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年分手時,他對我恨之入骨。
如今他功成名就,手中牽著非常般配的女友。
而我在酒店兼職服務員,身邊還帶著癌症晚期的母親。
再次遇見時。
他噙著笑意俯視著我,「許含妤,跪下來求我,我就能立即讓你回到從前的生活。」
我淡淡回應:「不需要,就算這樣我也還是不要你。」
1
分開多年,我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次遇見。
蕭司丞伸手從我手中的託盤拿過一杯紅酒時,我深埋著頭,生怕被他認出。
擦肩而過後,心中的膽怯卻無法壓制積攢多年的思念。
最終,我沒有忍住,偷偷抬眸任由視線穿越人群,穩穩降落在他的身上。
時隔五年,他已經褪去了少年的青澀。
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秦夢函,我曾經關系最好的學妹。
此時,正伴在蕭司丞身側,兩人十指相扣,微笑著與合作方寒暄。
今天的發布會鄭重地宣布了蕭司丞空降到滬市知名的遊戲公司,接任該公司最年輕的 CTO 職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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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有為,風頭無兩。
而我,身著服務員粗制的制服,踩著並不合腳的高跟鞋。
時過境遷,我早已不再是許家那個眾人追捧的大小姐。
我和蕭司丞之間的過往,隻是他光明前途中一個小小的插曲。
微不足道。
看過他最後一眼,我決心轉身離開時,沒想到臨走前秦夢函朝我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為了能順利結算今晚的工資,我隻能硬著頭皮走過去,俯身將頭埋得很低,卻還是被認了出來。
「含妤學姐?!」
秦夢函的語氣又驚又喜,不小的音量足以吸引來周圍的目光。
今天來的很多人都是曾經一個圈子長大的兒時玩伴。
當大家聽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時,都忍不住朝這個方向多看幾眼。
秦夢函似是沒有感受到這些怪異的視線,驚喜地扣著我的雙肩。
「學姐,你當時一聲不吭就退學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學姐,你現在的工作是在酒店做服務員嗎?」
「學姐,當初學校還傳你為了錢嫁給一個老頭了呢,現在是已經分開了嗎?」
……
在她一句接一句尖銳地質問中,我感覺到一束束炙熱的眼神落在我的背後。
2
我並不想繼續與她糾纏。
「秦小姐,不好意思,我現在正在工作,您是需要一杯紅酒嗎?」
突然,我感覺到秦夢函捏在肩膀上的手勁驟然加重,猝不及防地將我狠狠向後一推。
在眾人的驚呼中。
託盤中的酒水兜頭澆了下來,湿漉漉的我後背不小心撞上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我低著頭對身後連聲道歉。
秦夢函臉上依舊維持著她小白花的純淨與天真,聲音卻滿是嘲諷:
「學姐這裡都是貴客,你橫衝直撞往別人身上倒,我很難不懷疑你到底有什麼意圖?!」
聞聲,三米之外的蕭司丞冰冷的餘光掃了過來。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聚了不少。
蕭司丞邁步走到秦夢函身側,用手帕替她拭去臉頰上的一滴紅酒,「她一直都是喜歡攀附權貴的人。」
氣氛瞬時變得劍拔弩張,讓人緊張得甚至忘記了呼吸。
我垂眸,臉上的羞赧褪去,隨手攬過剛剛與我相撞男人的手臂,冷漠回答道:
「沒錯,我一直就是這樣的人。」
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會場。
隻是回過神時,手中依舊挽著一隻緊繃的手臂。
刺骨的寒風重新喚回出走的理智。
我慌忙松開手,連連朝那人鞠躬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剛剛是我冒犯了,您衣服的幹洗費用……」
那是位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西裝革履卻掩蓋不住身上的痞氣。
還未等我把話說完,他就徑直將一個二維碼伸到我的面前,「你掃我。」
「啊?」
我腦子一時卡殼沒有反應過來。
他聲音中帶著些許疏離,「幹洗費,我送去之後,會告訴你具體價格。」
我不想跟陌生人產生交集,「您要不說一個數,我直接現在掃收款碼付您吧。」
男人笑了,「你就不怕我敲你一筆?」
沉默對峙之後。
雖心有不甘,但最後以我落敗收場。
我不情不願地摸出手機,掃了二維碼。
「滴」一聲,屏幕中出現他的名片——
