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天到晚看的什麼書。書上也寫災禍、寫患難、寫貧苦,寫這宮牆裡永遠見不到的汙穢,這些書也沒見你看。
但對上她那雙充滿憧憬的眼睛,我又把這種話咽回去。
我說:「是很好,為了報答我,你好好幹活吧。」
9
沒幾日,皇帝朱批下來,大公主封徵陽公主,參分水祭,由徵遠將軍藺白羽護送。
尚未立儲的情況下,公主在幾個皇裔裡也算是地位超然了。
朝臣有心要討好一番,但這光棍公主沒有母家,帖子一半送來了朝雲臺。
我才發覺自己接手公主這個爛攤子很久了。
「巫燭,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將軍府的花會?他們老夫人最喜歡牡丹,每年這時候都熱鬧極了。」
「不去,沒空。」
「真不去呀?那禮部尚書府這個曲水流觴詩會,你去不去?」
我瞥她一眼:「你還會作詩?」
「不會呀。」公主面上倒是沒有一點挫敗的模樣,坦誠道,「我就是想出去玩嘛。」
郢都的春天確實來了,連帶我的血液也有冰雪消融的感受。
我說:「你也沒空。我們可以去天祈山採藥。」
公主本來不甘的眼眸在天祈山腳下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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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是我種藥草的所在。
應季而開的是四月火,它喜歡高處,一抹火紅從山頂傾瀉而下,沒入山腰連片的結燈藤裡,其間還點綴著幽藍的豔鬼草。
風吹進結燈藤的葉子,明黃的光暈閃爍,伏在地上的晚娘果也舒展開來,發出好似啜泣的聲響。
公主嚇得退了一步,又馬上要走上前去細看。
滿山光彩明滅,一一落在她眼中。
「巫燭,天祈山怎麼變成這樣了?以前不就是一座光禿禿的破山嗎?」
「我怕凡人都像你這樣,被嚇死。」
「老天,我已經不是凡人了?」
我趕在公主跳起來之前將她堵回去:
「對你撤了障眼法而已。」
晚娘果嘻嘻哈哈地笑了,公主有些羞惱,上手就要抓。
我說:「你這麼直接採,當心受傷,要先念咒語,將它們哄睡。」
我教她一字一句地誦念起來。
靈草的光暈逐漸轉為柔和。公主悄聲地問:
「巫燭,這些藥草有靈,它們都能化形嗎?」
「它們有形啊。」
「我是說變成人。」
「變成人就好了?說不定能變也不想變。」
好像為了應和我這句話,原本已經沉醉的靈草們簌簌地抖動起來。
晚娘果與風唱和,撒嬌似的喚:
媽媽——媽媽——
這聲音在空山中顯得十分奇詭,仿佛嬰兒囈語,公主一下子呆在原地,我念了一句,她也恍若未聞。
我輕點她的眉心:「沒本事變成人,人家也有本事讓你中計。」
公主回神,似乎想反駁我,卻隻是訥訥說:
「我是凡人嘛。」
那樣的神色出現在一個公主身上,未免讓人覺得刺目。
她手中的藥草平和地蜷縮著,分明是生前被安撫得很好。
我說:「普通的凡人見到此景,亂智迷情,連被靈草絞殺的也有,你已經不錯了。」
聽到絞殺二字,公主手一抖,差點把藥草扔出去。
她問:「巫燭,它們叫你媽媽,你本來也是藥草嗎?」
「胡扯。」
「那你是什麼?」
「我是天上的樹,地下的雲,七月的雪。」
「可是這些東西都不存在啊?」公主思考片刻,驚得瞪大雙眼,「巫燭,你不會是鬼吧!」
「對,我就是鬼,嚇死你。」
公主臉上這時才回轉過來些生氣:
「我估計你也比這些東西厲害。」
天色暗下來,四下變得非常寂靜。
我說:
「不管我之前是什麼,我現在都隻能是巫燭。
「這是你祖宗造下的孽,你賠給我,正好。」
10
我是什麼?
人皇從來不會糾結這等問題。
他們隻知道我可以為他們所用,這就可以了。
我想起了小時候的帝驍。
那時候他還叫太子驍。
被拉到垂死的父皇面前,與我訂立血盟。
我將咒形刻在他的脊背上。青春期的男孩,還沒有長出一個男人的體型,甚至有些消瘦。
他的肩胛凸出,因疼痛不停顫動。
病榻上,傳來威嚴而模糊的聲音。
「你以後,要聽巫燭的話。」
這又是哪位皇帝來著?
做到了最後,都是這樣不能信任自己的臣屬、不能信任自己的親人。
但這位也混得太慘了,居然隻能將孩子交給我。
「巫燭與國朝同呼吸、共命運。她是唯一一個沒有私心,隻有公心的人。驍,你要牢記。」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怎麼他死到臨頭竟然隻能憋出這些狗屁?
