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當初走得突然,卻從未想過還會回來。也不知他抽什麼瘋,竟然將我們帶回侯府。
沈燁一如平常,像什麼也沒發生過,而喜喜,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竟與他熟稔得像是老朋友,吃他親手喂的糕點,趴在他的膝上聽他講故事,親昵地叫他爹爹。
這一覺,當真睡得恍如隔世。
如果不是心口翻湧著的疼痛,我險些以為我隻是平平常常在攬月居生下了女兒,安安靜靜過了這些年。
沒有人再提從前,除了喜喜吃飽了倚在我懷裡突然想起問一句「我阿爹去哪了呢?」
我撫著她的背告訴她:「阿爹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採藥了,要很久才會回來。」
「那他回來還會給我帶好吃的果子嗎?」
「會的,他看到好吃的果子都會給喜喜帶回來。」
她便立刻開心起來,跑去院裡玩了。
孩童的無憂無慮真好。
顏郡主來過兩次,從前她看我或許隻是輕蔑,可如今,滿溢的恨意,根本無法遮掩。
她身邊那個兇狠的嬤嬤令我吃了些苦頭,言語羞辱更不在話下。可更令我膽戰心驚的是她們看著喜喜的目光,好似一群餓狼盯著一隻羔羊。
喜喜倒是頗得老長樂侯夫人的喜愛,自從長樂侯兩年前病逝,沈燁承襲侯位之後,老夫人一直鬱鬱寡歡,府中事務都已交給顏郡主打理。
當時我尚在病中,聽王媽媽說沈燁回府第一件事便帶喜喜去拜見祖母,原本老夫人並不想見,疑心這孩子不知道是誰的,對此事很不滿,卻在見到喜喜的那一刻,起身抱住她,又哭又笑。
沒辦法,她那張臉與沈燁如出一轍,說不是他的都沒人信。
我身體好些之後,除了不能出侯府大門,在府內倒是行動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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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我沒有去給顏郡主請安,她身邊的嬤嬤特意來攬月居找茬。
很好,從此我每日早中晚去她屋中請安,恭恭敬敬行禮,站在下首,她走到哪我的目光就追隨到哪,一直待到他們出手趕人,不得不走時才走。
她在府中任何地方出沒,我都會迅速趕過去問安行禮,然後站在一旁默默看著她,可惜沈燁不許我出侯府大門,否則她出門活動我也一樣要跟過去。
起初她還有些勝利的喜悅,每日與她的一群惡僕冷嘲熱諷,挑刺找茬。
沒幾日便厭煩了,也是,誰願意看見有人頂著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每日在跟前晃蕩,還趕都趕不走呢。
她嘲任她嘲,她跳任她跳,我自岿然不動。
我沉默地觀察著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以及她周圍的一切,爛熟於心。
我每日都吃很多很多飯菜,吃完就馬上睡覺。
王媽媽話裡話外對我頗有微詞又暗含同情:「這些年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這水晶肘子,紅焖蹄髈這般可勁吃,從前可是不大動筷子的。」
「我隻是想吃得胖一點,大概,像顏郡主那樣身量就可以了。」
她抿唇不說話,心裡大概暗嘆我找死。要是連胖瘦都一模一樣,兩個人真就幾如復刻,大概我離死也更近了。
我淡淡然又往嘴裡塞了一塊紅燒肉。
我逃避過,退讓過,到最後還是居於危牆之下。
如今,林粟已經死了,而我還活著,還要保護好喜喜,既然逃避無門,那就向這悲哀的命運迎面撞去。
17.