沈。
頭像是一幅筆觸稚嫩的兒童畫。
確認添加好友後,當我再抬頭時,他已經轉身離開了。
好奇怪的人。
我沒有時間思考,手機鈴聲就急促響起。
是媽媽。
「囡囡,你怎麼還不回來,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我看了一眼時間,竟然十一點了。
這時候,末班車都已經開走了。
我趕緊安撫,「媽媽乖,我已經在路上了,很快就到。」
「你如果害怕的話就不要掛電話,我陪你聊天,你聽著我的聲音,就不怕了。」
媽媽聲音變得輕快了些,「好。」
我戴上耳機一邊陪媽媽聊天,一邊點開打車軟件。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細微的鼾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掛斷電話,呆呆望著軟件首頁的提示:
【前方等待 30 位】
我坐在公交站的長凳上,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怎麼,剛剛現場傍的男人這麼快就看清你貪婪的嘴臉,把你拋棄了?」
蕭司丞出現在我身後。
他指間的火星明明滅滅,刺骨的寒風裹挾著淡淡煙草味,輕輕撩撥我散落的發絲。
4
我側頭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恰好對上他身後秦夢函鄙夷的眼神。
「學姐,不好意思司丞有潔癖,不然我們也想捎你一程的。」
我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蕭司丞緩緩吐出雪白的煙霧,扭頭柔聲對秦夢函說:「去車上等我。」
臨走前,秦夢函上前為他攏了攏散開的衣領,語氣親昵,「你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剛剛喝了酒不宜吹風,一會兒頭又該痛了……」
我將另外一個耳機也戴上,徹底屏蔽他們的聲音。
秦夢函走後,蕭司丞靜靜立在我的身側,直到香煙化作白灰,他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餘光中,他緊繃的側臉,讓我不禁回想起五年前,我們分手的那個晚上。
彼時,我們分立在女生宿舍大門的鐵欄柵的兩側。
我望著黑夜中漸漸遠去的飛機,「蕭司丞,我愛上別人了,我們分開吧。」
他靜靜眺望著宿舍外如墨的湖水,「你確定?」
我低聲「嗯」了一聲。
他沒有挽留,轉身離開。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掌心覆上一層冷汗,顫抖的十指緊緊捏著欄杆,忍不住叫住了他。
「京大……你會去嗎?」
他沒有回頭,語氣決絕,「與你無關。」
所以,當初我們分得並不體面。
是我辜負了他。
他應該記恨我的。
一聲短而尖的喇叭聲將我拉回現實。
蕭司丞將熄滅的煙蒂投入垃圾箱,低沉的嗓音在寒風中回蕩。
「當初分開,你有沒有一瞬曾後悔過?」
耳機裡根本沒有聲音。
但是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無法啟齒。
生怕自己顫抖的嗓音,暴露心中的刺痛。
過去愛得太深刻,以至於到現在我依然不敢輕易去觸碰。
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我深吸一口氣,先一步從長凳上起身,朝著馬路邊走。
突然兩束刺眼的亮光,在黑暗中閃了閃。
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穩穩停在我的面前,後排的車窗緩緩落下。
傳來不容拒絕的聲音,「上車。」
5
我咬著唇,看了一眼後排的男人,猶豫一瞬,快速拉開了後排座的車門,俯身坐了上去。
透過後視鏡,我凝視著蕭司丞漸漸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直至他消失不見,我才想起身側坐著的男人。
趕緊收回視線,朝他頷首,「沈先生,謝謝您,一會兒麻煩您把我放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就行。」
男人沒有理會我的話,車繼續平穩地一直朝前開。
直至,我看到熟悉的街巷出現在眼前。
在距離我家還有一個路口的距離,車停了下來。
我點開微信給他轉賬一百。
「沈先生,感謝您的出手相助,這是車費,請不要推辭。」
男人掃了一眼屏幕,輕笑一聲,「這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您收著吧,我不想欠陌生人的人情。」
說完這句話後,我拉扯車門,逃一般竄進漆黑的巷子。
6
我剛到樓下,就看到媽媽隻披了一條單薄的披肩,站在昏暗的路燈下。
見到我,她開心地迎上來,轉而聲音中又滿是委屈。
