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過衡兒新乳娘來了,看面相是個忠厚老實的婦人。
「衡兒喜甜食,要盯著不許他多吃;他哭鬧時容易背氣,要順他後背拍拍,他夜間多夢,你......」
我嘮叨地交代了許多,想說的說盡了。
辭行時,衡兒短腿哭著跑來抱我,被乳娘捉住,我找管家派馬車送我回府。
但管家支支吾吾不肯。
「侯爺外出未歸,姑娘不妨再等兩日,侯爺他還有話交代您。」
沈晉想困住我。
既然沒有馬車,我便走回謝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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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條路,好長啊。
我走到喧鬧長安街時,腳底像針扎一樣疼。
正想找間茶水鋪歇歇,請人去謝府送信,便聽到身後馬蹄聲陣陣。
馬鞭繞我腰間一圈,一把將我拉上馬。
沈晉身著輕甲,風塵僕僕,熱氣騰騰地坐在我身後,怒道:
「謝寶珠,腿不想要了嗎?」
「你放我下來!」我擰他小臂,壓低聲音。
長安街人來人往,我梳著未婚女子發髻,同一個男人在馬上摟摟抱抱。
謝府的臉都丟完了。
沈晉捏緊韁繩,額頭青筋暴漲,咬牙切齒道:「放開你,想都別想。」
他調轉馬頭,丟下屬下們,擁著我疾馳回了侯府,腰牌一丟,就讓管家請太醫。
我被安置在了空色堂。
沈晉打了一盆熱水,放在我面前,抬起我的腳,似要脫去羅襪。
「沈晉!我自己來。」
我縮回腳,但沈晉仍舊堅持。
他眼底暗潮洶湧:「明知道自己腳受過傷,怎還不愛惜自己?」
「我若不去,你要硬生生走回謝府嗎?」
我掰開他的手:「沈晉,我不要你管!如若不是你,我不會在安成侯府待這麼久。」
「如若不是你交代管家,我不至於自己走回謝府。」
沈晉緊緊握住我腳踝,阒黑的眼眸盯著我,他突然笑了。
「寶珠,是你。」
10
我一怔。
沈晉便趁此時機,解我羅襪,按著我雙腳在木盆裡。
我想起一樁往事,那時我才剛嫁入安成侯府。
那年大雪,衡兒重病。
幾撥太醫都搖頭。
嫡母帶姨娘一同來府裡探望,姨娘偷偷摸摸同我說:「姑娘真是實心眼。」
「衡兒不是你親生,到底養不熟。你衣不解帶照看他,不如調養身子同侯爺懷一個。」
她瞥了眼我小腹,往我手心塞了個方子。
我捏皺了方子,同姨娘說:「嫡母嫡姐不曾虧待我們,做事要有良心。」
但不論如何喝藥,衡兒一直不好,沈晉打聽到江南有神醫,親自去請。
我恰好聽說,承恩寺藥王殿求平安符很靈。
隻是主持不肯輕易賜符。
他說:「隻有血親之人一步一叩首,登上九十九階梯,才能求得。」
「這麼多年,求得之人寥寥。」
那年冬天,我跪在承恩寺前,一階一階跪上去。
四五十階時,膝蓋麻麻地痛。
等跪完九十九階時,雙膝以下已經失去知覺了,最後還是侍女將我背下山的。
承恩寺的平安符真的有用,當晚衡兒便退了熱,迷迷糊糊地想喝粥。
但我從此落下病根,時不時覺得雙腿骨頭裡透出冷風。
可是現在,我沒有嫁給沈晉。
也不曾為衡兒求藥。
11
姨娘總是為我發愁。
她覺得我木訥寡言,許多心事憋在心裡,以後隻得嫁個七竅玲瓏心,才能讀懂我。
後來,我嫁了沈晉。
他這個人,心較比幹多一竅,姨娘起先滿意,而後還是發愁。
夫妻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我心思淺,注定是輸家。
沈晉方才這麼著急,若我未曾重生,定然羞赧推開他,反駁我腳才沒受傷。
可我剛才,無疑把答案攤在他面前。
我比自己預料中要平靜很多,有些事便是想瞞也瞞不了多久。
「沈晉,現在我的腿腳還沒受傷。」
他單膝跪在我面前,用手捧起熱水往我小腿上潑灑,聞言抬頭。
「以後也不會受傷的。」
「我已讓人去請莫神醫,衡兒的身子是他調養好的。再不濟,那符我會求來。」
「寶珠,」他寬闊指尖摩挲在我腳踝,「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你。」