太子驍重重點頭。
他額上疼出汗珠,一點頭,就砸落在地上。
我也在此時完成了我的刻形。
將我的血滴入圖案,催動法力。
當皇帝想要實現願望,他隻需要用自己的血,畫出同樣的形狀。
昭武帝就是用這個法子,保我能為他的後人繼續賣命。
在過往的時光裡,我聽過,也實現過很多帝王的願望。
有的宏大,想要名揚四海,威震寰宇。
有的鄙俗,想要人到老年,再振雄風。
還有的很新奇。某一任皇帝的眼睛曾被我放入流水中,隨之看遍了整個大陸,最終匯入海洋。
太多願望,我已經記不真切了。
火焰噼啪作響,公主在認真地熬制藥油。
她的臉頰被映得通紅,眼睛如寶石一般閃亮。
我問:「你有什麼願望?」
一問出口我就後悔,真正的愛嘛,人家一開始就說了。
「我是說,要是你也有三個願望,剩下兩個你想要什麼?」
公主說:「這是我認真工作的獎賞嗎?」
我說:「不是,這是我跟你聊的闲天。」
公主楚楚可憐地看著我,我不為所動。
「好吧,第二個願望就是好好學習法術,最好能變得像你一樣厲害。」
「感覺也是一個很異想天開的願望呢。」
「我還以為你會誇我有志向呢。」
「嗯,很有志向。」
我臉上不知何時帶上笑容,「最後一個願望呢?」
「最後一個……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我得再想想。
「巫燭,那你有什麼願望?」
「別再給你家賣命了。」
那是一個太過普通的晚上。
我隻有到很久後才得以知道,我們的願望全部都實現了。
11
宮裡傳來消息,帝驍病了。
這一病十分不是時候——眼下就是分水祭,還要留出趕路的時間。
我罵罵咧咧地前去探望。
這廝把自己的寢殿弄得像座墳。
一層層厚重的簾幔遮擋得密不透風,四下無聲,空氣無限趨於靜止,火焰在這裡也難以生存。
我說:「皇帝要是自己不想活了,我也沒法幫你。」
帝驍不以為忤。
他說:「巫燭,看到你這麼健康,說明各地都無災禍。朕心甚安。」
……這個人形探測器我是一天也不想當了。
帝驍看向我身後,問:「阿遙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阿遙?」
不知為何,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感覺有些頭暈,估計是這殿裡實在太悶了。
公主的名字是天水遙,但從沒聽人喚過。
我也像所有人一樣,叫她公主。
我說:「皇帝沒聽說過嗎?父不慈,子不孝。」
帝驍咳嗽起來。
好一會兒,似乎看我沒有任何關心的意思,他才說:
「御醫的意思,病已經入肺了,按平常法子治,估計趕不上祭禮。」
外頭傳來內總管的聲音:
「巫女娘娘,人已經準備好了,臺子也搭好了,隻等您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卻隻能感受到腐爛的味道。
我說:「皇帝,這種有損陰德的事,您最好還是少讓我做。」
帝驍看著我笑:「你來之前就知道了,也還是來了。
「巫燭,朕的國家不會滅亡,你也不會死。陰德這種事,朕來考慮就是了,你擔心什麼呢?
「異族人的傳說,有十八層地獄。朕活著的時候就料想到了,做什麼事,要更下一層。
「朕會下到最底層去的,你放心。」
一口氣說了這些話,帝驍胸口傳來喘鳴聲。他病弱的身軀將明黃的龍床襯得那麼大,似乎是一個小小的、深不見底的黑色洞窟。
他注視著我,眼神中甚至有快慰。
我一陣惡寒,摔了簾子出去。
內總管領著十個健康的侍衛在外面候著。
見到我,一躬腰迎上來:「娘娘,您可算來了——」
「誰是你娘娘?」
內總管一愣,當場扇起自己嘴巴來:「欸呦,奴才該死,一時心急叫錯了……」
我說:「停停吧。用不了這些人。」
十個人站成一排,我掃了一眼,挑了兩個最健壯的,讓剩下的出去。
兩個人站上前來,神色還有些得意。
我說:「之後要把他們拉到太醫院去治,你可知道?」
內總管口裡不住答應著,一面又說:
「您放心吧,欸呦,為了皇帝,這就是死了也沒什麼呀,家裡可是滔天的富貴……」
後頭還有話,我不欲多聽了。
他一路說著,引我到施法的地方。
一增一減,一漲一消,壽命如此,病痛也如此。
如果公主在這裡,怕是會十分驚訝吧?
可憐的、尚未品嘗到權勢真正美味的孩子,還在執迷於無用的愛。
但是她不在這裡……也很好。
12
從郢都出發的車隊,一路蜿蜒如飄帶,自天祈山往湄水之源去。
公主身邊多了一位將軍。
藺白羽喜歡公主,連我這種對世事不感興趣的人都知道。
他有一次外出徵戰,把自己斬落的人頭搜集起來,選最大最白淨的牙齒做成了一串項鏈,回來後獻給公主。
全京轟動。
公主麼……我那時和公主還不熟悉。
大約嚇個半死。
我說:「什麼時候讓我看看你的牙項鏈。」
公主和我同乘一輛車。
她堅持如此,說是要抓緊學習時間。
然後頭暈睡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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