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塵不染。
每一眼都會回想起我們在這裡的嬉戲打鬧。
他在這裡給我舞劍,變戲法,看得我連連叫好。
「你是誰?」
我回頭,一個身著錦衣的小男孩歪著腦袋瞧我。
他眉眼似宋詩詩,卻無一處像楊文欽。
我嘲諷一笑。
到頭來,楊文欽竟是在給別人養孩子。
我閃到他跟前,龇牙咧嘴目露兇光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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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啊——」他尖叫到破音,狼狽而逃。
我笑,這下沒人打擾我清靜了。
不多時,楊文欽提著東西踏進院子。
他坐在石凳上,取出精致的糕點和膳食,都是我曾經最愛吃的那幾樣。
楊文欽點上三炷香,悠然自得地給自己斟酒。
我飄過去,坐他對面的石凳聞氣味。
楊文欽喝了一口酒道:「孩子還小,你就別嚇他了,孩子不經嚇的。」
「我偏不。除非你放了我,否則我見他一次嚇一次。」
楊文欽就一個勁喝悶酒,一口菜也不吃。
最後醉醺醺地趴在石桌上呢喃:「箏箏,我好想你。」
我有一陣恍惚。
我都好久沒聽到這句話了,久遠到好似是上輩子,上上輩子的事。
沒嫁他前,他每次打了勝仗回來,一入城就先奔向我家。
腳下生風一般衝到我跟前,用力將我擁入懷,把下巴放我肩上,在我耳邊一遍又一遍說想念我的話。
有次不巧我去赴宴,天黑了才結束。
一出來就見他斜倚著我家馬車,眼神幽怨,語氣吃味。
「那酒宴有什麼好吃的,將你留這麼晚,怕是在打你的歪主意。
「那都察院御史家的文弱小公子生得可俊?我讓小廝給你帶口信都不出來。」
四周人多,我不便作答,徑直坐進馬車。
楊文欽奪過馬夫手裡的趕馬鞭,一屁股坐上來駕馬車。
我盯著他的背影淺淺一笑,回答道:「自是沒你烤的野味好吃。等多久了?」
「不久,就一個多時辰。」
「怎麼不先去吃些東西?」
「我想見你,見不到你我吃不下東西。」
我掏出特意給他打包的同心生結脯遞給他:「先墊墊,我請你去鴻運酒樓給你接風洗塵。」
他道:「我才不食別人吃剩的。」
「這是宴後吩咐廚子另燒的。」
宴席上沒有這道膳食,但楊文欽喜愛吃名字有美好寓意的,我便託廚子做了這道菜。
楊文欽咧嘴憨笑,咬一口肉脯,口齒不清道:「箏箏,你長太慢了。我想早點把你娶進門,這樣每次想見你就不用跟你爹娘打招呼。」
我輕笑,他哪次是得了我父王和娘的同意才入我院子的?
若換作別的男子敢如此不講理數,早被打一頓轟出府了。
可自宋詩詩入府後,他每每回府總被宋詩詩以各種理由搶先請去她院子。
兩人也不知在談什麼,總要談許久。
等他得空再來我這處,我心中有氣就總將他關在門外。
我嗓子眼卡著宋詩詩這根刺,漸漸地,我性子變得暴躁易怒。
每次與楊文欽聊不了幾句便會吵得不歡而散。
伺候的下人無不膽戰心驚,害怕受到遷怒。
我和楊文欽之間的距離逐漸拉遠,最後生S相隔。
9
楊文欽去了我家,曾經的逍遙王府。
現在匾額上刻的是「徐府」。
我父王不甘當逍遙王,他有野心,為了那把椅子,不惜將刀尖對準自己的好兄弟——楊文欽他爹。
最後,皇帝念及手足之情,隻要了父王一個人的命。
其他人被褫奪封號貶為庶人,世代不得考取功名為官。
現在想來,皇上怕是早察覺了父王的意圖,才選自己親手足之女去和親。
皇室宗親的縣主那般多,怎麼輪也不該輪到我。
楊文欽被門房攔下。
我弟弟朝他潑水,他沒有躲。
「害S我阿姐又害S我爹,你還有臉來!」徐鶴川紅了眼,撸袖子要揍楊文欽。
楊文欽沒反抗,拳頭打他身上發出悶響。
「住手!」我娘聞聲趕來制止。
四年不見,娘的鬢間生了不少白發,衣著也不如從前華麗,素得連朵繡花都沒有。
發間也隻有幾根挽髻的簪子。