他將假意裹上真心的糖衣,送到我嘴邊。
我平靜地望著他:「沈晉,我不要你的東西,安成侯府一針一線都不要。」
「更不會要你。」
沈晉手中用力,捏得我踝骨發疼:「你想要誰?那個生S不知的竹馬?」
「寶珠,你該了解我的。」
他站起身踢翻了木盆,水灑了一地,濺湿了我裙擺。
他湊上前,挨近我,「你隻能是我的妻。」
「然後呢?」我別過臉,「你有等了十年的心上人,你要給她一個家。」
「你是要再拿走我同腹中孩兒性命,還是貶妻為妾停妻再娶?亦或是將我安置為外室!」
「沈晉,別這樣作踐我。」
頭一回,我在沈晉臉上看到了無措。
他傾身,雙手按在椅邊,將我圈在懷中。他臉龐拱在我脖頸,炙熱的呼吸落在我耳畔。
「寶珠,寶珠......」
我推他、撓他、咬他,他脖頸上都是血糊糊的印子,還是不屈不撓靠近我。
「別推開我。」他的唇將將落下。
真惡心啊。
我偏過頭,胃裡忽覺翻江倒海,幹嘔起來。
可我什麼都吐不出來。
隻有眼淚,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落下,砸在沈晉手背。
他像被燙到一般,手瞬間僵直,而後又用指腹擦我臉上淚痕。
「寶珠,別哭。」
12
我含淚仰頭,望著沈晉。
隻能看清他迷迷糊糊的身形。
和從前一樣,他宿在我身邊,我卻覺得我們之間隔著山河湖海。
沈晉答應送我回謝府,隻需等到明日他親自送歸。
天色已經暗下來,太醫已經在府裡候著,我不想回府讓姨娘看到我通紅眼眶而擔心。
便應了下來。
次日我起得很早,但沈晉更早。
他拎了一袋油紙包匆匆趕回,裡面包著碧荷堂的桂花糕。
衡兒歡喜極了:「三姨母喜歡的桂花糕!」
姨娘是吳江人,嗜甜。
我隨了姨娘口味,打小便喜歡吃甜膩糕點,被姨娘發現總少不了一頓嘮叨。
後來嫁入安成侯府,小小年紀便成了侯夫人。
隻是面上年輕,氣場不足,很費了番工夫才立足了威信,卻不敢像做姑娘時隨意笑。
侯府老夫人喜歡莊重,教我克制喜好,連糕點也不好多吃。
那時謹小慎微不敢忤逆,我便喜歡用帕子包一塊桂花糕,偶爾甜甜嘴。
「......」
思緒回攏,衡兒捻了一塊桂花糕放我嘴邊。
我抿了一小口。
再也不是記憶中的甜味兒,因放了太多糖,糕點在我口中化為了苦。
「姐夫,人的口味原來也會變。」
我看向沈晉,他簇簇烏睫下的那雙眼,在此時復雜幽暗。
「我已經不喜歡桂花糕了。」
13
沈晉將我送至謝府門口。
我提裙下馬車時,瞥見他朝我伸手,連忙斂起衣袖跳下車。
進門後,我忽而回頭。
望見那頂青頂馬車門簾掀起,透過縫隙窺見沈晉黑沉沉目光。
我想,這一世,糾纏到這便算結束了。
我轉身走向主院,侍女說父親要見我,已在書房等我多時。
印象裡父親很少見我,他兒女眾多。
他更喜歡端莊持重的大姐姐,古靈精怪的四妹妹,以及嬌憨可愛的六妹妹。
書房中,父親來回踱步:「寶珠,你這幾日在安成侯府,可知有誰拜訪侯爺?」
我搖頭:「這幾日我都陪在衡兒身邊。」
「那便算了。」父親叮囑我,「我聽說侯爺這段時日突然與二殿下走得很近。」
「往後,便少和他來往。」
前世今生,我都是內宅婦人,於黨派之爭不甚了解。
隱約記得,沈晉前世一直同太子殿下交好。
直到浔陽暴雨,太子治水不力,戶部撥下賑災銀不翼而飛。
他同太子才漸漸疏遠。
我借口夢境,將前世幾件大事說給了父親聽,見他捻著胡須記下才回房。
這段時日,仿佛耗盡了我心力。
一轉眼便到了年關。
謝府熱熱鬧鬧地置辦起年貨,將陳舊家具搬出來清洗晾曬。
姨娘便是這個時候上門的,她說衡兒病了,問我可要同嫡母一起去看望。
「那孩子可憐,小小年紀沒了娘,侯府來人說他燒糊塗了都在念著你。」
我想了想:「還是算了。」
不再糾纏,便是安成侯府發生一切,都同我無關。請神醫也好,跪平安符也罷,都有其他人。
姨娘嘴裡念叨嫡母嫡姐的好,末了又說:「姑娘心裡是有主意的,不去便不去吧。」
這一年,我沒有嫁沈晉。
仍是謝三姑娘。
14
大雪那日,姨娘怕我凍著,為我多要了一個炭盆。
我夜間覺得熱,便開窗透氣。
