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屃老鬼無所顧忌，我卻無法全然不理會。以自身為結界將此處空間封住，耗費的靈氣數目驚人。

此消彼長下，我漸漸落了下風。

「你自己把修至大成的混沌靈體送上門，本座今日便不客氣地笑納了。」

屬於師尊的嗓音吐出此等張狂之語，我感覺十分不適，狠狠蹙起眉頭。

噗呲一聲悶響，那負屃老鬼黑色死氣凝成一雙利爪，狠狠從後背刺入我腹部，桀然大笑：

「小丫頭，不如讓本座來幫你回憶回憶當年被挖去金丹的滋味好了。」

這一擊著實可怖，我臍上三寸被一雙尖利猙獰的爪洞穿，似要將我從此處整個撕成兩半。

系統：【縱使時過境遷，被人生生撕開肚子挖走經脈相連的金丹，那種深入骨髓的痛也依舊無法淡忘。

不過，負屃鬼尊卻不知，混沌靈體之所以叫混沌靈體，是因為修成之後摒棄肉身，以元魂融入混沌之力重塑軀體，可隨意散入天地靈氣之中，亦可隨意凝聚。

而孟晚螢得九曜宗眾修士元魂加持，融入的元魂力量之強，此世間絕無僅有，修得的混沌靈體自然無可匹敵。】

……

我真的很想無視這沉寂了五百年，冷不丁冒出來的系統，但字那麼多，密密麻麻擋在我眼前，實在是難以忽略。

「擋視線了，快滾！」

負屃老鬼還沉浸在即將勝利的志得意滿中，眼見我身體如流沙一般消失無蹤，笑容霎時僵在嘴角。

而後，仿佛突然想起什麼，雙手一搓，在自己周身加上數層防御真氣罩。

我冷笑，這老鬼現在才想到這層，不覺得有些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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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力，給我開！

先前我假意左支右绌勉力抵擋時在負屃老鬼周身纏繞上細如發絲的混沌之力，此時盡數爆開。

固若金湯的防御罩頃刻化為齑粉。

那老鬼慘呼一聲，噴出一口濃黑血霧。

18

「你——」

見勢不對，負屃老鬼本想順勢遁逃待日後再尋我清算，卻發現我原本用來護住凡間的結界緊鎖，一時間竟衝之不破，登時怒不可遏。

「膽敢暗算本座！」

我並不想聽他廢話，佔著師尊的肉身，每說一個字我都感覺如鲠在喉。

從識海召出九華鏡，我一聲輕叱，鏡身應聲而動。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九華鏡化形萬千，將負屃老鬼圍得嚴嚴實實。

到底是化神修士，我不敢託大，全力以對。混沌之力從無數鏡面湧出，又在無數鏡面之間反復折射，形成細密的網，將獵物困殺其中。

「我師尊肉身豈能被你這鼠雀之輩霸佔，還不還來！」

說罷，我掐了一道法訣，從眉心逼出一滴本命精血。血珠化為一團紅霧飛去，九華鏡光芒更甚。

一團漆黑的影子仿佛在被人用力往外拖拽，從師尊靈臺掙扎而出。

那黑影似是極為不甘，還在九華鏡的天羅地網中奮力扭動，隻是顏色愈發淺淡，動作愈發萎靡，被絞殺不過時間問題。

我嫌惡地撇撇嘴，飛身上前，將頹然倒地的師尊肉身小心地扛起。

「本座今日大意輕敵，才著了你這小輩的道。」

離了肉身，負屃老鬼聲音像漏風的破笛子般粗嘎難聽，偏又多了幾分陰狠。

「不過莫要得意得太早，本座隕落此處，你也走不了。」

這老鬼修煉千餘年，自然有些壓箱底的本事。

見黑影遽然瘋狂蠕動，漆黑如墨的死氣飛速蔓延開來。

我暗道不妙，直接散開身形化為靈力飛遁，卻還是晚了一步。

死氣劇烈翻湧下緊縮成一個巨大的球繭，不及眨眼便將我圍困其中。

幾乎與此同時，負屃老鬼滿含怨氣的聲音一字一句傳入耳中：

「本座以元神和真龍血脈為祭，換困龍珠化歸天地，與此界同存！」

19

我翹著二郎腿躺在地上，嘴裡胡亂哼著亂七八糟的小曲。

唉，也不曉得我這麼久不回去，那留在靈脈底下小結界裡的靈犬會不會天天罵罵咧咧詛咒我八百回。

困龍珠裡沒有靈氣，沒有光線，什麼都沒有，連修煉都隻能靠自身靈氣內部循環，不能說一點進益沒有，不過那程度嘛，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鬼地方待得久了，早就沒了時間這種概念。

