兩片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便惹出許多是非來,是真正在其位不謀其政的蠹蟲。
謝砚辭終於低頭認錯,向我允諾往後不會再拉攏右相,畢竟他同我才是一條心的人。
我神情稍霽,臉色緩和了些,上下瞧著他,忽然笑出聲來。
「臣這個病,陛下知道該如何治嗎?」
我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臣這是火氣過旺了,該要陰陽雙修才會好呢。」
謝砚辭的眼睫屈辱地顫了顫。
我扯下他的腰帶,明黃龍袍應聲褪下去。
「自己脫。」我隔著中衣,戳了戳他的胸膛。
衣裳一件一件落在我腳下,他終於同我坦誠相見,日光隔著窗子照進來,他全身都浮起一層淡淡的紅。
「文武百官知道陛下這樣不知羞恥的情狀嗎?」
我冷冷看著他全身因為屈辱而輕輕顫抖。
我就是要他記住,忤逆我便是這般代價。
他雖然也經常練劍,體力到底不如我這個武將。
力竭之際,他像即將溺斃在水中的人一樣大口喘息著。
「你會付出代價的。」
他緊緊地抱著我,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
「程書意,你怎麼不S在北疆呢?」
我用力吻上他的唇,湿黏的汗同他的淚水混在一起,像有今天沒明天一樣用力同他用力糾纏。
「很快了,陛下。」
我沒想到,就是這一次出徵,他會再次忤逆我,娶右相家的小姐為後。
我更沒想到,一語成谶,我果真S在了北疆。
7
或許因為怨念過於深重,S後我的魂魄慢慢飄蕩起來,轉瞬之間便飄到了勤政殿。
孟婉正在為謝砚辭布菜,她眉眼低垂著,是我此生都學不來的小意討好。
謝砚辭坦坦蕩蕩坐著,一副上位者的姿態,連筷子都要孟婉送到手中。
刺客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復命的。
「陛下,程書意已S。」他行了禮,簡明扼要地稟報。
我心中的恨意堆砌成山。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我終有一日要親手S了他!
謝砚辭的手驀地一抖,筷子掉落在地上,孟婉倉皇去撿,借機斂去臉上的興奮。
目光短淺的可憐女人。
我總結了一句。
她心中必定在想,我S了之後,她的父兄會一路扶搖直上,再也沒有人能對她的皇後之位造成威脅。
殊不知謝砚辭借助右相的手扳倒了我之後,右相自己就成了新的大山。
帝王的多疑古來如此。
「賞。」像是為了掩飾什麼,謝砚辭放聲大笑起來,喉間卻有奇怪的阻滯聲。
他笑得那樣暢快,仿佛將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我有些悲哀地想,自己終究看錯了人,落入下乘。
「程書意……」
他笑得過於長久了,臉上的表情都麻木僵硬掉。
明明發出的是笑聲,我瞧著他臉上卻表情猙獰。
以至於孟婉都有些害怕,柔柔地喚他陛下。
謝砚辭忽然長手一揮,便將桌案上的一碟桂花藕粉糖糕甩落下去。
「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喜歡甜食,從今往後,終於不用偽裝了。」
我的心緩緩沉了下去,忽然為自己感到悲哀。
雖然我最看重的一直都是權力,但我真真切切地愛過他一場。
初見時,他告訴我,吃點甜的,心中便會好受些,此後我每次外出,都會為他尋些甜到膩人的小玩意兒。
原來我們的初見便是他蓄意設計的。
那什麼是真心呢?
我細細回想起來,他在床帳中動情又極力隱忍的表情?他曾經對我說過的喜歡?他交付後背的信任?