她出身前丞相府,錦衣玉食大半輩子,何時受過此等苦日子。
我飄到她身前,輕輕擁抱她。
娘,女兒不孝,讓您白發人送黑發人。
「王爺大駕光臨,寒舍蓬荜生輝。王爺請進。」
「他算哪門子王爺!」徐鶴川不滿地去拉娘。
他見不得曾身份尊貴的娘為楊文欽卑躬屈膝。
「你閉嘴。」
楊文欽託住娘,沒讓她屈膝。
「我想去箏箏的院子坐坐。」
我跟著他去了我的閨閣,裡裡外外到處擺著他曾送我的東西。
以前,我總喜歡將這些東西擺在最顯眼的地方,如今再看,不免讓人觸景生情。
我飄到娘親身邊。
她端坐花廳喝粗茶,側下方是按捺不住火氣的徐鶴川。
「我不懂,娘為何要放他進府,這是讓爹和阿姐在地下都不得安生!」
「是他迎回了你阿姐的骸骨,讓箏箏魂歸故裡。如今他又是王爺之尊,你莫要在他面前放肆。
「他既念著你阿姐的好,對她有幾分愧疚,你就莫要讓他對你生厭。他若肯幫扶你一把,你們將來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我才不需要仇人幫襯!」
「人不能處處給自己樹敵,哪怕對他有恨,也要深深地藏在心裡,靜待時機,切勿以卵擊石。」
徐鶴川最後聽進去了,楊文欽走時,他態度和藹地將人送走。
10
王妃端了湯來,楊文欽不想喝,讓她先放在一旁。
楊文欽是不愛喝湯的。
他覺得湯湯水水熬起來麻煩又佔肚子,不如吃肉有力氣,還管飽。
「妾身熬了多時,涼了味道就不鮮了。」
楊文欽放下兵書,還是接過湯碗一口飲下。
我面露嘲弄之色,嘲笑曾經那個天真的徐绾箏。
楊文欽喝了湯,沒一會兒就犯了困,最後竟直接趴在案上睡著了。
我心一驚,這湯有問題!
楊文欽待她那般好,她怎能害他!
王妃緩緩轉過身,盯著我的方向衝我笑。
她能看見我?
就在這時,一個道士手執法劍進屋。
「唐道長,快將這鬼打得魂飛魄散,再無來世!」她情緒激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為什麼?
我與他們無冤無仇,又沒做過什麼害人之事!
我想逃,卻被一股力量彈了回來,身上有灼燒之痛。
四周浮現縱橫交錯的金繩,上面掛著小鈴鐺,像一張大網將這間屋子籠罩。
王妃發狠地瞪著我:「你逃不掉的。」
我身形一閃,掐住王妃的脖子。
我用餘光瞥了一眼伏案的楊文欽,怕他難過,最終收了對王妃的S心。
但挾持王妃是我唯一的出路。
「S了她,趕緊S了她!」王妃竭力嘶吼。
法劍穿透我的心,將我釘在圓柱上。
王妃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
見我像隻待宰的羔羊動彈不得,她笑得張狂,眼角有淚。
「王妃,你想做什麼?」
楊文欽竟醒了,他手捂著胸口,擋住靠向我的道士。
「你竟以身養她的魂?」王妃詫異道。
隨即她的眼淚流得更兇了。
我盯著楊文欽的後背,想不明白他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以身養魂會消耗他的陽壽,S後入了地府也要下十八層地獄受罰的。
且被養的魂一旦受到傷害,他也會感受到相同的傷痛。
我S,他S!
「绾绾,你不該動她的,這樣你還能多活些時日。」
「可我不想做徐绾箏的绾绾,我想做绾作同心結的绾绾。」
「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我寧願你當初沒救我們一家,我寧願S在那個寒冬!」
王妃去抓楊文欽的衣袍:「王爺,我現在後悔了,我不想成全你們,我想活著!」
那個老道士急匆匆進來,大驚失色道:「王爺,徐小姐快不行了!」
「休想用我的身體復活她!」說著,王妃一刀插進自己胸口。
老道士抽出我體內的法劍,將靈魂渙散的我放進楊文欽懷裡。
老道士又忙去給王妃止血。
「箏箏別怕,你不會有事的。」楊文欽安撫道。
我看向地上的王妃。
楊文欽是想讓我借屍還魂?
