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書名:失憶後我登基了 字數:3963 更新時間:2025-05-15 16:16:29

我從詔獄出來那日,我的丈夫等在門外。


 


他見我的第一句話是:「绾绾身體虛弱,辛苦你替她下詔獄。」


 


他身後的女人掩唇輕咳兩聲,牽著一個小男孩出來。


 


男孩中睜著一雙和我極為相似的杏眼,奶聲奶氣地吼:「你佔了绾姨身份十幾年,這都是你欠绾姨的。」


 


我卻一陣恍惚,突然識不得面前三人的面孔。


 


最後隻緩緩開口:「你們是誰?」


 


1


 


見他們怔愣,我又問:「太醫院沈昭,你們可認識,他和我自小定下了娃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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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用帕子捂著嘴輕笑:「姐姐說笑了,你和阿昭孩子都五歲了,哪有人連自己的夫君孩子都認不得?」


 


我看著面前的三人,又抬頭仔細去看男人的面孔。


 


終於從他淡漠的一張臉裡看出幾分熟悉。


 


我捂著腦袋搖了搖頭。


 


是了,我和沈昭成親已有六年,孩子已經五歲。


 


詔獄的刑罰不是常人能承受,我在裡面待了半年之久,分不清白天黑夜。


 


久而久之,分不清虛妄和現實。


 


我總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崔家唯一的大小姐,出身武將世家,備受寵愛,允我上陣S敵。


 


我總以為我和沈昭還是從前那般,他因我中毒,險些掀翻整個太醫院。


 


如今看到身著素衣的女人,我才拉出被我刻意隱瞞的記憶。


 


十五歲那年,她倒在我的慶功宴上,哭喊著說:「我才是崔家真正的大小姐。」


 


不用驗,她的一張臉足以說明一切。


 


和我母親太過相似,甚至眼尾的小痣都一模一樣。


 


本該備受矚目的慶功宴變成一場笑話,也揭開一樁醜聞。


 


原來我隻是一名婢女的女兒,她趁宴會混亂,偷偷調換了我們的身份。


 


直到那名婢女去世,真正的崔家小姐才敢尋來。


 


是我鳩佔鵲巢數十年。


 


2


 


我記得當時她們哭作一團,我站在一旁像個外人,不敢上前。


 


隻有沈昭記得這原本應是我的慶功宴,他悄悄遞給我一朵珠花:


 


「阿瑜,歡迎回家。」


 


歡迎回家。


 


丞相府還是我的家。


 


想到此,我下意識抬手,想摸頭上的珠花,卻摸了個空。


 


我忘了,入詔獄前,我的兒子沈臨安為了討崔绾一笑,將我滿頭的珠花扔進了池子裡。


 


也包括沈昭送我的那朵。


 


沈昭當晚聽到,隻淡淡地補充:「等我再送你一朵。」


 


他口中的再送我一朵,我等啊等。


 


等到如今,為了崔绾頂罪入獄又出獄,還是沒見到。


 


我訕訕收回了手,對著崔绾解釋:「可能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


 


沈昭此時站了出來,他察覺到異常,想來牽我的手,被我輕輕躲過。


 


我記憶裡的沈昭不是他,沈昭曾經為了我的一句話,連夜跑馬回京城。


 


面前這個辛苦我為別人頂罪的人,不是我記憶中的沈昭。


 


「回家吧。」沈昭輕輕說出這句話。


 


「我不要她,我不要她……」


 


3


 


不滿五歲的孩子突然哭鬧了起來。


 


我看著他眼淚糊了滿臉,竟然記不起我是什麼時候生下他、記不起我們相處的任何細節。


 


崔绾蹲下身,耐心地和男孩交流:「她是你阿娘,為什麼你不要她?」


 


「她是下人的孩子,我阿娘是崔家女兒,我就是不要她。」


 


……


 


那場鬧劇鬧到最後,阿娘小心翼翼地來看我:「阿瑜,你要多個妹妹了。」


 


我應該感恩,她們沒有將我逐出丞相府,還把我認作她們的女兒。


 


因此我處處護著崔绾,一步又一步地讓步。


 


那時沈昭心疼我,經常偷偷來看我。


 


不知道是不是對我鳩佔鵲巢的懲罰,他應該是不小心撞到過崔绾。


 


從一開始義憤填膺地說崔绾,到後來的崔二小姐。


 


我想問他,我們的婚約還做不作數。


 


但是他紅著張臉提出了成親,所以我咽下了想問的問題。


 