晚間跟顏郡主前後腳去給老夫人請安,恰好喜喜已經在那裡待了半日,老夫人心情好留了飯。
席間她終於忍不住公然譏諷:「縱然侯爺因為女兒的緣故將妹妹接回來,卻因過往經歷,不肯再碰妹妹,但畢竟是喜喜的生母,侯府不會少你吃穿,妹妹恪守本分就好,不必如此殷切。」
她說得含蓄,一點兒也沒像她那幾個嬤嬤似的直接罵我跟過野男人,被沈燁嫌棄,自己在院子裡躲著過日子算了,別上趕著到處礙眼。
但效果是一樣的,老夫人立刻拉下臉,放了筷子,卻未接話,隻是讓人給坐在一旁的喜喜布菜,說小孩子要多吃點,長身體。
屋中一時安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我面不改色,仍舊細細觀摩顏郡主面對此種吃癟情狀時的樣子。
隻是本就尷尬的氣氛突然籠上一層肅壓之氣,我倒沒想到。
顏郡主愣了愣,立刻若無其事起身迎了上去:「燁哥哥~」
我一顫,這有難度啊……
沈燁黑著臉進來了,他聽不得別人提這四年的任何一件事,即便是喜喜不小心提到林粟,他也會立刻冷了臉。
他也的確不碰我,我身體養好之後,他將我抵在床邊,呼吸沉重,他問我有沒有跟過林粟,我笑他是不是傻:「不然人家憑什麼死心塌地照顧我和女兒?想聽聽細節嗎,要不我給你說說。」
這話是有辱林粟的,我對不起他,但我更不想看到沈燁,也不想被他碰。
他顯而易見地青筋暴露,一把將我掀開,摔門而去。
隔天還會再來,來了吵,吵了走,走了再來,再吵,再來……
我不確定他心底這口氣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抒發幹淨,但我確定如果我坐以待斃,不一定能看到他氣消的那一天。
實際上,他恨我更恨!林粟的死,讓我們注定一輩子隻能這樣互相折磨到死。
落座沒多久,顏郡主竟然舊事重提。
「燁哥哥,你從前說過待萸妹妹生下孩子就養在我的名下,陪我玩兒,我還真挺喜歡這孩子的,不如就擇日將此事正式落定吧。」
我心中一陣惡寒,曾經那些揪心啃噬的疼痛瞬間席卷而來,手中的筷子也不慎落地。
顏郡主得意瞥了我一眼,我抓住了這一瞥,以為頗有她獨特風範,得牢記在心。
其實我很快在心底認同了她的這個建議,或早或晚,我大概也要重提此事的,但不是現在。
沈燁看著我,嘴角帶著報復般的笑意:「好啊,那就擇日落定吧。」
他說完轉向顏郡主,兩人相視一笑,好似得逞了什麼奸計。
「狗男女。」我在心裡罵了一句。
若還是四年前的我,此刻怕又要肝腸寸斷,可惜我再也不是了。
散了席,沈燁便和顏郡主攜手走了,喜喜要留宿在老夫人這裡,我坐了一會兒便也告辭了。
一個人走在侯府的長廊上,天上隻有一彎上弦月伴著幾點星辰,將我的影子無限拉長,突然發瘋似的想念桃源村的一切,我那菜園子裡的秋葵該發芽了,可惜現在隻怕已經荒草叢生。
懸崖下的林粟,也不知六叔有沒有尋下去,將他好好安葬。
18.