「囡囡,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我脫下自己身上的羽絨服披在母親的身上,像哄小孩一般,「怎麼會呢,媽媽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回家後,我才發現媽媽褲子上的水痕。
我帶著她清洗了一遍身上的汙穢。
熱了一杯牛奶,喝完後哄她睡下。
回到客廳時,牆上的時間已經來到了凌晨三點。
我將自己的雙膝抱在胸前,呆呆望著被交織的晾衣繩分割出來的一小塊天空。
「叮——」
消息提示音響起。
我打開界面,發現是沈先生領了我給他發的轉賬。
很好。
在我大三的時候,許氏破產,父親被債主逼到跳樓後,所有的債務就落在我的肩上。
為了還債,我曾經向父親最要好的朋友求助,卻無一伸出援手。
媽媽因為承受不了一夜間跌落雲端的打擊,瘋了。
這些年我看清人情冷暖後,盡量跟人保持距離。
不深交,不虧欠。
身體明明已經很疲憊,可大腦卻沒有半點困倦。
直到一縷金黃色的光爬上對面小樓破敗的牆垣。
預示著我又熬過了一天。
同樣也提醒我,新的兼職即將開始。
7
我深吸一口氣,起身去浴室梳洗。
抬眸時,看見鏡子裡反射出自己蒼白的面色。
雜亂的眉毛,臉上因為在太陽下暴曬的工作而留下了幾顆明顯的曬斑,下巴隱約能看見因為常年熬夜而反復堆積的痘印。
相比之下,秦夢函是那麼精致與美好。
而那些,我早在五年前就已經徹底遺失。
現在的我,沒有時間悲傷,隨意套了件帽衫,坐上公交車穿過大半個城市,來到一家很小的私人便利店。
之所以選擇這裡,僅僅因為隻有這個老板接受我還在假釋期間。
換上工作服後,我掛上公式般的笑容。
「叮咚——」
「歡迎光臨。」
恍惚間,我看到蕭司丞的身影出現在便利店的門口。
我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當我們看清對方的時,眼神都有過片刻的愣怔。
但很快恢復如常。
他徑直走到我的面前,指尖在玻璃櫃上叩了兩下,「一包煙。」
我趕忙取出煙,雙手恭敬地遞到他的面前。
「謝謝,三十元。」
他將手伸進外套口袋,很快又抽了出來。
手中空無一物。
不知他又想耍什麼把戲。
就在我即將要趕人時,餘光看到老板正在朝收銀臺這邊看過來。
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禮貌詢問:「先生,請問您是現金還是掃碼?」
蕭司丞朝我攤開手,「我忘了帶手機,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機給朋友打個電話。」
我本能地開口拒絕,話剛到嘴邊,就看到不遠處的老板朝我使了使眼色,「小許,別那麼小氣,借給那位先生用用吧。」
今天是我試崗的第一天,不想給老板留下不好的印象。
於是,我隻能笑吟吟地應了一聲好。
不情不願將手機摸出來,解開鎖屏遞到蕭司丞的手中。
他撥了一通電話,「我在樓下便利店,送手機下來。」
很快,一個身著西裝的男人匆匆跑了進來。
付完錢後,看著他們消失在茫茫人海,我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那日之後,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蕭司丞。
直到三天後,便利店接到了一通電話。
8
「你好,我是對面大樓的行政,我們今天晚上要舉辦慶功宴,需要採購一些酒水,方便的話我們加個微信,一會兒我將需要的酒水和數量發給你。」
我將這個事告訴了老板。
老板一看微信上的需求量,兩眼閃著精光。
他開心地點開電腦,一邊看存貨,一邊還不忘誇獎我,「當初你來面試的時候,我就覺得咱們氣場很合,你看,剛來兩天就來了這麼大個訂單。」
「一會兒你將東西送上去,這一單我可以給你提 2 個點。」
我看望著滿滿一張紙的東西,心中盤算著這一單送完,加上前段日子打的零工,正好夠我明天去醫院給媽媽拿一周的藥。
如此想著,手中的動作也不由得輕快起來。
下午的時候,我拉著貨將東西送到對面公司指定的樓層。
當電梯門打開後,我看清對面牆上的碩大遊戲公司 logo 時,不禁愣了一下。
或許隻是巧合。
公司裡灰白色的裝潢,透著一股子冷意。
我將頭上的鴨舌帽壓低,埋著頭繼續向前走。
一轉彎,突然一股巨大的推力將我重重撞到了玻璃上,連帶我身後的堆著高高酒水的板車一起隨之傾倒。
我第一反應是去檢查酒水是否安好。
可事實沒有任何的僥幸。
身後的四處迸濺著玻璃碎碴,甜膩的液體混著泛白的氣泡靜靜在大理石地面蜿蜒流淌。
剛剛與我相撞的女人爆發出尖利的責罵:「你搞什麼?!走路不長眼睛的嗎?你知道我身上這條裙子多貴嗎,你就算打一輩子的工都賠不起!」
這聲音的主人我再熟悉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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