大婚後,我搬了出去,也是過了一段蜜裡調油的日子,但是崔绾身體不大好,求藥總能求到沈昭這裡。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沈昭提起崔绾突然開始親昵地喚她绾绾。


 


應該是我生下沈臨安那年,我的記憶就開始恍恍惚惚。


 


唯一清晰的,是半年前她參加宮宴,在聖上和外來賓客說話時失手打翻了茶盞。


 


父母的目光瞬間匯集在我身上,我拼了命生下的沈昭的兒子的目光也在我臉上。


 


我該報恩的。


 


因此我站了起來,擔了這罪。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這是最好的安排,隻是沒人在意我罷了。


 


4


 


「那就罰崔大小姐入詔獄半年,出獄後親自登門道歉。」


 


聖上面前坐著的是那年侵犯領土的異國人,一雙藍色眼睛妖冶。


 


那年我拎著一把特制的紅纓槍,張揚又稚氣。


 


那一戰,我刻意流露出少年人的浮躁,最後反將一軍,一舉成名。


 


我記得那年回京,打馬而過,數不清的手絹、頭花落在我懷裡。


 


如今讓我登門道歉,無異於當眾羞辱我。


 


母親父親哀求地看著我,我隻能直直地跪下去接了恩旨。


 


但是入詔獄前,我進宮為自己求了一道聖旨。


 


「臣女請一份和離書。


 


「自願削去官職,請赴邊關,為國效力。」


 


上京開放,女子為官的現象多見,我從三品,沈昭見我還要尊稱一聲崔大人。


 


母親知道我自願削去官職,在殿門口堵住我。


 


次日我要入詔獄,她隻字不提我將如何在詔獄度過,隻牽著我,哭了又哭。


 


我後退半步,喊她:「崔夫人。」


 


替崔绾入一次詔獄,也算是償還了崔家十幾年的恩情。


 


那日和離書送到沈家,沈昭盯著我問我:「你在逼我們?」


 


我就是逼他們,逼他們在崔绾和我之間做個選擇,我不想以後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是那個二話不說隨便被拋棄的人。


 


那場鬧劇最後。


 


是沈昭抖著手在和離書上籤下名字。


 


5


 


「臨安,胡鬧。」


 


沈昭語氣重了些,崔绾輕拽了下他的袖口:「你和孩子計較些什麼?」


 


她說完又抬頭看我:「姐姐,你也不會計較的吧?」


 


粉雕玉琢的男孩眼淚成串成串地滴落,隱約能窺探出當時我抱在懷裡皺巴巴的小團子模樣。


 


我忍著全身酸痛蹲下身,問他:「為什麼討厭阿娘?」


 


他手一推:「討厭就是討厭,我不要你。


 


「我要绾姨。」


 


我輕易地被沈臨安推倒在地。


 


沈昭依舊一副天人之姿:「別鬧了,回家吧。」


 


要是從前,他會急急忙忙地扶我看我的傷勢,但是現在我就這麼跪趴在她們腳邊,沒有人察覺到我手腳使不上半分力氣。


 


他心裡有氣,為了那份和離書。


 


我索性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將事實擺在他眼前:


 


「沈昭,我們和離了。」


 


接著我仰頭看他們,坦然地說:「那不是我家,我不回了。」


 


我的話音落下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


 


馬蹄聲蓋不住張揚稚氣的聲音:「崔瑜,我來接你了。」


 


我扭頭,半大的孩子騎著一匹小馬,我坐在地上笑出了聲。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將我扶起來喊我的名字。


 


「崔瑜。」


 


我拍了拍他的頭:「沒大沒小。」


 


他緊緊牽著我的手,仰著頭,黑葡萄似的眼睛裡閃著怒火。


 


又喊我:「崔瑜。」


 


撿到他那年,他才四歲多點,會說話時,就「阿娘」「阿娘」地喊個不停。


 


那時沈昭和我未成親,聽到他喊我阿娘就頭疼。


 


說了無數次都沒改過,如今我自己都忘了什麼時候他突然開始喊我名字。


 


他把我扶上身後的馬車,要走時,身後傳來沈昭僵硬的聲音:「阿瑜,那改日我去接你。」


 


沈臨安依舊在哭,他抽噎著鬧:「她不要我,那我也不要她。」


 


崔绾應該是說了些什麼,男孩哭鬧的聲音小了些。


 


崔牧寧一揚鞭子,他的小馬跑得飛快。


 


我就隻能聽見駕車的車夫在身後喊:「小公子,慢些,我不識得路。」


 


6


 


沒回練兵場,回的是一間小四合院。


 


這是當初我買下的院子,為了崔牧寧在這裡有一處容身之處。


 