沒兩日,聽聞老夫人決定去相國寺吃齋禮佛,我以為天賜良機,立刻求她帶喜喜一同前往。
本就不甚熱鬧的侯府,走了這一老一小,更顯寂靜,簡直充斥著一股肅殺之氣。
午後聽說顏郡主在觀景臺小坐,我立刻趕了過去。
她端坐高樓之上,目色森幽,盯著樓臺下成片的月季花圃。
老長樂侯極愛月季,這園裡收集了全天下的名貴品種,光是專伺月季的花匠就養了二十來個。
每年花開時節動京城,侯府賓客宴會不斷,往來盡是貴胄,就連皇帝也是常客。
此刻幾個花匠正在修剪枝葉,月季剛剛開過一茬,正是打頭的時候,這時候修剪齊整,過不了多久還會趁著暖意再開一茬。
「很快又可以坐在這裡看滿園月季了,那時定然一片祥和,想想就開心。」
顏郡主難得開口與我闲聊,可惜沒有掩藏好眼底一閃而過的殺意。
「是啊,待花再開時,一定美極了。」
我顯然笑得有些不知死活,讓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傍晚便收到顏郡主明日觀景樓一敘,共賞夕陽的邀約。
月季雖然沒開,但是觀景樓建得巍峨高聳,滿城風光一覽無餘,看夕陽自然也是極佳。
沈燁進來時,我正站在窗前看一隻貓趴在廊下打瞌睡。
聽說那是沈燁養的貓,很是寵愛。不知他何時竟有興致養貓,隻是那貓卻與主人截然不同,圓潤得走起路來像個毛茸茸的肉球在地上翻滾。
他問:「在想什麼?」
我回身看他:「你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小時候在鄉野間與野狗奪食嗎?其實不止如此,那一年冬天太冷,我躲在一個破廟過冬,好不容易撿到一塊饅頭準備吃,卻被一隻野狗搶了去。我餓極了,什麼也顧不得,趁那野狗吃饅頭時,搬起石頭從後面砸向它的腦袋。我從它嘴裡摳回了那半塊饅頭,然後將那條狗藏在雪堆裡,餓了就割一塊肉吃,熬過了那個冬天……」
他好看的眉頭蹙了蹙,似乎感到不適。
我從前不敢與他說這些,怕他嫌惡我。現在坦然說出來,其實是在下戰書。
他卻走近來,抓住我的一隻手,將他一直隨身帶著的一把精巧匕首放在我的手心:「留著防身,隻有懂得主動出擊,才能笑到最後。」
他在笑,我也在笑。
隻是,他大概不知道,在我隻想逃避退讓時,他一絲後路也不給,等到我想拿起刀奮力反抗的時候,所有擋在我前面的,隻要有機會,無一例外都會像那條野狗一樣成為我過冬的食物,
是所有。
我要做的,是將新仇舊恨一並清算,是奮力一搏站在頂端,從今以後隻能我凌辱別人,不能別人凌辱我。
19.
次日傍晚霞光初現之時,我如約站在了觀景臺下。
路過樓下的月季花圃,還不忘掃一眼修剪好的花枝夠不夠粗壯鋒利。
觀景樓裡,顏郡主罕見地擺了茶點,示意我坐下。
「雨前龍井,頭茬月季花露泡的,妹妹嘗嘗。」
這斷頭飯挺大方。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的確很香。」
如果沒有下藥的話。
還好隻是使人筋骨無力的常見藥。
我這些年跟林粟可不止是在山林間種菜養娃那麼簡單,差不多也就學會他大半醫術藥理吧。
醫好過六嬸家的豬瘟,親手制藥,讓全村方圓十裡老鼠絕跡。
我俯身端起她面前的茶水,感激涕零恭敬有餘,親手奉上。
既然今日如此大費周章騙我受死,做戲做全套,總不至於連我這點伏低做小的面子都不給。
果然,她也喝了。
這下我們都放心了。
「姐姐,我有些話想單獨對你說。」
她大概也很想在我臨死之前單獨聊聊,所以痛快揮退一眾僕從,讓她們去門外侍候。
她細細打量著我,嘖嘖稱奇:「看你真像在照鏡子,而且越看越像。」
「我也是。」
「可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我也是。」
「我恨你!」
「我也是。」
「我恨你明明是個低賤玩物,卻分走了他太多目光。洞房花燭夜,我等了那麼多年,可是,他說他心神不寧,坐立難安,他派了個隨從去看你,又不放心,到底要親自去,他不顧我的哀求,留我一個人在新房,他,他跑去找你了…」
「……」
「聽說你自焚而死,我可太開心了!可他回過神來卻不信你真的死了,他四處派人去找,但有聽說相似的便立刻趕過去,再遠也去。他哄我說是舍不得孩子,要將孩子找回來。」
「姐姐,其實沈燁這次帶我回來,你一定從中出力了吧?我記得那天林粟落下山崖時胸前插著一支箭,可沈燁的侍衛明明沒有帶弓箭。」
「沒錯!我原本以為時日久了也就淡了,可整整四年他瘋魔了一般就是不肯放棄,所以我索性助他一臂之力將你帶回來,帶回我的眼皮底下。我一定要親手了結你,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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