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低頭不語,知道她在說那樁慘案。
兩年前,閹黨爭權,宮內宦官謀害忠臣,竟然刺殺鎮國公一家,無數閹人假扮成土匪,大搖大擺地進了鎮國公府。
殺盡僕從後,殺了老夫人、夫人,大少爺常年在外遊歷,逃過一劫。
大小姐身邊的十幾個武娘子,拼死護住了主子。
我也因此,才有機會進府裡當差。
鎮國公下朝回家後,隻看到滿地屍體,當即策馬入宮,求陛下主持公道,嚴懲宦官。
可陛下卻稱病不願見他,包庇之意昭然若揭。
民間都說,這場慘案,幕後主使是李觀慈。
「秀秀,你說我該把這筆血債算在誰頭上呢?」
「李觀慈嗎?可他好像才是最可憐的人。」
轎子搖搖晃晃,已經到了離皇宮最近的一條街市,經過了一天前李觀慈躺著的地方。
那麼多血,已經被新的白雪覆蓋。
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大小姐的話,一句比一句難懂,我正要開口詢問,轎子卻落了地。
一匹高頭大馬攔在轎子前。
「傳聖上口諭,今日千姝宴取消,眾貴女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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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摸了摸金釵,冷笑道:「朝令夕改,亡國之兆。」
「小姐慎言!」我慌張地扯了扯她的衣角。
可轎外的太監還是聽到了這句話,毫不客氣地掀開轎簾,伸進來一張鋪滿白粉的大臉。
「灑家聽著,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好似對大攸有異心?」
「怎敢!」我護住大小姐,「公公說笑了,天下人皆知鎮國公府上下對大攸忠心耿耿,定是公公聽錯了。」
「不管聽錯與否,灑家都得向聖上稟告才是!」
當晚,宮中的侍衛便將鎮國公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白日裡,鎮國公四處打點,入宮求情,竟然不濟於事。
大小姐被押著送進了宮。
率領侍衛來押人的是小喜子,大太監的幹兒子,也是與我共同流浪的生死之交。
臨走前,他斜著眼看我。
「想救她嗎?」
「你知道該怎麼做。」?
5
夜裡,我和小雀一起收拾大小姐的首飾奁。
這活兒最精細,卻落到全院最馬虎的兩個丫鬟身上。
「聽說了嗎?小喜子又在選小妾了!」
「還選啊,他一個閹人,都九個小妾了!」
廊下幾個丫鬟聚在一起說笑。
這批丫鬟,全都是那樁血案後新買進府裡的,與大小姐沒有什麼感情,竟然沒有一個人為她擔憂。
「小喜子如今有權有勢,是宮裡的大紅人。」
「被他看上,可就不用當丫鬟,能當主子了!」
她們說著,目光逐漸移向我。
「可惜有的人不識抬舉,餡餅砸到腦袋上都不知道張嘴。」
我像沒聽到一般,低著頭,把一隻玉镯子收進奁裡。
那年,我在兵荒馬亂中遇到了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
我說,我在闖江湖。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真相:「你是在逃難。」
聽聞我的目的地是京城,他兩眼放光:「我也是!不如咱們做個伴!」
半年裡,我們日夜搭伴,我憑著身上的功夫,勉強保住了兩個人的性命。
一路上,他不斷重復自己的志向:「人們都說京城裡遍地是銀子,我要掙大錢,然後娶好多好多房老婆,生一大群娃子!」
他很仗義,主動提出也要給我娶幾房老婆。
女扮男裝的我趕緊擺手:「不用,不用。」
直到我進了鎮國公府當武娘子,他才知道我是女的。
「這樣吧,我掙了大錢來娶你,報答你一路上的救命之恩!」
我很為難:「這個更不用了。」
後來,他在茶館裡當伙計,陰差陽錯下得了大公公的賞識,進了宮。
等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蘭花指已經翹得比我還高了。
「如今我在宮裡當差,可沒少撈錢!」
是啊,他跟著他幹爹買官賣官,圈地佔地,手上沾滿人血。
褲襠空了,錢袋子倒是滿了。
「幹爹說,允許我娶妻。」
「我想……」小喜子的耳朵有點紅,「帶你一起享福。」
我默默後退:「大小姐於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離開她。」
許是我臉上的厭惡太過明顯,他錯愣片刻,眼神突然變得陰毒。
「你也瞧不起我,是不是?!」
「我告訴你,這世道就是各憑本事!」
「我現在有錢有勢,有你哭著求我的時候!」
他兇狠的目光,仿佛仍在眼前。
我深吸一口氣,又想起他押走大小姐時的冷笑。
好像真到了我要求他的時候。
小雀替我出謀劃策:「到時候見了他,你就說,『公公,求您疼我』。」
「衛嬿婉親測好用。」
我不知道衛嬿婉是誰,但我知道聽小雀的準沒錯。
她把我送到皇城裡一處三進三出的宅子前,拍拍我的肩膀。
「劉秀秀,就是現在!」
6
正廳內,小喜子背著手站在一排琉璃罐前。
「公公,求您疼疼我!」
「隻要能保住大小姐的性命,讓我幹什麼都行!」
好半晌,他沒理我,我隻能不斷磕頭。
磕得用力,青石板上已經沾了血跡。
「別磕了,破相的女人,我可不要。」
他轉過身,露出身後的一排琉璃罐,裡面不是別的,而是一顆顆人的眼珠,泡在酒裡。
「劉秀秀,你憑什麼覺得你求我,我就要幫你?」
「求您念在往日情分……」我乞求道。
「情分?」
他隨手取來一個罐子,倒出酒,喝下去後,又給我倒了一杯。
「喝下去,這就是我府上的交杯酒。」
