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落子皆有數,怎會是全靠運氣?
日積月累的毒,沁入肺腑,怎會是全靠運氣?
我圖的,可不止這一方棋盤上的輸贏。
還有他的命。
他的一切。
15
又過了兩日,九千歲送來幾套浮華錦,夾著一張手信。
「明日巳時,相國寺。」
這時節,菊花開得正好。
皇上喜菊,尤愛報國寺的綠菊。
他這番手筆,當真是煞費苦心。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報國寺。
寺中菊花叢叢簇簇,我拾級而上,在轉角亭中遇見一位俊朗公子。
他一席鑲金錦袍,腰間還墜著一塊夔龍玉佩,越發襯託得氣宇軒昂。
我朝他欠了欠身,提步欲走。
他宛若神遊般,痴痴道:「可是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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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說笑了。」我彎眸淺笑。
花叢霧氣之間,一席鵝黃錦裙,外罩碧色煙羅衫,清雅出塵之姿,傾國傾城之貌。
我和九千歲難得齊心協力,隻為皇上設下了一場驚鴻局。
次日,封嫔聖旨便下了。
宣旨的人是九千歲。
「月嫔娘娘,接旨吧。」
同聖旨一同遞過來的,還有一枚毒藥。
若要進宮,就隻能受他牽制。
但我有何懼。
我雖為嫔,但盛寵不衰。
皇上正是年少氣盛的年紀,沒吃過情愛的苦,甚好拿捏。
貴妃前腳剛罰我下跪,皇上後腳便來為我撐腰。
「貴妃這麼喜歡跪,就在這跪一個時辰再起。月兒,你隨我去御書房。」
借著皇上寵愛,我暗中搜羅消息,拉攏勢力,織出一張網來。
那日宮宴,秉筆太監周公公替皇上給我送賞賜。
我旁敲側擊道:「皇上果真愛重公公,日後還得請公公多多照料。」
16
周公公眼皮都沒掀,答得滴水不漏:「娘娘說笑了,您可是千歲爺的義妹,咱家還指望娘娘呢。」
我心下了然,笑了笑。
又闲話了幾句。
月中旬,九千歲草菅人命,虐殺幼女男童的流言,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一石激起千層浪。
僅是流言,倒也罷了。
偏賀春樓的鸨母,竟然還敲了登聞鼓,寧肯受廷杖一百,也要告御狀。
我聽聞此事後,便向九千歲提議道:「這板子有輕有重,她若沒了命,自然開不了口,告不了狀。」
九千歲原在閉目養神,小太監在一旁為他按著眉心。
忽然,他朝旁邊小太監甩了一耳光,寒聲道:「下手沒個輕重,滾去找周公公領罰。」
小太監忙不迭下跪磕頭,「謝千歲爺的賞。」
小太監走後,九千歲才接我方才的話。
「她若是死了,我這一身髒水就難洗了。她得活著,我讓她死,她才能死。」
九千歲有恃無恐。
果然,王媽媽熬過廷杖,告到了皇上面前。
「九千歲視人命如草芥,偏信道士的鬼話,點了我樓裡的姑娘伺候,伺候完就殺人取血,天可憐見啊!」
皇上聽罷供詞,便派了御林軍去別院搜查。
雖掘地三尺,卻什麼都沒挖到。
幹淨異常。
皇帝怫然大怒道:「你這刁婦,無中生有,擾亂內廷。來人,送入大牢候審!」
晚飯時,皇上對著九千歲,卻隻是不痛不痒道:「你無辜被冤,這幾日便不用來伺候了,好好歇著吧。」
皇上浸淫權術多年,心知肚明此事絕不是空穴來風。
「歇著」,明著是獎,實則是罰。
「奴才謝過皇上恩典。」九千歲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捏著鼻子忍下了。
「九千歲伺候皇上多年,突然歇著,定有不習慣。」
我往皇上碗裡添了塊魚,嬌聲道:「不如暫且叫他做些旁的事,等流言平復。」
皇上沉思片刻道:「織造局那邊正做著冠冕服飾,你便去監這個差吧。」
宮裡少有比織造局油水更多的地方。
事後,九千歲贊許道:「做得不錯,你想要什麼?」
我微微一笑,「賀春樓。」
「好。」
九千歲以為自己是去撈錢的,實則是那我為他預備的火坑。
17
年關剛過,織造局便呈上了新制的冠冕服飾。
龍袍較之往年,明顯粗制濫造了許多。
皇上勃然大怒,下旨徹查。
「貪到朕頭上了!給朕查!查個水落石出!」
賀春樓幾十個姑娘的性命加起來,都沒有皇上一件龍袍重要。
這世道,真叫人意難平。
皇帝認了真,查案的人便也上了心。
一層層查過,那些太監招了。
「奴才是豬油蒙了心,才貪了些銀子……大人,奴才實在不知大頭被誰拿了……」
用了刑,便改了口:「奴才招……是九千歲……」
幕後人雖查到了,但不敢妄動,又去奏明皇上。
皇上臉黑如墨,奏折摔得啪啪響。
「朕說了查個水落石出!你們是聾了不成?一群廢物!」
九千歲進獄那晚,皇上又來尋我,要得格外狠。
「月兒,朕該怎麼辦?」