仿佛一切都是假的,隻有我沉迷其中。
年少時,父親囑咐我,要提防多智近妖的人。
我到底思維過於簡單,以為絕對的武力便足以鎮服旁人,以至於輸了個一敗塗地。
我望著謝砚辭的脖頸。
我曾經在那裡落下過無數個吻,但現在,我隻是飄蕩在空中,暗暗發誓,總有一日,我會親手將那裡捏碎。
8
入夜了,我眼瞧著謝砚辭沒事人一樣批閱著奏折,手指一次次試圖攥住他的脖頸,又一次次穿過了他的身體。
恨意快要將我淹沒的時候,我忽然聽見某處有人輕聲喚我「程將軍」。
我的魂魄在一瞬間遷移了過去。
我心中了然,自己現在是一個隨心意流轉的魂魄,隻要有人在心中真心誠意地想起我,我便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我定睛看了看,這裡是謝圖南的王府。
到處都張燈結彩,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來。
管家在熱熱鬧鬧地指揮著眾人,而謝圖南站在王府中央,神情有些忐忑不安。
「再過兩日,程將軍就要班師回朝了,她答應過回來之後同我成親的。」
他扶住院中的梧桐樹,輕輕蹙起眉頭。
「但不止為何,我心中很不安。」
我的手落在他額間,想要將他皺起的眉頭撫平,但不過是徒勞。
如果說我有對不起誰,那一定就是謝圖南了。
畢竟他還在王府中等著我,但我注定不可能再赴約。
管家在一旁寬慰著他,說上天也感念他對我的一片痴心,讓他等了這麼多年,一定會有一個好的結局。
等了這麼多年是什麼意思?我有些疑惑,我記得自己此前從未見過謝圖南。
我眼睜睜看著謝圖南走進書房。
書房中赫然掛著我的畫像,從八歲到十八歲,直到現在我的樣子。
我有些驚愕。
「當年我被皇子們欺辱,以至於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是將軍救了我。」
謝圖南望著我的畫像,喃喃自語。
我想起來了。
那時候皇子們都陸續開蒙讀書了,他們散學後常在御花園中的一片樹林中玩耍。
我性子頑劣,仗著自己武功高強,就是皇宮也出入自如的,因為那片林中種著許多果樹,我便經常溜進去偷偷摘桃子。
有一次便碰見皇子們圍在一起,戲弄一個最瘦弱的孩子,連他的衣裳都被扒了下來。
雖然年幼,但他們心中已經隱隱有了惡的種子。
我躲在暗處,舉起自己的彈弓,對準了他們,一個個射在腦門上。
人群四散開來,隻剩下那一個被欺辱的男孩子。
我走過去,幫他整理好衣裳,他還在哭,眼淚一串一串落在地上,都變成了珍珠。
他生得實在好看,我看得有些入迷,將手中的桃子遞給了他。
「你不要哭了,給你吃桃子。」
我摸了摸他的頭發,極細軟,讓人不免生了幾分憐愛的意思。
他的外袍實在有些破舊了,甚至不像是皇子們穿的,可見在後宮中受了多少苛待。
他低聲向我道謝,從懷中掏出一枚珍珠,我從未見過如此耀眼奪目的光輝。
他告訴我,自己的母親是東海中的鮫人,他因此也沿襲了滴淚成珠的能力。
皇子們對異類總是帶著排斥之心,他又沒有強勢的母家撐腰,也不得皇帝看重,因此下面的人恨不得他二十四小時都在哭,然後搶走他身上的珍珠。
至於疼不疼,難受不難受,是從來沒有人問過的。
我有些心疼,向他保證自己以後會保護他。
但我那時候年幼,很快家中遭遇變故,父親又戰S在沙場上,自己匆匆忙忙領兵出徵,從此再也沒有進過御花園,也沒有再見過他。
舉手之勞的一次施恩,竟然被他記了這麼多年。
他的桌案上還擺著一副極華麗的妝面,應當是預備著在我們成親時用的,上面鑲嵌著 108 顆珍珠,顆顆光潔無暇,不知他用了多少心思。
「將軍……」
謝圖南低聲喚我,一聲聲都帶著期盼。
他在等我回家,他等了我那樣久,然而我把他忘了。
我心底閃過微漠的悲哀。
若是自己沒有S在謝砚辭手中,原本我可以過得很幸福很幸福的。
原來有人對我這樣用心。
我開始變得不甘起來,對謝砚辭的恨意更甚了。
9
我的屍身運送回京城的那一日,謝砚辭做足了明君的樣子,悲痛萬分,親自到城門外迎接。
他一路為我扶棺痛哭,一直走到謝圖南的王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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