沒想到,最後也變成我的容身之處。


 


胡子花白的大夫為我看身體,他就坐在一旁的圓凳上故作深沉。


 


我輕咳一聲,抬手招了招手。


 


他乖乖湊過來,隻是臉色依舊難看。


 


小小年紀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一副老學究模樣。


 


我從懷裡掏了又掏,掏出一隻草編的絡子。


 


是我在詔獄中用稻草做的。


 


那時出嫁,崔夫人說女子不會女紅,惹人笑話,我連夜學了點,最後隻學會這最簡單的梅花絡。


 


我將絡子遞到他手上,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別嫌棄。」


 


他幾乎是立刻慌了神,磕磕巴巴:「為什麼嫌棄?」


 


我不知道,但是我的腦海裡下意識覺得有人嫌棄過。


 


有人將絡子砸在我身上,張揚地說:「誰稀罕?」


 


胡子花白的大夫留下幾帖藥,悄然離去。


 


我趴在床上看向無措的男孩,問他:「現在能說說為什麼生氣了嗎?」


 


他手指繞著稻草順成的流速,聞言抿了抿嘴。


 


還是年紀小,藏不住事。


 


他臉上悲痛的表情一覽無餘。


 


我以為他是在為我趕出家門傷心,但是下一秒我聽見孩子清脆的聲音:


 


「崔瑜,你總受傷。」


 


7


 


「你上次扭了腳,錯過軍中慶典。


 


「入詔獄前說來看我,結果為了救別人落水。


 


「你總是受傷,你總是受傷。」


 


……


 


他記得比我清楚,他說的幾件事情,我竟然毫無印象。


 


他眼淚成串地滴落,一邊抬手狠狠擦眼淚,一邊對自己說:「哭,哭有什麼用?你就知道哭。」


 


當了十幾年崔家小姐,結果自己是冒牌貨,青梅竹馬的丈夫不站在我身旁,連自己的兒子都喜歡別人。


 


我原以為我的存在就是錯誤,沒人會在意我的S活,但是面前半大的孩子為我受點小傷而擔心,還倔強地想護我。


 


有人視我如草芥,有人視我如珍寶。


 


我看著他想強行止住眼淚又止不住的模樣,心底軟成一片。


 


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告訴他:「在阿娘這裡,哭永遠有用。」


 


他止住了哭聲,抬眼小心地看我,半晌不說一句話。


 


我問他:「怎麼了,以前不是喊阿娘喊得順口?」


 


他攥著我編的那個稻草絡子,問我:「現在還能喊嗎?」


 


「當然可以。」


 


他咬著牙,那聲阿娘還是沒喊出聲,也許是年紀大了,知道我不是他親阿娘,我沒逼他。


 


當天晚上,下了一場雨,我隻覺得我的記憶更加模糊。


 


亂七八糟的片段在腦海裡亂晃。


 


為了救崔绾扭傷了腳,為了給沈臨安摘荷花被他不小心推入池子,沈昭冷眼看我,似乎覺得我在無理取鬧,還有那份沈昭咬著牙籤下的和離書……


 


無數記憶一點點褪去,最後,竟然定格在我出嫁前一月。


 


沈昭翻窗來見我一面。


 


他小心地把飴糖塞進我嘴裡:「阿瑜,甜嗎?」


 


我沒說話,他的吻印了上來。


 


我咬著飴糖不說話,他紅了耳朵,不敢看我。


 


「阿瑜,我沈昭……」


 


「阿娘,阿娘·····」我睜眼,雨打在瓦片的聲音格外明顯,面前是崔牧寧那張臉。


 


「轟隆」一聲,我把他抱在懷裡。


 


「害怕?」


 


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臉,問我:「阿娘想吃飴糖?明日我去買。」


 


我想起夢中那句一半的誓言:「我沈昭,此生必不負崔瑜。」


 


他又伸手摸摸我的臉,應該是摸到一片潮湿。


 


又學著我拍他的模樣拍我:「阿娘不怕,阿娘不怕。」


 


我拍他腦袋:「元寶長大了。」


 


「對,我能保護阿娘。」


 


8


 


我知道自己漏了些記憶,但是本能般地,我不想去找。


 


崔牧寧不知道從哪買來了葡萄,一顆顆喂我:「記不起來就說明不重要。」


 


我一拍手:「那就不重要。」


 


他見我吃了大半葡萄,這才抬手端來藥碗:「阿娘,喝藥。」


 


我不喜歡喝藥,每次生病仗著身體好,躲了一次一次,現在被一個孩子日日看著,藥完全沒辦法賴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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