我什麼都沒說,隻是緊緊抱住他的脖子,送了下腰。
他悶哼一聲,掐著我的腰抽送起來。
皇上既然不知如何是好,那我就再添上一把火。
徹底燒幹所有情分。
宮中不知從哪個角落,又冒出流言。
像是洗白,又像是煽風點火。
「九千歲定是被冤枉的,織造局那三瓜兩棗,九千歲哪會稀罕……」
流言傳到皇上耳朵裡。
這次,皇上沒拍桌子,也沒扔奏折,如死水般沉靜。
「徹查皇宮,相關之人全都下獄,朕也想見識見識這把保護傘有多大。」
明眼人都看出來,這紫禁城,變天了。
樹倒猢狲散。
九千歲幹的那些腌臜事,沒怎麼上刑,他們就抖摟出來了。
名下商鋪,地契,數不勝數。
皇上派人一一查封抄辦。
清點後才發現,九千歲的私產竟比國庫還多上兩成。
九千歲,受千刀萬剐之刑。
隻可惜,不是我親自動手。
臨刑前一晚,我去了詔獄,去見九千歲。
不,他已經不是九千歲了。
恨了他這麼久,我才知道,他叫馮慶。
18
馮慶被吊著琵琶骨,手腳都被鐵鏈捆著。
長發被血泡透了,結成一绺一绺的,掛著草茬。
實在是賞心悅目。
馮慶沒動,喘了口氣,道:「你來了。」
「嗯。」我打開食盒,有酒有菜,用最好的白瓷盛著。
馮慶瞥了一眼:「你倒有心。」
「月見無能,隻能略盡綿薄之力。」
我俯身,為他上著傷藥:「這是太醫院裡最好的金瘡藥,隻是略疼了些。」
馮慶那張麻木的臉,竟也痛到扭曲,咬緊牙關,強行壓下喉間溢出的慘叫聲。
真好。
沒枉費我在藥裡摻了些辣椒面。
我可是磨了許久的,手指都磨紅了。
我一邊上藥,一邊數著馮慶身上的傷。
周公公的手段果然得力。
鞭痕有,烙痕也有。
芍藥身上的傷,他都有。
馮慶倒吸一口涼氣,聲音嘶啞:「周公公給了你什麼?」
我笑著搖頭,手不經意朝穿著琵琶骨的血洞,狠狠按下。
「千歲爺說錯了,是我,找上他的。」
這一下痛極。
馮慶口中湧出血沫,不甘心地問道:「為什麼?」
我漫不經心抽出手指,看著上面沾著的馮慶的鮮血:「原來你的血,也是紅的。」
馮慶仍盯著我,要一個回答。
「千歲爺別看我,仔細瞧瞧你腳底下踩著多少條人的性命。」
馮慶不屑一顧:「那是他們該死。」
我譏笑一聲。
馮慶面色猙獰,鎖鏈聲陣陣。
「這世道,想活下去,想要活出人樣來,就得心狠!」
世道艱難,我切身體會。
可阿娘臨死前都放心不下我,叮囑我:「囡囡,好好活下去。」
可芍藥身體力行告訴我:「不求獨善其身,但求無愧於心。」
她們就活該枉死嗎?
我眼底的情緒好像刺痛了他,馮慶笑得癲狂。
「你是我選的人。你和我,是一類人。」
我緩緩綻出一個笑,像芍藥盛開。
「我和你不一樣,我有姐姐疼我,有阿娘愛我。而你,為了往上爬,親手殺死胞妹,就再也無人真心喚你哥哥。」
我把過去和他對弈時,一子活棋的那顆白子,放入他手心,輕笑道:
「我贏了。」
馮慶怔住了。
牢房昏暗中, 他的眼角好似有些亮。
我忽然覺得無趣, 轉身欲走。
背後響起他的聲音。
「進宮前,我給你吃的那顆毒藥, 是假的。」
我頭也沒回:「那不重要。」
出了詔獄,太陽高懸, 烏雲繚繞。
這世道, 難如意。
-完-
番外:
馮慶在京兆府門凌遲處死。
執刑三天。
千刀萬剐。
京城裡人盡皆知, 連賀春樓的姑娘,都去瞧了個熱鬧。
賀春樓先前就轉到我名下, 隻是我無暇出宮。
趁著今日便宜,我便喬裝去了賀春樓。
花廳中,我捏著一沓賣身契,旁邊放著幾箱黃金。
「賀春樓, 是我的。」
眾姑娘面面相覷。
芍藥一走,賀春樓就炸開了鍋。
「(是」寂靜過後,一片哗然, 討論聲四起。
竟是紅葵最先出頭,正色道:「我想贖身。」
而後,又有三三兩兩的人站出來:「我也要。」
餘下的人, 想動又不敢動。
她們被賣進來,就是當妓子的。
學的都是吹拉彈唱, 淫詞豔曲。
縱然贖了身,也難安身立命。
我自是明白。
於是,接著道:「往後,賀春樓隻是茶樓。諸位姐妹隻要肯學, 肯幹, 便能有個安身之地。」
石破天驚。
她們有的在笑, 有的在流淚。
同樣的表情,忽然迸發出鮮活的生命力。
而事後, 紅葵卻走近我, 悄聲道:「菡萏, 謝謝你。」
改頭換面後,從未有人喚我這個名字。
我不禁有些恍惚:「嗯?」
紅葵苦笑一聲:「竟真是你。」
「是我。」我笑了笑, 坦然承認。
「原先,芍藥給你起名菡萏,又教你琴棋書畫。」紅葵自嘲道, 「我還笑她蠢,嘲諷她不知天高地厚,想在青樓這腌臜地, 養出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沒承想, 蠢的是我。」
紅葵朝我施了一禮,肘平肩正,極標致。
「多謝。」
我鼻子有些酸澀, 眼淚也快要溢出。
恰在此時,吹來一陣風,隱約帶著芍藥的香氣。
是春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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