我仰天長嘆：「好無聊啊！」

好在師尊肉身恰好也被圈進來，想起來就拜一拜，也算有點事做，權當守孝了。

又發了一會兒呆，我摸出從師尊腰間玉佩裡摳出來的一枚小小的白玉符，分出一縷神識探入其中。

其實這枚玉符的內容我已經看過七八十次，裡面是九曜宗開宗立派至今所有高階功法、秘技甚至禁術，還有宗門傳承和收集的各種仙器、法寶、靈丹的煉制法門，零零散散還有些靈藥靈草圖鑑、靈寵馴化一類的雜集。

反正沒有靈氣，空有這麼多術法也練不了，我便一個一個看過去，藉此打發時間。

今天翻到一本之前沒看過的功法秘笈，名曰【七轉通天訣】。第一頁就寫著，歷代宗主接任後須潛心修習此訣。

原本我就隻是隨意看看，越看卻越覺得渾身發熱。

【九曜宗開宗祖師晉元道尊曾推測本界通天之路斷絕，化神之後修為停滯不前，再無人晉階上界。

後晉元道尊遍尋九州，機緣巧合找到這本失傳已久的上古秘笈【七轉通天訣】。修習者練至七重，全身骨骼異化為琉璃玉骨。

以琉璃玉骨為基，混沌靈體為鼎，化神修士元神之火化之，再取萬年紫瑤藤、萬年璣髓、萬年玄元鐵輔之，遂成上古神兵混沌通天杵，馭之或可打通上界之路。】

20

我是真心實意想給九曜宗這位開山祖師爺磕一個。

本以為要在這黑蛋子裡困到天荒地老，祖師爺一本通天秘籍，我又行了。

萬年紫瑤藤，被負屃老鬼從玉虛峰頂扒拉下來仔細收在師尊的須彌戒裡。

萬年玄元鐵，鈞天劍便是此物所煉，負屃老鬼不擅使劍，也放進了乾坤戒。

萬年璣髓，秦慎送我那串，估計是看這玩意雖沒什麼戰力，品級卻是極高，竟也好好地存在乾坤袋裡。

混沌靈體和元神之火，那更是仿佛為我量身定制。

但我卡在了琉璃玉骨上。

師尊執掌九曜宗六百餘年，早已將【七轉通天訣】練至七重，自然身負琉璃玉骨。

可要抽掉師尊全身骨骼煉器，我卻實在下不去手。

思前想後幹耗了七八日，這事便就此擱置下來。

闲來無事，我剛看完一本劍譜，正在四仰八叉癱在地上發著呆琢磨接下來該幹嘛。

系統：【孟晚螢百無聊賴地翻完劍譜，自覺手痒難耐，便取出紫霄道尊的鈞天劍想比劃一番。】

嗯？

這算是公然泄洪？

我翻身而起，火速從乾坤戒中掏出鈞天劍握在手中。

靈力灌注之下，鈞天劍金芒驟起，朦朧間，一個人影透光而出。

「阿螢。」

聽到這一聲喚，我幾乎控制不住心神。

一個人長久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被壓抑的困頓、迷茫、恐懼統統化作無盡委屈，我死死咬住下唇，才不至於痛哭出聲。