等醒來時,人已經有些昏沉,姨娘捏著帕子守在我旁邊哭。
她說我喚了一晚上沈晉。
「姑娘,不然就請侯爺來......」
我抓住姨娘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吐出很微弱的兩個字:
「不可。」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昏睡時喊他的名字,或許,是因為前世我們糾纏太深。
除去三年懵懂,我餘下十九年人生裡,有四年他是我姐夫。
有六年,他是我夫君。
但沈晉有等了十年想娶的意中人,我也有我的原則,我在他身上耗了一生。
這一世,我得好好過。
我這病來勢洶洶,吃了好幾貼藥都不見好,姨娘急得嘴角長了幾個燎泡。
我安慰她別擔心,但每日大部分時候都在昏睡。
前世今生在我面前縈繞,每次醒來淚都沾湿衣襟。
直到歲旦前夕,昏沉之中我察覺到有人用帕子擦我額頭細汗。
又在我頸間掛了個墜子。
我猛地睜開眼,望進一雙幽深雙眸。
沈晉披著一身風雪,坐在我榻邊,指尖將觸到我額角碎發。
見我醒來,他先是笑了,又曲了曲手指:「平安符果真靈驗。」
「沈晉。」
我喊他,但他似乎沒有聽清,他傾身靠近我:「寶珠,你想說什麼?」
「別再來了。」
「你還病著,熱好像褪了些。」他一怔,抬手貼了貼我額頭。
「我有父母姨娘姐妹,不需要你為我做這些。」我一口氣說了很長一句話。
「沈晉,不要自欺欺人了。」
沈晉脊背僵直,他抓著錦被,隨著他指尖用力,皺成一團。
他終於直起身。
「謝寶珠,往後你要平平安安的。」
這是康平十三年冬,沈晉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15
承恩寺的平安符,或許如傳聞一般有效。
我逐漸好轉。
除夕那天,我穿著桃紅短袄,站在窗前看妹妹們打雪仗。
待六妹妹玩累了,便回屋中守歲烤橘子,等姨娘為我們煮餃子。
吃到一半,我被硌了下,吐出餃子中一枚銅錢。
姨娘和六妹妹大聲同我說恭喜:「姑娘這一年晦氣去了,來年定是平安康健。」
我抿唇笑了笑:「以後會好的。」
或許為了印證我這句話,當晚守歲時,我聽到小石子砸在院裡的聲音。
推窗去看,牆頭趴著一個少年,他見到我咧開嘴:「謝寶珠!」
「新年好!」
我彎了彎眉眼,帶了顆烤好的橘子走出去,站在牆下將橘子遞給他。
「程野哥哥,新年好。」
程野跳下牆,把身上袄子披我身上:「快試試我的新袄子,姨娘說攢了五年的好棉做的,暖和嗎?」
我點頭,發現眼前人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年了。
五年未見,他長高了許多,臉上已有凌厲線條,隻是雙眼依舊清澈晶亮。
「程野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程野正在剝橘子,頭也不抬:「半月前我就回來了,來看了你兩三回。」
「隻是你都在病中,不曾醒來。」
他一拍腦袋,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镯子來:「壓歲錢,快收著!」
夜色裡,看不清楚花樣,隻覺得手中沉甸甸的,我不敢收連忙退了回去。
「謝寶珠,這可是攢了五年的壓歲錢!」程野痛心疾首,「你長大了,都不財迷了!」
我有些怔神。
哪怕重生後,我也總是用安成侯夫人的心態審視自己。
從來沒有人將我當孩子般,同我說長大了。
程野把镯子套我手腕上。
「可我,沒有給你準備壓歲錢。」
他大笑:「那就今年欠著,明年給我。」
這一年除夕,程野陪我一起守歲,他給我講了邊關許多趣事逸聞。
天亮時,他突然問:「謝寶珠,今年我是第一個給你拜年的嗎?」
我說是。
程野笑了:「你也是。」
「希望明年是,後年是,往後年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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