那酒渾濁無比,泛著黑紅色,腥臭味讓我一陣惡心。
可我別無選擇,為了大小姐,隻好一飲而盡。
胃中一陣翻騰,眼淚、鼻涕直流,剛要嘔出來,又被他捂了回去。
「咽下去!和我的交杯酒不許吐!」
他捂著我的嘴:「你可知,這是誰的眼珠?」
眼前的人突然變得癲狂:「是你在逃亡路上,心心念念的李觀慈!」
「我親手從他眼裡挖出來的!」
乍一聽到李觀慈的名字,我瞪大了眼睛。
小喜子湊近我。
「你救了他,對吧?我可都看見了!」
「救了宮中要犯,該當何罪啊?」
他像條陰冷的毒蛇,紅著眼圈,玩味地看著我。
突然,他伸出左手,一下子砍掉了自己的小指,鮮血滴到我身上。
「你說你要跟了我,我是不信的。」
「人人都知道太監活不久,我也不強迫你留在我身邊。」
「隻要你也砍下一截小指,將你我二人的手指一起埋葬,我就當咱們也算是死同穴了。」
「如此,你說什麼,我都依你。」
帶著血的匕首扔到我面前。
「隻要半截手指,你就保我們三人的性命?」
「這點本事都沒有,你以為我在宮裡白混的?」
我沉下氣,撿過匕首,對準左手小指,閉眼剁去。
「啪——」
一隻腳踢開匕首,刀刃劃過,隻在我手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小喜子拽過我的辮子,割下一小截,和他那截斷指放在一個錦囊中。
「逃亡路上,你救了我三次,我現在也還你三條命。」
「從此你我二人,再無瓜葛。」
「滾吧。」
他眼裡含著淚。
7
從那宅子裡出來的時候,我腳步虛浮,鼻間還充斥著血酒的臭味。
算算時間,該給李觀慈上藥了。給他留下的餅子,應該也吃完了。
我揣上所有銀子,帶了一些幹糧,直接去了破廟。
已經荒廢了幾十年的廟,門前的枯樹上,竟然系著一匹黑馬。
毛發油亮水滑,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馬。
細聽去,廟內有人啞著嗓子唱戲詞。
「我與世美是親眷,夫妻結發在早年。國太皇姑低頭看,他一雙兒女跪在堂前……」
是李觀慈在唱《铡美案》。
「住嘴!」另一人的怒吼聲傳來。
我一怔,竟然是鎮國公的聲音。
「怎麼,這麼多年過去,鎮國公終於想起自己父親的身份,要來管教我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捂緊了嘴,躲到門後。
「我與你娘之間……我有難處。」鎮國公隱忍的聲音傳來。
「難處?我怎麼沒看到?」
「不過,我倒是看到我娘在盤水村病重而死,死前還念著你的名字,看到你假意讓我認祖歸宗,然後代替你的愛子進宮當人質!」
話落,廟內寂靜許久,不遠處的亂葬崗上,偶爾傳來狗的哀號。
鎮國公府的大少爺常年雲遊在外,據說已經出家為僧了,我從未見過他。
到底是真的出家,還是被秘密保護起來了,誰也不知道。
突然,一隻黑色皂靴跨過門檻,我被鎮國公抓了個正著。
我當慣了奴才,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膝蓋就軟了下去,撲通跪倒。
「爵爺饒命!奴婢……」
「姑娘,」他打斷我,老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多謝你救了他。」
說罷,他揮淚而去,策馬離開。
我看著那匹黑馬消失在視線裡,跺了跺腳,謝我就把診費給我呀!
轉頭看向李觀慈的時候,他正盯著我,左眼的爛肉掩蓋在藥布之下,右眼含著笑意。
灰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本就與他多年未見,剛剛又聽到了他的身世秘密,我更不知道如何面對他,隻是木著臉給他上藥。
他突然開口:「秀秀,民間有很多關於我的傳聞,他們說的那些壞事,都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嗎?」
他直直地盯著我的眼睛。
這張臉總是無悲無喜,鮮少有如此強勢的時候。
我手一抖,苦烈的藥粉撒在傷口上,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誓要我給出回答。
「李觀慈,我信你。」
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終於滿意了。
「秀秀,再過不久,寫史書的人就要換了,你到時候別忘了替我申冤啊。」
「什麼叫寫史書的人就要換了?」
他笑笑,不願再說。
8
五個月後,李觀慈身上的傷恢復得七七八八。
我給他縫了個眼罩。
遮住了左眼醜陋的疤痕,他的臉仍美得驚心動魄,佛性不再,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感覺。
小雀送來一個帶著四個輪子的椅子。
「這叫輪椅!坐上之後,速度八十邁,心情是自由自在!」
她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總之,李觀慈真的自由自在了,竟然敲鑼打鼓在破廟裡開起了戲園子,甚至用「陛下男寵」的名號招攬生意。
宮裡竟然默許他這麼做。
李觀慈還定下規矩,來看他唱戲,必須戴著面具。
「不以真面目示人,京城裡的偽君子才更願意來光顧。」
看來,在金家戲班子的那兩年,李觀慈還學到了除了唱戲以外別的東西。
小小的破廟,人們南來北往,連荒無人煙的亂葬崗都熱鬧起來。
那幾隻惡犬,天天被揍,現在看到豎著的人已經不敢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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