21

師尊含笑看我，伸手替我把額前亂糟糟的碎發別到耳後。

「阿螢受委屈了。」

我根本說不出話來，怕一開口就忍不住嚎啕大哭，隻得抬手拭淚。不想卻越擦越多，濡得整幅雲袖潮湿一片。

「阿螢聽著，你已在此間困了不短時日，心魔滋生，斷不可再耽擱下去，否則必走火入魔再無生路。」

師尊扶住我肩膀，肅然道。

「我隻是留在鈞天劍中的一抹神識，很快便會消散，無法助你。

晉元祖師留下的混沌通天杵煉制法門你當已看過，為師知曉你必定會因要取琉璃玉骨而卻步，然則身為九曜宗宗主，既承宗門基業，便斷不惜此身。

區區皮囊，若能換通天之路重開，換宗門傳承不絕，換我阿螢破界登仙，便是蒙天之大幸。

身為修士，自應知大道無情。菩提雙樹，一枯一榮，天地寒暑，生死往復。切不可耽於執念，動亂道心。」

敦敦誨言，字字千鈞。

我伏身叩拜。

「弟子，受教。」

22

如鴻蒙初生，混沌之中天地始開。

九州之內，但凡生靈都能看到原本的九曜宗玉虛峰方向一柱金光衝天而起，天地為之震動。

修真界各大宗門紛紛出動精銳前去查探，不過因為忌憚那位令九曜宗覆滅的負屃鬼尊，各宗門都隻敢在外圍遠遠守著。

金光中，我閉目盤膝，掌心相對，心口正中，混沌通天杵靜懸，通身散發著古樸悠遠的氣息。

「有物混成，周行不殆。承天之道，蒙障自開。」

我以混沌之力承託，元神執杵，自然而然念出口訣。

言出，法隨。

金光當即擴大數倍，巨大的靈力衝擊下，玉虛峰轟然崩塌。頭頂祥雲匯聚之處，一道看不見的屏障生出數道縫隙，旋即猝然碎裂。

清靈仙氣絲絲縷縷散落, 我睜開雙眼，徐徐起身。

掃了一眼已被夷為平地的九曜宗, 我垂眸，終是沒有出手將玉虛峰復原。

也好，原本想將被鬼修佔據的同門肉身一一斂葬, 如此一來，倒也算歸於塵土了。

指尖微微一動，一朵玉磬花在掌心顫顫巍巍舒展開花瓣。

我雲袖一拂，手中花悠悠蕩蕩落在已與沙石塵土融為一體的玉虛峰上。

至於九曜宗的傳承……我想了想, 分出一縷元神留在此界。待尋些資質上佳的小童收為弟子, 慢慢教導成了氣候, 再收回便可。

此間塵緣已了，不宜再沾染因果。流連無益，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我旋身化作長虹，朝仙氣飄逸處飛遁而去。

23

「這一趟總算幫你把元神修復齊全, 你要怎麼謝我？」

眼前男子眉目疏闊，笑容溫煦, 模樣與秦慎別無二致。

昨天，大師兄扔給我一本密密麻麻的修煉心得。

「-作」「哦, 那我謝謝你啊, 蒼鴻仙君大人。」

「真是沒良心。」他嘆道。

我沒理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目養神。

我乃金仙幻光。九百年前, 因師尊紫霄仙尊隕落生出心魔，晉階上仙之時元神受重創, 幸得道侶蒼鴻仙君以本體九曜蒼鴻溫養，才勉強保住元神不散。

然若要恢復修為，便須重新補齊受損的元神。

即以凡人之軀入我本體幻光琉璃譜中三世轉生，如當初靈智初開時一般至修行, 歷遍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熾盛之苦，領悟大道，破開神識封印，方可回歸。

蒼鴻恐我心魔未除，於轉生中迷失，故以心血為引, 剝離出自己一絲元神藏在我神識之內，必要時耗費元神之力警醒我切勿沉迷。

若沒有他損耗自身元神助我, 此次想要安然歸來恐怕不易。起碼在困龍珠中, 不是系統提示，我恐怕真的會困死在其中。

「蒼鴻。」我把眼睛撐開一條縫隙, 輕輕喊他，「你耗費元神之力，這一趟損失的修為有多少？」

「沒多少。」他在我身旁盤腿調息，亦是沒有睜眼。

我笑了。也罷, 他不願意說也無妨。仙路漫漫, 歲月悠長，我與他一道修行，總能補上。

「還有個問題啊，你元神之力很充裕嗎？還有闲心浪費在把秦慎改成你自己的樣子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我以手託腮, 幽幽地問。

他睜開眼，整好以暇地開口：

「防止道侶移情別戀，不算要緊事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