「文欽哥哥,不要這樣做,我不想剝奪別人的生命來延續自己的。」
何況,借屍還魂有違法則,他S後會受十八層地獄之苦的。
楊文欽沒有反應,他還是聽不見我說話。
老道士盤膝而坐,面前擺了一堆法器,嘴裡念念有詞。
「道士,你停下來,此事不可為!」
「王爺以一半壽命換你重活,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道士沒張嘴,但我能聽見他的聲音。
「你無須多慮,王爺當初救王妃一家時就明說了救人的條件。王妃一直很清楚,她的身體和身份就是王爺給徐小姐準備的,這是她和王爺的交易。」
「不,我不答應,你們都沒問過我是否願意還魂,不能擅自替我做主!
「停手!你快停手!」
隨著道士的手勢變化越來越快,我的意識漸漸模糊。
等我清醒過來,我正躺在雕花床上。
剛一動,胸口傳來劇痛。
我低頭一看,我的身體不是透明的,我能觸摸到東西了。
我真的借王妃的身體還魂了?
11
「王妃可醒了?」門外傳來楊文欽的聲音。
「王妃醒了,但不肯服藥也不肯用膳。」
門被推開,楊文欽繞過屏風來到榻前。
他試探性地輕喚:「箏箏,是你嗎?」
我望著眼前的男人,心頭酸澀不已。
這世上怎麼會有像他那麼傻的人,多少人渴望長生,他竟用自己的壽命換別人生。
我顫著指尖想觸摸他的臉,卻又克制地捏成拳。
「楊文欽你這又是何苦?」
楊文欽咧嘴笑,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地擁抱我。
我下意識要回抱他,想到過往種種,將手垂了下去。
「箏箏,從今往後,我日日陪著你。
「以後,你就叫徐绾,小字箏箏。」
我悄然抹去眼角的淚。
「楊文欽,我不想做你的王妃,放我走吧。」
「不做王妃也行,我明日就去向陛下請辭,我們去買一塊地收租,或者開一間鋪子。」
我推開他,憋著眼淚。
「楊文欽,我們回不去的。」
我已不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徐绾箏。
日日面對害S父王的仇人,叫我們如何能回到從前。
「沒關系,我們可以從頭再來,哪怕是從認識開始也可以。」
「我不想跟你從頭再來,我也根本不想重活,我寧可永遠被困在那宮牆裡。」
「你聽我解釋,我跟宋詩詩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從前自宋詩詩出現後你性子就變得暴躁,說不了兩句你就會發火,無法溝通,後來我才知道是宋詩詩給你下了藥,才導致你性情大變。
「那個孩子也不是我的,孩子父親戰S,宋家滿門忠烈,就隻剩下那個孩子。所以,日後這王府我打算交給那個孩子。
「我這一生,自始至終愛的隻有你一個人,我離不開你。」
「既愛我,當年又為何要休棄我?」我緊盯著他的眼問。
這個答案,我一直想知道。
「當年誤以為你S了宋詩詩,怕你迫害那個孩子。
「可回完你的信我就後悔了,我派人去追信沒追上,等我得知你消息時,你已踏上了和親路。我從南境追到北,跑S數匹馬終是沒追上。
「當年我還沒來得及查宋詩詩的真正S因就被派去平叛,導致誤會了你,害了你。
「箏箏,忘了過去,我們重新開始。往後,我定不對你有半分疑慮,我們還像從前那般。」
楊文欽端起丫鬟送來的藥,又拿了蜜餞來喂我。
我抿起唇,偏頭避開。
「箏箏乖,不管怎樣,先把身體養好。
「這具身體雖是病軀,卻是最契合你靈魂的,你日後免不了要日日喝藥。」
楊文欽點了我的穴道,強行將藥給我喂下。
12
楊文欽日日陪著我,他喜歡聊我們兒時的事。
他故意說錯來試探我是不是徐绾箏。
起初我不知是他的試探,沒忍住糾正一番。
看他笑得眉眼彎彎,我方才驚覺他真正的意圖。
他說這四年他一刻也沒闲著,但借屍還魂之事隻能徐徐圖之。
他說我們隻是有許多誤會,說開了就好。
楊文欽梳回高馬尾,留起龍須發,穿上舊衣。
他又變回我記憶裡的模樣,細致入微地照顧我。
可他親手呈上了我父王的罪證,他害S了我父王。
經歷種種,我們又如何回到最初的模樣。
13
皇帝生辰宴。
丫鬟給我挑了不少珠寶首飾往發髻上戴。
太久沒做人了,頭上頂這麼多東西感覺沉得慌。
我拔了金釵道:「別戴太多了。」
「成婚三載,王爺頭一次帶王妃出門,定是要隆重些,可要將其他人都比下去。」
說著,她又把我拔下的釵環戴了回去。
楊文欽踏進屋,順手又給我戴了兩支。
我被皇後的人帶去長秋宮,裡面端坐著皇上、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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